第5章 碧雲二
?朱碧雲沉默不語,朱紫蘭卻看不下去了,上前坐到她另一邊,只說:「姐姐,我覺得程紅珠說得有道理。我看娘也不是定要瞞著你的,不過是不想你跟著心煩罷了。你要是想知道底細,便私下裡去問一聲,娘定然會說的。好歹也該曉得那人病成什麼樣兒,這親是不是說准了要退了……」她一頓,有些氣惱地說:「這些我都聽不到。」
朱碧雲聞言身子微微輕顫,卻仍是垂著頭,眼睛直直盯著手裡那衣裳。
紅珠曉得她已經穩不住了,當下一把扯了那舊衣過來,又給她敲了一記重鎚:「碧雲姐,原本要是那鄧家的不生病,翻了年你也要出嫁了。都十六了,姑娘家的年華可不好耽擱。如今我看大伯娘心裡不僅想著把鄧家的親事退了,還著急著儘快給你尋一家好的呢,不然那張媒婆哪會那般高興上門?只是還不知到底會找哪一家。」
朱碧雲果真被這話嚇了一跳,終於開口了,語氣還有些驚恐,「娘要給我尋別家了?是誰家?我……我……」
紅珠見她神色便有些明白了,心裡一跳,只問:「碧雲姐,你不想退親?」
朱紫蘭聽了,一雙眸子也直直地盯住了朱碧雲。
朱碧雲囁嚅半天,吐出來一句:「他,他……他不是生病么,又沒,又沒……通安城這麼多好大夫,他家又是不缺那點錢銀的,定然用好葯治著、養著。過了年,他……就會好的。」
紅珠一句話令朱碧雲這木頭人憋出這麼一番話來,那心意可是明白得很了。平日有點小聰明的朱紫蘭也不必她再深說,頓時就明白了。她頓時大驚,急道:「聽說那姓鄧的已經病了半年了,什麼好大夫沒看過,好葯沒用過,定然是難治的。」
朱碧雲卻認真說:「有半年了,可見不是急症,病去如抽絲,慢慢來。」
朱紫蘭聞言,張了張口卻是不知該說什麼了,便伸著脖子越過姐姐去瞪著紅珠示意她說話。
紅珠不理會,只自個想著事。此時她也心下瞭然,暗道這下事情可複雜了。原來姜氏根本不曉得閨女的痴心,也沒想著來問問碧雲到底樂不樂意退親,就徑直找鄧家談了。
紅珠不由嘆氣,隨著碧雲視線往床頭那兒一看,竟見著了一個精緻的小檀香木匣子,上頭還刻著詩句,這般略略一看,只見著什麼春雨飛絮之類的詞,很具意境。也不必去深想,定是往日里那鄧錦予送進來的。
朱碧雲是去年春上訂的親,依著這大周朝的風俗,只要兩家訂了親,就算人沒過門,兩家也是當親戚來往走動。因而那鄧錦予一年多來也是三節到禮,就是親來朱家拜見也不是一兩回了。每回他來,朱碧雲只與他匆匆見一面,問一聲好,隨後便躲到了房中。但鄧錦予送來的小物件,她卻是仔細收著,時而把玩的。
像朱碧雲這樣的實心姑娘,既是合了規矩的未婚夫,又是個才貌雙全的,她見了幾回,怕是一腔情意早系在了鄧錦予身上。如今既要憂心他的病,又要煩惱她爹娘將她另嫁他人,心裡可不知怎麼煎熬呢。
紅珠內核不是什麼小姑娘,心知這種婚姻大事不是你一時樂意就夠了的,若依她,自然是退親的好。但她話可不能這麼說,也不能隨便開口左右碧雲,便只道:「不管如何,大伯娘也是一心為著你好的。」
朱紫蘭卻一翻眼珠子,徑直道:「娘要退親,你待如何?」說完不等她姐姐回答,就利落地擱下一句:「我渴了,去喝水。」一回頭就走了。
紅珠一見她這般,心知她是去喊姜氏了。她心裡也是不願摻和的,便立時拿起那幾件舊衣,對朱碧雲說:「我回屋裡做去,碧雲姐你自個想想吧。」說著同樣也不等碧雲答應,她就轉身走了。
等紅珠在房裡翻出針線簍子,對面那屋裡就傳來了姜氏的喝罵和朱碧雲的哭聲。那張媒婆卻是不見,想來是先走了。李氏聽得動靜,在院子里張望了一會兒遲疑要不要去勸,紅珠隔著窗看見她身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便喊她:「娘,進來幫我改衣服。」
李氏頓了頓,便進來了,嘆氣道:「這是什麼事兒,好好一段姻緣,鬧成了這樣子。那鄧錦予我也見過的,長得一表人才,聽說在學舍里功課也好,過兩年說不得也能得個秀才功名。大嫂又何必……」
紅珠覺得這事她還是能理解姜氏的,便道:「娘,那鄧家哥哥不好了,拖著也是耽擱碧雲姐。」
李氏也是做人娘親的,自然懂的這話,可想了想還是說:「可也不是等不得了,說不得過了年,那病就好了。就是那時真不好了,鄧家曉得碧雲有情有義,兩家依舊和睦,往後依著碧雲的品格再許人家也能夠。何必緊著就把事情做絕,還未退親就找別人呢。」
紅珠手裡忙著活計,聞言手上一頓,忽而才抬了頭問:「大伯娘真的相看別人了?」
李氏是不贊同的,便只是「嗯」了一聲,又道:「你個姑娘家別問這麼多,這不好。」
紅珠暗暗撇嘴,轉頭往窗外看向對面廂房,心道,碧雲姐定是哭得厲害。
夜裡用飯時,朱碧雲留在了房裡沒出來,紅珠原想著給她送飯,卻被姜氏阻止了,「……她既不想吃,便罷了。」說著若有深意地盯著紅珠,淡淡道:「姑娘家得懂些規矩,有些話有些事是不能摻和的。碧雲是大姐,她得教好後頭的妹妹們,不然……就會左了性子,移了品格,終究上不了檯面。」
紅珠一愣,頓時明白姜氏話里明說朱碧雲,實則是教訓她來著。她一想也有些惱了,面上卻假作不懂,只道:「那成,這麼一頓兩頓不吃也餓不壞,大伯娘都不擔心,我還白費那份心做什麼。」說著又往李氏那兒看,笑盈盈道:「娘,咱們程家也有這規矩么?還是我向來乖巧,你都沒這麼罰過我。」
李氏在一旁聽著,有些半懂不懂的,只知姜氏是氣惱了紅珠,也不知該如何勸和,一聽紅珠來問,便順著說了一句:「……嗯,你乖巧。」
紅珠忍不住笑。
姜氏頓時氣得不行,左右往她們母女身上看,正待要說什麼,朱老太太在上座重重哼了一聲,「吵什麼?吃飯也不消停。」說著還橫了姜氏一眼。
姜氏便垂首不語了。
紅珠有些疑惑,往日里朱老太太可不會這麼幫著她的,她暗暗瞥了一眼,見朱老太太面沉似水,似乎也不高興。紅珠一想才明白過來,不管如何,朱碧雲的親事生了波折,朱老太太是極不高興的,這才讓姜氏沒臉。
一頓飯這才安穩吃了下去。
忙過了臘八節,臨近過年,越發有城外縣裡鄉里的百姓往城裡來辦年貨,雜貨鋪上上下下忙亂不堪,還多雇了兩個半大小子來幫忙,幾日間雜貨鋪又添了許多收益。原該是高興的,可朱家那氛圍卻仍舊低沉。
那張媒婆又來過一回,匆匆跟姜氏說了半刻鐘的話,茶都沒喝一口又走了。回頭紅珠一看,姜氏臉上神色十分難看。
紅珠心裡琢磨,許是碧雲退親的事一時半會兒還沒個結果,姜氏那新找的親家就更是沒個下文了。紅珠想去問碧雲,誰知她剛開口,碧雲就為難地看著她,抿著嘴兒不言語。紅珠初時疑惑,但很快就明白過來,想必是上回姜氏教訓過她后,碧雲就不怎麼跟紅珠說這事了。
紅珠心道,她可不是那上趕著討好的人,不叫她管,她就不管便是。若是這事換做朱紫蘭,她根本不會開口。如今這般撩開去也好,省的回頭又惹姜氏冷嘲熱諷的一頓說。
實則紅珠眼下也有些顧不上這事,這幾日李二舅的早飯攤子忙得腳不沾地的,那攤子如今是從天沒亮開始忙,到備好的早點食材賣盡,客人還不散。為這,二舅娘鍾氏過意不去,還每日多給紅珠發工錢,紅珠便也覺忙的高興。
李二舅這攤子擺在巷子口熱鬧處,來往的人甚多,卻是跟衙役差官說好了只能擺到巳時,再超不過三刻去。如今眼見日日食客甚多,每日里一到時候收攤,好些沒趕上的食客只得離去,這可生生少掙多少錢去,抑鬱得鍾氏身上都掉了兩斤肉。
紅珠見此,忽而又生了那開食鋪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