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砒霜
那勺子每湊近一寸,她的心就吊起來一分。
這次如果出事的話,他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一滴汗水從她的額頭悄無聲息的落下來。
不會的,葉芙告訴自己,她要是聰明一點,知道現在吃的跟以前吃的不一樣,不就該醒過來了嗎?
放心吧,葉芙再次告訴自己,聽說她跟臨淵學過醫術,應該知道那葯不是等閑之輩才對……只要這個小賤人醒過來就行了,這樣一切就露陷了,自己也不會遭到責罰。
她只是用那東西逼她露陷而已,她就不相信這個女人還能把毒藥當糖往下喝。
她心思紛亂,等到想完的時候,床上的人已經被喂下了第一勺。
江闊把勺子收回來,注意到床上的人皺了皺眉,好像把藥水在嘴裡含著,沒有吞下去。
他好笑地看著,騰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怎麼,喝了這麼久,今天才感覺到苦味啊?」
床上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這話,咕嚕一聲把藥水咽了下去。
從來甜膩的糖水裡,意外地夾雜了濃烈的苦杏仁味,還有些微的硫磺的味道。
高溫下仍有劇毒,毒性劇烈,發毒迅速,未亮致死。
純凈物為苦杏仁味,因加工工藝不純熟,夾雜有少量硫磺,是以夾雜硫磺味。
這是砒霜。
沒有想到有一天她真的可以親身證實一下臨淵給她講過的這種毒藥。
一滴淚從她靠牆那邊的眼角滴落,瞬間流進頭髮里。快得幾乎看不清楚,江闊坐在另一邊看不到,但窗外的葉芙卻清楚地看見了。
窗外的人滿心震驚……天哪!她竟然喝下了?
她莫非不知道那是毒藥?
可如果不知道。為何又要流淚?
屋裡的男子毫不知情,甚至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貌似說了一聲「真乖」,然後忍不住低頭去吻她的唇。
沒有吻到。
床上四十多天從沒動過一下的人忽然一偏頭躲過了。
他的唇落在她的側臉上。
他一愣,直起身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難道她要醒了?
「雨兒?雨兒?」
可是她沒再動一下。
他失望地將她的臉轉過來,繼續喂她喝葯。
她仍然很乖。點滴不漏地將那葯喝下。
又一滴淚從她左邊的眼角飛快地滴落下來,瞬間消失在長發里。
端葯的人低下頭小心的吹著葯,沒有看見。
江柳看著她一口口毫不猶豫地喝下江闊喂的葯。全身的血液在寒風裡凝固了。
她想她看懂了她的那個舉動……她偏開頭,應該是不想讓闊吻到毒藥。
這麼說她應該是知道那是劇毒了?
可既然如此,為何不醒來?
她竟然寧可喝下毒藥,也不願醒來暴露自己不需要喝葯的事實。到底是為了什麼?
葉芙在寒風裡瑟瑟發抖。越想越害怕,忽然無比無比的后怕……
要怎麼辦?怎麼辦?
她轉身跑進雪地里,飛快地跑出了這個院子。
葉芙找到冷香的時候,冷香正抱著一隻貓兒在長椅上打盹,姿勢跟寒玉看到的那幅畫上是一樣的,多年來,她一直喜歡的慵懶的姿勢。
「公主,公主。」葉芙的聲音難得顫抖了,上前來就拉她。幾乎將她拉得倒在地上。
冷香這才把眼睛睜開,看到葉芙一副驚恐的模樣跟她說什麼,滿頭都是大汗淋漓。
「你怎麼了?」
「快點走,公主,砒霜!砒霜!」
砒霜?
冷香一下子清醒了,從長椅上一個翻身站起來,「你說什麼?什麼砒霜?」
「鄭寒玉,砒霜……」葉芙手抖著指著那個方向,話都說不清楚。
這不正是妹妹每天服藥的時候嗎?
她沒有再問什麼,風馳電掣般衝出了院子。
冷香進來的時候,江闊仍在喂葯,滿滿一碗葯,只有一個底了。
冷香衝進去,劈手搶過江闊手中的葯碗,一聞,臉色劇變,再看床上的人,臉色青紫,分明是忍耐了多時,恐怕只為了不在江闊面前毒發。
冷香一把甩開藥碗,那碗摔在地上,砸得粉身碎骨,屋內外的小丫鬟都渾身發抖。
她一把推開江闊,江闊毫無防備,被她推倒在地上,背上拱起的骨頭狠狠戳在地上,他劇烈地咳起嗽來,「你發什麼瘋,你把葯弄潑了,你要害死雨兒了,你這個瘋子!」他也惱火,試圖爬起來和冷香理論。
冷香不說話,滿臉通紅,滿眼都是淚水,她一個手刀劈下來,劈頭劈臉開始打他,「你這個沒良心的男人,你竟然要毒死她!我真是瞎了狗眼,才會信任你!江闊,你這個卑鄙小人,我要殺了你!」
葉芙上來試圖攔住她,卻怎麼攔得住,她一把甩開葉芙,「咻」一聲從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毫不猶豫地向著江闊戳去。
一隻手忽然拉住了她的衣擺,她回過頭,看到床上的寒玉已經坐起來了,她的臉色變得比剛剛還要青紫,含著淚的瞳孔開始散光,她的全身都在發抖和抽搐,只有那隻手還緊緊的拉著她的衣服下擺。
「不要,姐姐……」她的牙齒在打顫,說出來的話帶著「咯吱咯吱」的聲音。
冷香這才反應過來救人要緊,一把放開江闊,跑到桌子邊拿了一大杯水過來,寒玉正顫抖著試圖把手指插進嘴裡吐出東西來,可她的手抖得怎麼也控制不了。
「雨兒?雨兒?你醒了?你怎麼了?」江闊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爬起來坐到床邊。扶住她。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好不容易醒來了,卻比沒醒的時候臉色還差。
莫非是被冷香打他那幕嚇到了?
冷香開始給她灌水,灌了一杯又一杯。灌到她吐出來為止,然後又接著灌,灌到吐,然後再一次灌……弄到最後,她整個人已經虛脫了,無力的靠在江闊懷裡,近乎昏厥。
冷香又拿來一壺水。用手撐開她的嘴要灌進去。
被攔住了。
「你為什麼一直給她灌水?你沒看到她已經不想喝了嗎?已經吐了多少次了!」
冷香一時無語,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其實笨得讓人無話可說,笨得跟她毫無共同語言。
她沒好氣地扒開他的手。執拗地給昏睡中的人灌水,灌完水之後又灌蛋清,這回江闊似乎發現了這是救人的方法,他不敢再亂說話了。配合著給她喂下去。
不多時臨淵也來了。給寒玉喝了一些草藥。
她靜靜地靠在江闊的懷裡,臉色比剛剛好了一些,但是卻跟平時毫不一樣,顯得氣若遊絲,特別虛弱。
「把她放下去吧。」臨淵說。
江闊沒放,反倒把懷裡的人緊了緊,眼睛里露出防備的光來。
「你這樣她沒法好好呼吸。」冷香解釋道。
他想了想,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寒玉放下來平躺在床上。
幾人都坐在屋子裡。等著她醒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屋子裡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最靠近床邊的人開始煩躁起來,他一回回地勾過身子去觀察她,到最後站起來在屋子裡踱來踱去。
有個小婢女彎著腰進來掃地上的碎碗片。
「別動。」冷香忽然開口道。
臨淵看了看那碎片,起身走過去,將碎片拾起來,裡面殘留的葯湯不多,細心看的話,仍可以觀察到有少許晶體沉澱在碗底,這是因為砒霜水溶性不大,沉澱以後析出來。
臨淵用手沾了一點舔了舔,很明顯有硫磺的味道,她嗅覺和味覺都靈敏過常人,甚至品茶時都能猜出茶樹周圍有菊花……又怎會嘗不到這其中的古怪?
毒發了還忍著,是因為怕江闊知道了真相以後不會再用藥?
如果冷香不進來、如果冷香不當場對江闊衝動地拔刀相向……她是不是會一直忍下去?
太傻了。
她竟然試圖用自己的生命去圓一個謊。
臨淵在原地連連嘆氣,卻沒注意到江闊一直盯著他的動作。
他忽然走了過去,從臨淵手中搶過那瓣破碗,將裡面的殘餘湯藥沾了一點嘗一下。
在嘴裡抿了抿,似乎在品嘗。
臨淵和冷香都愣住了,都獃獃地看著他。
他又抿了抿嘴,忽然說道:「怎麼是甜的?為什麼是甜的?」
他一邊說一邊往門外走,聲音越來越大,「你們誰熬的葯,你們給她換成了什麼?為什麼是甜的?你們給她吃了什麼?」
熬藥的兩個醫女推門走進來,都低著頭。
「這是什麼?」他拿著那瓣破碗質問道,「為什麼是甜的?你們放什麼了?」
兩個醫女都沒有說話。
雖然她們現在都知道葯出了問題,但顯然並不是因為是甜的。
「說話!為什麼是甜的?!」
兩個醫女被他吼得抖了一抖,但還是沒有說話。
這時,一個粉色人影忽然出現在了視線里。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是甜的。」
是葉芙。
江闊疑惑的看著她。
他很少專註的將目光放在她身上,即便只是疑惑的目光,也讓她感到幸福。
「因為,」她笑了笑,停頓,將屋子裡的人都指了一遍,「她,他,她,她們……他們合起伙來,一直在騙你……你還不知道嗎?這些天她喝的從來都只是糖水,而不是什麼葯湯。」
「你說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