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程紹在辦公室里喝咖啡的時候,鮑默進來了。
程紹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他坐下,「我的咖啡不是現磨的,喝不喝?」
鮑默搖搖頭。
程紹撇嘴,罵了一句,「臭毛病!」
嘴裡雖然罵著,還是動手給他沏了一杯綠茶。
沉默了許久的鮑默終於開了腔,「她怎麼真的結婚了,她把我當作什麼人了,她……」
程紹做了一個停的手勢,「stop!」
程紹嘆了一口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人家不但結了婚,還有了孩子。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鮑默就不會認識喬薇雅,他們之間的事情,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清,包括他這個最好的朋友。
程紹和鮑默,是小學同學,中學以後就分開了,程紹上的是普通中學,鮑默上的是重點中學,而且還是年級前三名。
程紹的媽媽也在在工商局上班,和鮑默的媽媽是好朋友,所以,程紹和鮑默的關係也一直很好。
那是上初中的時候,程紹的爸媽給他報了英語班,那時候,大家都是學許國璋英語。
喬薇雅也在那個班。
一次偶然,鮑默跟著程紹到夜校來上課。
喬薇雅的父母雖然關係不好,對孩子的學習卻從不放鬆,那時候,很少有家長像現在這樣重視英語,夜校的學生也不算多。
喬薇雅總是固定的時間來,固定的坐在一個位置上,時間長了,大家都知道,那是喬薇雅的位置,即便是早來的,也不會去坐那個位置。
程紹帶著鮑默來的時候,喬薇雅還沒有到,鮑默就佔了她的位置。
喬薇雅那天是來晚了,她的爸爸媽媽吵架,她在勸架的時候,被爸爸用擀麵杖砸到了腦袋,幸好沒有大事,不過父母的爭吵就此停息了。
喬薇雅進門以後,老師隨後也進門了。
喬薇雅低著頭習慣性的朝自己的座位走,卻看到鮑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喬薇雅站了兩秒鐘,咬咬嘴唇,想開口,又忍住了,繼續往後面走。
夜校是借用的教室,桌子雖然很多,椅子卻是正合適的,喬薇雅只好站在最後排聽課。
已經上了一段時間課程,老師向來用椅子來計算人數,今天有人站著,而且是學的最好的喬薇雅,老師不免奇怪的又掃了一遍班上的學生。
長得搶眼的鮑默,自然被老師一眼認出,他伸手一指,「那個同學,你不是我們班的吧?」
鮑默還在想著剛剛看到喬薇雅的時候,那雙小鹿一樣清澈恬靜的眼睛,似乎被什麼東西一下子就撞開了他的心房,當時的他,覺得呼吸都停滯了。
老師又問了一遍,程紹這才舉手說,「老師,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想來聽課。」
老師點點頭,笑著說道:「好,來聽課我們歡迎,只不過他佔了喬薇雅的位子,喬薇雅現在在站著,程紹,你到辦公室再去搬一把椅子。」
程紹趕緊去辦公室搬了一把椅子過來。
喬薇雅回到原來的位置,開始上課。
鮑默一直痴痴迷迷的看著喬薇雅的後腦勺,她的馬尾辮隨著她低頭抬頭,來回的擺動著,在燈光下,烏亮的頭髮閃著如黑色軟緞般的光澤。
鮑默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的心,沉淪了。
下課以後,鮑默和程紹出了校門,就見喬薇雅隨後也跟了出來,一直磨磨蹭蹭的鮑默,頓時把視線轉移到了喬薇雅身上。
程紹頓時瞭然,一陣奸笑后嘆道:「哥們兒,別看了,沒戲,你知道她在我們班的外號是什麼?」
「是什麼?」鮑默緊張的脫口而出。
程紹錘他一拳,「你還真的看上她了,沒戲,真的沒戲,而且,你也打不過她。」
鮑默皺起了眉頭,程紹說的雲山霧罩的,讓人理解不了。
程紹摟著他的肩膀,兩人一邊走一邊說,「鮑默,她的外號叫霍青桐,表面上對誰都是溫溫婉婉,實際上卻是一個強女,她爺爺在解放前可是給大戶人家做武師的,她三歲就開始練武了,就是你我加起來,也不是她的對手,你看她這麼晚了都是一個人回家,可從來沒有人敢招惹她,上次,學校門口一幫小流氓圍住她,被她打的滿地找牙,現在我們學校門口特別清靜,就是她的功勞。」
鮑默驚喜,「你說你和她是一個學校的。」
程紹點點頭,「我們不但是一個學校的,還是一個班的,不過,人家的學習成績好,都沒有拿過第二名。」
「那她怎麼?……」
「被後門擠下來了唄,如果不被擠下來,說不定現在跟你一個學校呢。」
鮑默點點頭,心裡有了計劃。
本來一直有英語家教的鮑默,突然跟爸媽提出要去上夜校,他們也沒有多想就答應了。
誰知上了不到一個月,放寒假了,寒假過後,喬薇雅也沒去上課了,因為初三下半學期,進入總複習階段,她要全力衝刺寧北區最好的高中,寧北一中。
以喬薇雅的成績,進入寧北一中,絕對不是問題,她本可以保送到寧北一中的,又是因為後門,被擠下來了。
喬薇雅中考的第二天,她的爸媽一早起來因為一件小事,打了起來,她的媽媽昏死過去,而她的爸爸,並不知情,摔門走了。
喬薇雅送媽媽去了醫院,可想而知,耽誤了考試的後果是什麼。
中考成績下來,喬薇雅的爸爸幾乎要把女兒打死。
最喜歡喬薇雅的老師,她的班主任,羅老師跟學校溝通之後,決定破格錄取喬薇雅,就這樣,喬薇雅升了本校的高中。
程紹的成績不好不壞,也升了本校的高中。
鮑默考上了寧北一中,卻死活不去,一定要去三中,家裡人誰也拗不過他,只好答應了。
鮑默去了寧北三中,跟喬薇雅分在了一個班。
上了高中的男孩女孩,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長得漂亮,功課又好,性格溫婉的喬薇雅,自然是男生矚目的焦點,誰知,喬薇雅除了學習,看到不到任何事物,她的周圍,就像包了一層真空,無論你怎麼努力,都無法接近她。
鮑默後來聽別的女生說,喬薇雅發誓,絕不早戀,她的目標,是北大清華,甚至沒有選擇第三個學校,因為她有這個實力。
高中三年,喬薇雅一直是年級第一,鮑默緊隨其後。
喬薇雅住在學校,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跑步,練武,六點十分開始聽英語電台,一直到吃早飯,才會和同學們正常作息。
鮑默本來不習慣早起,也因為喬薇雅,改變了作息時間,這一改,就是三年。
命運卻總是無情的捉弄喬薇雅,每一次在她人生最關鍵的時候,一定會發生點什麼事情,高三的時候,她的外公,爺爺相繼去世,爸媽的婚姻,好像也因為老人的去世,走到了盡頭。
喬薇雅越來越瘦,情緒越來越抑鬱,高考前夕,幾次模擬考試,她都墜落在十五名之後。
為了保險起見,喬薇雅報考了省立大學,省立大學就在b城,雖然不如清華北大,卻是省里最好的大學了。
就這樣,喬薇雅上了省立大學,程紹,鮑默也都上了省立大學。
開學以後,鮑默不再等待,對喬薇雅展開了熱烈的追求,省立大學從上至下,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鮑默正在追求喬薇雅,他們以為,喬薇雅逃不出鮑默的掌心。
大一下半學期,喬薇雅的父母發生口角,繼而大打出手,然後莫名的跳樓自殺,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因為那是在深夜。
喬薇雅的爸爸是獨生子,媽媽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卻從來沒有見過面,聽說一直在國外,所以,喬薇雅成了孤兒。
喬薇雅的外公外婆也算得上b城的名門世家,所以解放以後,一直都沒有好過過,她的外婆,實際上是她外公的姨太太,兩人之間,年紀差了很多,外婆在文革的時候,經受不住折磨,上吊自殺了。
後來,喬薇雅外公的房子被充公,他們一家分了兩間低矮的平房,就在喬薇雅的爺爺家隔壁,兩家從此又成了鄰居。
喬薇雅的爺爺,原來就是她外公的保鏢,雖然是保鏢,卻親如兄弟,所以,兩家住在一起后,喬家爺爺很照顧喬薇雅的外公。
就這樣,兩家人結成了親事,雖然雙方都反對,卻不敢跟父母對抗,這也導致了喬薇雅父母一生的悲劇。
喬薇雅還在夢中的時候,派出所的人找到了她,喬薇雅聽到消息后,幾乎崩潰了。
後來,是鮑默和程紹幫她料理的父母的後事,或許是出於感激,喬薇雅答應了和鮑默的交往,卻始終無法真正的融入到愛情之中。
她的時間,都給了學習和兼職,她要自己養活自己,鮑默只好陪著她。
這件事,不知怎麼的,就傳到了鮑家夫妻耳朵里。
鮑默的媽媽找到喬薇雅打工的地方,告訴她,不許跟自己的兒子來往。
喬薇雅答應了,卻並沒有告訴鮑默,他媽媽找過她了,喬薇雅的突然疏離,讓鮑默雲里霧裡,追得更緊了。
大二的時候,喬家的房子突然被她爸爸單位收回了,只是補償了喬薇雅一萬八千元錢,因為這房子當初交了一萬八千的共建費,而這一萬八千元,是賣掉喬家爺爺和外公的房子才得來的,喬薇雅,一下子成了無房戶。
她這個本地人,只好暫時在b城的農村租了一處房子,放置他們家的傢具,寒暑假,還要拚命的打工掙學費,大學四年,她一直拿的是學校的一等獎學金。
收回房子的幕後真相,只有喬薇雅一個人知道,因為在沒了房子之後,鮑默的媽媽就出現了。
大三的時候,在打工時的喬薇雅偶然間認識了剛剛從軍隊複員的賈慶一,賈慶一的父親為他走門路,也進了公安系統,那時候,賈慶一正在實習期間。
賈慶一開始狂熱的追求喬薇雅,喬薇雅也許是真的喜歡賈慶一,也許是為了擺脫鮑默,三個月之後,答應賈慶一,做他的女朋友,但是不能因此影響她的學業。
賈慶一嘴上雖然答應了,卻總是有時間就到學校去找她,那個膚色微黑,身材健碩的警察形象,幾乎成了省立大學又一道風景。
鮑默不擔心,因為賈慶一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與他根本就沒有可比性,他從來沒有把賈慶一當作對手。
鮑默的父母,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為他辦理了出國手續。
鮑默的叔叔姑姑,都在美國,加上他成績優秀,去美國很容易。
鮑默的父母承諾,如果鮑默去美國讀書,過幾年回來,就答應他和喬薇雅交往。
鮑默相信了父母,找到喬薇雅,卻又有誰知道,鮑默的媽媽,已經和她打過招呼,一切,是那麼順理成章,鮑默十分安心的走了。
第二年,程紹告訴他,喬薇雅變心了,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
傷心的鮑默,再也沒有回中國,直到再一次出現在喬薇雅面前,兩人已經隔了近十年的光陰。
鮑默無法釋懷這段感情,在美國,雖然有女人,卻沒有投入過真心,純粹的生理需求而已,鮑默的父母雖然急著抱孫子,卻不敢催促,這次兒子意外的回來,他們已經很高興了。
「你不記得當年總在學校門口約她的那個小警察了?他們已經結婚了,鮑默,別想了,那個警察,我也認識,我小舅子跟他是一個系統的。」
「他們過得不好,對吧,程紹?」雖然是在問話,口氣卻是篤定的,喬薇雅眉宇間的憂鬱,已經說明了一切。
程紹給了他一拳,有些無奈的說,「哥們兒,你們分開多少年了都,我真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你這樣痴情的人,我猜,喬薇雅看到你,肯定是一路逃跑。」
鮑默苦笑著點點頭,喬薇雅看到他,就像避瘟疫一樣,逃走了。
「所以我說,你就別想了,她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她現在過得挺好的,在中大商場有兩個檔口,現在也應該算是小富婆了吧,我前些日子還聽我小舅子說,她給賈慶一買了一輛馬6,你說如果沒有經濟實力,能買馬6嗎?唉!早知道我當初真應該追她,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那個賈慶一,他媽的連牛糞都不是,就是一坨狗屎!」
鮑默怔住。
程紹知道自己失言了,就算他現在不說,鮑默也有能力知道,閉了閉眼,他說道:「賈慶一現在在外邊有女人,還不止一個,聽說現在和一個開酒店的高級鳥搞在一起了,就是林南區三星級酒店羅馬假日的總經理蕭珊。那個女人……」程紹咳嗦了幾聲,不懷好意的笑了。
沉默了足有五分鐘,鮑默說道:「這麼說,我回來的正是時候。」
程紹張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哥們兒,不可能,賈慶一之前有那麼多女人,喬薇雅都沒有離婚,現在,也不可能,你沒有結婚,不會懂,一個女人為了孩子,什麼事都能忍,我之前也有過一回混蛋事,鬧得動靜挺大,他們家人都勸著我們離婚,她說,我不能讓我的孩子沒了爹,哥們兒當時就悔青了腸子,我抽了自己足有十來個耳光,現在,我絕對是一個模範丈夫。」
鮑默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浪子回頭金不換!成,浪子,今天晚上我先回家一趟,明天回來我請你吃飯。」
「明天啊,對了,明天是同學聚會,你去不去?」
「喬薇雅去嗎?」
程紹搖頭,「她從來不去。」
「你要是有辦法讓她去,我就去。」
程紹看著毒氣攻心,無藥可救的鮑默,一砸拳頭,「行,我讓徐玲去找她,她和徐玲剛見過,徐玲應該有辦法說動她,她現在正為了一個男人求我辦事呢。」
「交際花徐玲?」
「我還以為你只記得喬薇雅。」程紹在辦公室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