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new
龔小柏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工地上和幾個工程師、工頭拿著圖紙分配任務,嫌安全帽太沉沒戴,拿在手裡權當指揮棒指東划西意氣風發,好像那個圓咕嚨咚的頭盔能自動彈出筆直的激光射線,劃到哪裡哪裡就嘩一下拔地而起一片樓。
丑燕子騎著嘉陵摩托穿梭過遍地的建築材料,突突突地也不減速一直衝到了龔小柏跟前,嚇得幾個工程師趕緊後退了兩步。
龔小柏也不怕被軋著腳,站在原地沒動,嘴角一歪,彎起眼睛笑:「多大的丫頭了,還這麼不穩當。」
丑燕子一個急剎車停在龔小柏腳邊,把一路上斟酌了幾番的話緩緩說出來:「嫂子和孫大娘、小北上街,有倆人想把嫂子拉車上帶走,打起來了,嫂子他們都受了點兒傷,現在在醫院。」
龔小柏臉色大變,「都傷成什麼樣了?」
「嫂子肚子上挨了一腳……就在小北他爸那個醫院,都熟人兒。小月亮也去……柏哥!」
龔小柏沒聽丑燕子說完,往外跑了幾步,差點被磚頭絆個跟頭。他踉蹌了一下站穩,轉過身又跑回來,先是想把丑燕子往摩托下拽,但轉念一想又跨坐到丑燕子身後:「去醫院。」他本來想自己騎著摩托先去醫院,但是又警醒地意識到,以自己此時的心慌意亂非得把摩托開出事來不可。
身邊的人相顧駭然,都從來沒見過龔小柏如此失態,但想到是他懷孕的妻子受了傷,便想這也難怪,不管道上傳成什麼樣可龔大混子到底還是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龔小柏趕到醫院的時候,孫麗萍還在手術室里沒出來。
姥姥左手腕上打著石膏坐在手術室外面等著,孫五嶽蹲在旁邊紅著眼眶小聲勸她:「媽,你年紀大了骨頭酥,這骨裂也是傷啊,它得好好養啊。肋骨又不是別的地方,說話聲大了都震得疼,你還在這兒坐著……你就回病房去躺躺唄?我在這兒等麗萍,她一出來我就告訴你去,到時候你再來看她,行不行?」
姥姥說:「我閨女在裡邊動手術,咋樣還不知道呢,我能躺得住?」
龔小柏定了定神,走過去幫著勸:「媽,我在這兒守著就行了,你先去躺會兒,要不麗萍知道了也難受。」
姥姥搖頭。老太太固執起來誰都沒轍,龔小柏把外套脫下來團巴團巴塞到她腰后墊著,讓老太太能坐得舒服點兒。
龔小柏問孫五嶽:「小北怎麼樣?」
「手心燙壞了,幸好手指頭沒事兒,脖子上燙掉了塊皮,胯骨讓車撞開裂了,還有些皮肉傷。現在大姐夫照看他呢。」孫五嶽一臉愧色,要是他沒那麼懶,跟著一起上街就好了。
龔小柏拍拍孫五嶽的肩膀,目光沉沉地落到手術室的門上。
因孫麗萍受傷導致出血過多、骨盆移位、胎盤剝離,醫院不得不給她做了剖腹產手術,將早產的小女嬰送進了保溫箱里觀察。
龔小柏先去看了昏睡著的妻子,又在保溫箱前站了許久,望著小得好像還沒有他巴掌大的、皮膚呈現可怕的淡青色的嬰兒。
墨北忍著疼痛慢慢走到龔小柏身邊,看著龔小柏的側臉。本來龔小柏的五官輪廓就很鮮明立體,這短短半天的時間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從他的皮膚下抽走了,使得他的側臉猶如刀削斧鑿般地硬朗堅礪,墨北甚至要懷疑他身體的百分之七十已經不是水,而是石頭。
龔小柏沉默了半晌,只說了四個字:「我的孩子。」
廢棄的屠宰場的舊倉庫,飄浮的灰塵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和動物內髒的氣味,這種氣味因歷經時久似乎已經滲透到了倉庫的每一塊磚牆的縫隙里,也滲透到了每一粒空氣分子里。在這裡走上一圈,你會懷疑自己的每個毛細孔都被染上了這種味道。
粗糙骯髒的水泥地,正中擺了把屠宰場遺留下來的破舊的單位椅,龔小柏不嫌臟地坐在上面,身體向前傾,手肘支在腿上,十指交叉互握,面無表情地看著被奎八等人押過來的那兩個綁匪。
這兩個傢伙知道惹了大事,一人揣著幾百塊錢想逃到外省避難,半路上就被龔小柏派出去的人給抓回來了。都知道龔小柏要自己收拾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所以只是拿繩子給捆成了粽子,誰也沒敢多事去動他們,所以出現在龔小柏面前的時候,他倆還挺有精氣神兒地梗著脖子叫囂。
「龔老大,我們哥倆兒今天落你手裡,算我倆倒霉。可山不轉水轉,出來混的誰也說不好明年風水轉到誰家,說不定以後你龔老大還有用得著我們哥倆兒說話的地方,不如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奎八憤怒地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想說什麼,被丑燕子拉了一下,只好一臉猙獰地閉上了嘴。
龔小柏很有耐心地聽那人說完,臉上絲毫不見怒氣,開口時語氣也很平靜:「童彪,二十六,家裡除了父母還有個癱在床上的奶奶,弟弟童虎、妹妹童小雪都已經結婚了,一家子都在紅星村種地。你媳婦兒年初剛跟你離的婚。」
剛說話那人愣住了,真沒想到事情發生后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對方就把自己的情況給摸了個底兒掉,心裡頓時升起一股涼意。
龔小柏又對另一個人說:「李威,二十一,家是城裡的,父母雙職工,都在化肥廠上班,家裡就你一個獨生子。你爹媽那點工資還不夠給你禍害的,光是為你打傷了人賠錢,現在家裡還拉著飢荒。要不是你媽給人磕頭求情,你早就蹲笆籬子了。」
李威臉上的燙傷隨便塗了藥膏,這會兒早就蹭沒了,燙脫了皮的地方看起來臟污噁心,他滿不在乎地看著龔小柏,說:「那是他家沒本事,辦不了我,活該兒子當殘廢。」
龔小柏心平氣和地問:「那你覺得我有沒有本事辦了你呢?」
李威嗤笑:「龔老大,明人不說暗話,你都知道我們哥倆兒名號了,應該也知道我們大哥是誰。早幾年在雲邊,是你跟火柴、柴狗子這些人的天下,可現在不一樣,你龔大混子要脫鞋上岸,就別再占著茅坑不拉屎。實話告訴你,我大哥可不是吃素的。」
龔小柏牽動了一下嘴邊的肌肉,算是笑了笑,「蚱蜢,後起之秀嘛,如雷貫耳。」
李威洋洋得意。童彪卻覺得不妙,他比李威多了幾年閱歷,對龔大混子前些年的威名還有記憶,怎麼都覺得不該是眼下這麼和樂融融的場面。
嘀——嘀——
丑燕子摸出響個不停的行動電話,沉著臉聽了一會兒,把電話交給了龔小柏:「柏哥,蚱蜢。」
蚱蜢沙啞的聲音一鑽出電話,李威和童彪就豎起了耳朵。
「龔老大,兄弟蚱蜢,給你賠不是了。本來是讓兩個小的去開個玩笑,沒想到這倆犢子玩意兒辦事沒個分寸,把嫂子給嚇著了。聽說嫂子和侄女都平安,我這顆心才放下來,要不然真不知道怎麼見龔老大了。」
這無恥的話讓奎八氣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可龔小柏卻依舊是那副心平氣和的樣子。
「蚱蜢,你玩過火了。」
蚱蜢乾笑了兩聲:「龔老大,別的咱不說,你我都是赤手空拳拼上來的,只不過你早出道幾年,趕上了好時候。兄弟我呢沒你這份好運氣,就想借個東風。龔老大是明白人,我不說你也知道,我的施工隊雖然是小打小鬧吧,可咱們來日方長,說不定哪天你的南斗就有用得著我們的時候。再說了,那麼大塊肥肉,你一個人吃也嫌膩歪不是。龔老大手指縫裡漏下來點兒就夠我這些手下過日子了,到時候誰不得翹起大拇哥贊你龔老大講義氣,照顧兄弟。」
龔小柏還是那句話:「蚱蜢,你玩過火了。」
「……」蚱蜢沉默了一下,「事兒已經出了,我也不想這樣,好在嫂子跟侄女都沒事,不然我罪過就大了。這樣吧,醫藥費、營養費都我出……三萬!」
「呵,」龔小柏輕輕笑了笑,「蚱蜢哥太客氣了,這三萬,我出。」
電話那頭的蚱蜢一愣,沒等他反應過來,龔小柏掛斷電話,看看眼巴巴瞅著他的童彪和李威,又笑了笑,站了起來。
「龔老大!柏哥!有話好商量!」童彪驚慌地叫了起來。龔小柏說他出三萬塊,那是什麼意思?蚱蜢出錢是賠孫麗萍母女的醫藥費,龔小柏出錢是賠給誰的?童彪腦筋轉得不慢,本來還寄希望於蚱蜢求情,可剛才那通電話里除了最初的數落,蚱蜢根本連提都沒提他倆,看來今天是夠嗆能走出這個倉庫了。他不是什麼硬骨頭,如果求饒能管用,他可以給龔小柏舔鞋底!
龔小柏腳尖一碾又一挑,扔在地上的一根鋼管便到了手裡,他空揮了幾下,試了試力氣,走到童彪和李威面前,狠狠打了下去。
墨北在醫院裡總覺得心裡不安,孫麗華已經連夜坐飛機趕了回來,墨潔也跟學校請了假,一家人全都守在醫院裡照顧著三個傷員和早產的嬰兒,可是龔小柏卻沒了蹤影。墨北不敢讓長輩們再擔心,趁著夏多過來,讓他把自己給「偷運」了出去。
當兩個人趕到倉庫的時候,童彪和李威已經連叫都叫不出來了,癱在地上就是兩團血肉模糊的爛肉。眼看著龔小柏手裡的鋼管沖著其中一團爛肉的腦袋砸下去,墨北大叫一聲:「小姨父!」
龔小柏的動作一頓,丑燕子等人都看向墨北,眼神里還包含著連他們自己都沒覺察到的請求。但龔小柏的動作也只是那麼一頓,連看都沒看墨北一眼,鋼管穩准狠地削在了童彪的腦袋上,童彪的身體抽搐了一下,就再也不動了。
墨北的臉一下就白了。
夏多衝了過去,一把托住了龔小柏再度砸下的鋼管,叫道:「別打了!」
龔小柏抬起眼皮看了夏多一眼,一向膽大包天的夏多被他眼底泛起的血色和殺意嚇得哆嗦了一下。龔小柏鬆開了手,向後退了一步,解開兩個衣扣,讓周身的燥意稍稍揮散出去,吩咐:「裝桶里,灌水泥,上小洪崗找塊兒地埋了。」
噹啷!
鋼管從夏多手裡掉到了地上。
墨北忍著胯骨上的痛,蹲下來在兩團爛肉前試了試鼻息,又摸了摸動脈,說:「還沒斷氣。」
龔小柏冷冷地說:「活埋。」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登陸不上來,請損友代發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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