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家骨肉〔下〕
楚天雲曾夢見自己死得很屈,所以有幸重活一回,他的心胸不是變得寬大而是更窄了,這輩子他立誓絕不會再吃啞巴虧的!
「父皇,母后,」楚天雲得為自己喊冤,「兒臣之前與江北靖遠侯無冤無仇,怎麼會去害他,兒臣冤枉!」
「是,這事當然與你無關,你父皇不是下結論了嗎?」衛皇後生怕這向來體弱多病的小兒子哭傷了。
是,如果不是有紅線果去了他與生帶來的胎毒,他現在生氣就只能將自己氣倒,然後父母只擔心他的病,這件事卻草草了之,他根本沒力氣為自己討個公道,並讓父皇母后逐漸認識他們的女兒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皇姐為什麼口口聲聲是我害得靖遠侯,還說是父皇對母后說的,她這樣言之鑿鑿的要傳了出去,江北靖遠侯的死忠要是真信了,兒臣就等著死士來暗殺吧!」楚天雲表明他不是在無理取鬧。
帝后都是一凜,本來兒女間發生的小誤會,當父母的自然是小事化了和稀泥,但這件事五皇子說得有道理,這已經不是家事而是國事了,那江北靖遠侯的軍隊號稱李家軍,可見根本沒把朝廷放在心裡,誰能保證他們不遷怒皇子,甚至認為這事就是朝廷幕後主謀?
意識事情的嚴重性,廣順帝不得不薄責一下向來溫柔善解人意的嫡女了:「無憂,父皇還記得很清楚,當初朕跟你母后說你五皇弟派了一個郎中進侯府,但並沒有說那郎中是去害靖遠侯的,你是怎麼就想到靖遠侯中風是你五皇弟害的?」
「父皇!」無憂公主馬上跪下泣不成聲,她從沒被父皇這樣責備過,也從小就自信自己儀容完美是諸皇室女兒之表率,現在莫名其妙的挨責,自然無比委屈。
「無憂想必是聽錯了…」見女兒哭了,衛皇后自然也心疼。
「父皇也不是在責怪你,只是這麼大的事你實在該多想想再開口。」廣順帝對女兒其實比對兒子更寬容,他這樣說已經是不怪女兒,在他看來女兒一直是懂事不讓父母費心的,不然也不會賜下「無憂」這封號,今天不過是誤會,無憂怎麼會害親弟弟呢。
但這種被責怪的解決方式無憂公主無法接受,她明明就是聽父皇親口說五皇弟弄了個假郎中進侯府,父皇現在怎麼就不承認了?還有她明明是為了五皇弟好,為什麼大家卻異口同聲怪她!?
從小活在稱讚中的無憂公主無法接受被冤屈,她跪著仍低聲哭著。
「還跪著幹什麼,你父皇不怪你了。」衛皇后心疼女兒,示意宮女趕快扶公主起身。
結果宮女扶不動,無憂公主跪著不肯起來,她也不開口為自己分辯,只低頭垂淚。
「無憂?」廣順帝有點不悅了,難道她還認為做父皇的冤枉了她?
「父皇息怒…」本來已經起身依在衛皇后懷裡的楚天雲又跪了下來,「兒臣想,皇姐一定還是堅持認為江北的事就是兒臣闖得禍…」
楚天雲說著側頭看一眼一邊跪著的無憂公主,這讓大家的視線也跟過去,只見無憂公主仍低頭垂淚,顯然默認楚天雲的話,她就是覺得委屈,就是認為楚天雲闖禍了。
這下衛皇后也不由得皺眉,她倒不會以為小女兒會故意害小兒子,只覺得小女兒未免任性了些。
「兒臣知道,皇姐一定不會故意認定自己弟弟闖禍,可能還是因為了解得少,隻言片語下了結論,所以誤會了,所以兒臣還是現在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一遍吧。」楚天雲不認為自己的計劃有破綻,當然,這是對理智的人而言,有種潛意識把兄弟姐妹全當敵人的人,他就是效法佛經割肉飼鷹也感動不了她。
「快快起來,一家人何必跪著說話…」衛皇后最心疼小兒子,你說風塵僕僕的回來應該好好歇一歇的,怎麼就…
「是…」楚天雲老老實實站起來,坐在衛皇後身邊開始詳細講他的江北之行,「兒臣是行至江東和江北交界的一個叫做南豐的小縣城,在那裡的一個小醫館遇上於昊的,於昊當時就白髮白須扮成一個老者坐診,是青木細心發現他中氣足目光亮不像個老頭,才揭穿他,本來以為他這打扮是圖謀不軌,結果這個年青人只是懷才不遇,他空有一身祖傳的好醫術,只惜世人偏信老郎中,他為了不餓死才扮成老人…」
「但這就是在騙人的…」一邊被宮女扶起來的無憂公主忍不住開口,身為皇子怎麼能和騙子在一起?「你應該馬上把他送交官府。」
「我以為皇姐會同情他呢,記得咱們讀佛經故事,皇姐對裡面的盜賊、暴徒十分同情,怎麼不可憐於昊呢?畢竟他一沒殺人二沒放火,只是把自己變老了,而且憑他的醫術還救了不少人呢!」楚天雲疑惑的看向無憂公主。
「那是…」無憂公主支吾了一下便理直氣壯,「可是他騙人閨女!」這絕對是惡行吧!
「我剛遇上於昊是在江東,靖遠侯家裡什麼樣誰清楚,」楚天雲無辜的攤攤手,「我當時讓於昊診了脈,他居然不用問就能說我身體不好是胎裡帶的病,他開的方子青木也說不錯,我服用了幾帖感覺也好一些了…」
「他能根治你的病!?那於昊現在哪裡?!」衛皇后急切的追問。
「根治是不容易,不過按方子調養至少每年可以少生幾次病,所以兒臣就帶於昊同行,想讓青木繼續試試他,如果他的確有真才實學,可以讓他拜師哪位太醫,將來也好為天下蒼生效力,誰知道就在我們到江北的頭一天,於昊獨自上山採藥,卻救了一個也獨自上山玩的少女,那少女還很兇,一開始威脅於昊讓她馬上便行走自如,但天下哪有如此神奇的醫術,於昊明確表示這傷養上幾天才能活動,沒傷到骨頭已經是萬幸,結果那少女一生氣就扯他鬍子,然後就把假鬍子扯下來了…」
在宮裡生活的人,連看的戲文也得規規矩矩的,哪曾聽過這樣有趣的故事,無憂公主本來認為這種男女之情的故事她該迴避的,但父皇母后不是都沒開口嗎?她就當自己也疏忽了。
「於昊事後和兒臣說,那少女看他是個年青人居然沒怪他,只是讓他送她回家,這是傷患又是女流,把人一個扔深山等於殺人,於昊也不是不知道男女得避嫌,但他看那少女雖然沒盤著頭,可衣飾華麗,又主動開口讓一個年青男子送她,還以為她是什麼特殊地方的…結果送人送到靖遠侯府,他是嚇了一大跳…」楚天雲繼續講。
在場的人全聽說過於昊帶李綉金私奔的事,但這兩人怎麼認識的是今天才了解,世人對女子總是更苛責些,聽到被於昊誤認為是不正經出身的女子竟然是侯府千金,就覺得這李綉金實在不成體統,難怪日後會做出私奔的醜事。
楚天雲也不會同情李綉金,他收於昊當手下時還千真萬確沒想著用於昊去對付李綉金,一個被男人騙了半輩子還執迷不悟的傻女人有什麼好防備的?五皇子重視的是靖遠侯別頭腦發熱把李家軍給了不該給的人。
「於昊嚇壞了,偏李小姐還威脅他必須留下來,說如果他敢走就告訴李老侯爺他其實是年輕人並對她不規矩,讓他把命留下來,於昊這人膽子不大,一嚇就稀里糊塗應了,後來才找到機會出來見青木,送信問兒臣怎麼辦?兒臣一聽也犯了難,你說告訴靖遠侯於昊是兒臣的人,李老侯爺會不會懷疑於昊是兒臣有意安排他接近李小姐的?」楚天雲苦惱著。
「怎麼會,靖遠侯應該感激你的手下救他的孫女,五皇弟你想多了,你當初要是如實說,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了。」無憂公主真就是這麼想的。
「皇妹忘了於昊嗎?如果五皇弟如實說了於昊是個年青男人,那你是要靖遠侯殺了於昊還是把孫女嫁給於昊?」三皇子本來不想開口的,畢竟這事後來真正辛苦善後的是他,他也埋怨過五皇弟把事情玩大了,但前提他一直認為楚天雲是無心的,一切發展陰差陽錯,但無憂公主卻一再咬定楚天雲闖禍,有這麼當姐姐的嗎?
「…這…」無憂公主自負心地善良,自然說不出殺於昊的話,可她也知道,於昊的身份配不上侯府千金,不然兩人後來也不用私奔了,「當初你不留下於昊不就什麼也不會發生了?」她還是埋怨楚天雲。
於昊能起這麼大作用,楚天雲事先也想不到,他還以為李綉金命定的是「那個人」,所以被「那個人」忽冷忽熱的哄騙,始亂終棄的對待依然痴心不改,結果換個不把她放在眼裡的於昊她照貼不誤,這女的…楚天雲兩世為人也理解不了。
「反正兒臣不想於昊死,於是送了根幾百年的人蔘,想著只要於昊治好了靖遠侯自然一切好說,誰知道靖遠侯身體剛好一點就忙著尋花問柳,李小姐又賭氣她爺爺要給她找個比她還小的奶奶,拉於昊跑了,我又不能在靖遠侯府命令李老侯爺別討小,要看住孫女!」楚天雲一口氣說完,臉色也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