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控獸師的復仇(中)
馬里奧和賈斯丁剛出了青塔,就見霍克怒氣沖沖地超了過去,馬里奧叫了他兩聲,也不見他停下,更別說回頭了。
賈斯丁問馬里奧,「這是怎麼了?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嗎?」
「不知道。我比較笨,猜不透這許多謎題。」馬里奧永遠都是笑眯眯的表情,連貶低自己時也不例外。
賈斯丁並不贊成馬里奧的自貶,他說道:「大師兄笨么?我只知道,笨人永遠不可能成為藍雲士。」
馬里奧呵呵一笑,「我只是運氣好罷了,你和霍克才是天才。」
賈斯丁也是一笑,之後搖了搖頭,「不,要說天才,其實另有其人。」
馬里奧眯著眼睛看著賈斯丁,表情有些莫測高深,「是啊,另有其人……這個人身為紅雲士,竟能接住綠雲士掉落的錘,還能擊敗會自然術的羅蘭公主,這不奇怪么?煉體術界的規則被他顛覆了,他不是天才,又有誰才是?」
「原來……你已經想到了。」賈斯丁不禁訝然,這位自認愚笨,笑得人畜無害的胖子,其實早就心中雪亮,「那剛才老師問起,你怎麼不說?」
「你以為老師會想不到么?他這麼問有三個目的。」馬里奧伸出胖乎乎的手,掰著手指說道:「第一,考察我們三人的判斷力;第二,確認高飛對總寨的影響力;第三,為將來的行事預先鋪路。」
賈斯丁是聰明人,本就一點就透,聞言不由得佩服萬分,原來這位不聲不響的大師兄才是見事最明的人,他嘆道:「我就說嘛,能成為老師的大徒弟,絕對不簡單。」
馬里奧又笑得見牙不見眼,說的話卻仍舊自謙,「這沒什麼,我跟著老師的時間比你們都要長,了解得多一些也是正常的。」
賈斯丁不置可否,又道:「大師兄,我還是要問,這些話當著老師的面,你怎麼不說?」
馬里奧道:「任何人都不希望別人將他看得太透徹,老師雖是流火士,卻也不例外。」
賈斯丁點點頭,認為馬里奧說得在理,他放緩腳步,神遊物外了一會兒,幽幽地說道:「老師的心情我也能體會到一些,他作為大武者,比我們更加憂慮和煩惱。前兩天我向他彙報過部族的情況……」
賈斯丁停頓了一下,然後皺著眉頭繼續說道:「情況很不樂觀。近三十年,族人的數量增加了一成,但成為出雲士的還不到二十個,又因各種因素的減員,出雲士的數量不升反降,現在整個聯盟的出雲士只剩六百五十六名,並且絕大部分都是紅雲士,連二階以上的都極少。再這樣下去,恐怕……別說恢復昔日的榮光,恐怕我們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了!」
「所以,高飛是個契機,對嗎?」馬里奧似乎不為這情況焦急,仍是笑眯眯地問。
「對!不僅是我,我認為老師也這麼看,因此,確定他是不是那位智者,是目前最關鍵的大事。」
「我倒不這麼認為。」馬里奧笑得有點深沉,「外來的智者,反……估且不說高飛,就說說這句讖語。這讖語流傳了幾百年,到現在仍然真實么?」
賈斯丁一驚,面色頓時有些變了,「這是前兩任大祭司占卜的結果,與神靈的指示等同啊!大師兄難道不相信?」
「凡事要人相信,只能用事實來證明。」馬里奧道出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近兩百年來,在整個拉菲爾大陸上,你可曾見過戰神顯靈?」
賈斯丁瞪著雙眼,指著馬里奧說道:「你……你……竟然不相信神靈?」
馬里奧擺擺手,「別那麼驚訝,我不是不相信神靈,而是我覺得……神靈,已經遺棄了我們……看看你自己,你現在的表現也證明了你有這樣的懷疑,不是嗎?」
賈斯丁停下腳步,額頭的冷汗涔涔而下,馬里奧的話勾起他心底從來不敢想及的念頭,神靈已經遺棄了我們?神靈已經遺棄了我們……煉體術界之所以每況愈下,竟是源於此么?
馬里奧又是一笑,只是這笑容怎麼看也有點發苦,「不管神靈如何看待我們,我們不能坐等,我們必須自救。」
賈斯丁抹了一下額頭的汗,一顆心仍是霍霍亂跳,「怎麼自救?」
馬里奧小眼中精芒一閃,「還是要著眼於高飛。」
嗯?賈斯丁有點跟不上馬里奧的思路了,他茫然道:「可你剛才說,那句讖語已經不真實了……」
馬里奧此時已表現出一個大師兄應有的狀態,他以極快的語速說道:「就算那句讖語仍然是真實的,並且高飛也就是那個外來的智者,那我們該怎麼辦?就這樣看著么?等著有什麼事發生?等著好運自動降臨到我們頭上?煉體術的真義早就告訴我們,要取得甜美的果實,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輕則是身體的勞累,重則是生命的犧牲。如果不去主動求取,只是一味等待的話,那不管有沒有高飛,我們的命運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還是不太明白。」
「你,平時的精明都到哪裡去了?」馬里奧點著賈斯丁的額頭,語氣加重了許多,「著眼於高飛,與所謂的讖語沒有關係,我不相信讖語,但並不表示我不相信高飛帶來的契機。這個契機已經來臨,如果不抓住它,不抓牢它,那煉體術將不可避免地衰敗下去,以煉體術為根基的狂暴族也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滅亡!」
這話說得如此嚴重,讓賈斯丁心中一團亂麻,他喃喃問道:「沒有讖語何來契機?就算有,又怎麼抓住?」
馬里奧的笑臉上似乎透出了譏諷的神色,他放緩了語速,「契機就是高飛修習煉體術的方法,抓住契機就是讓狂暴戰士都學習它。」
「哦。」賈斯丁這才弄清楚馬里奧的意思,原來他費了半天口舌就是為了說明這個……可是自己和高飛早有約定,不能提前透露高飛的秘密……賈斯丁猶豫了半晌,還是沉吟不語。
「你是高飛的教習,他修習的方法你應該最清楚。」馬里奧觀察了一下賈斯丁的神情,忽有所悟,又道:「你是在替他保守秘密么?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守住你的諾言?」
賈斯丁一聽,頓時有些難堪,他咳嗽一聲,說道:「重信守諾是狂暴人的傳統,高飛現在雖不是什麼大人物,我也不能……好吧,我就透露一點,他是全路徑戰士,所以,他修習的方法很特殊,其實並不適合我們。」
「是嗎?」馬里奧盯著他,來回踱了兩步,「你覺得你已完全了解了煉體術?凡事都有例外,如果這結論是你得出的,那我很失望。」
賈斯丁低下頭去,紅著臉不說話,像是又回到了當年剛拜師的時候。他是聯盟里年輕人崇拜的偶像,但在身為藍雲士的大師兄面前,還不是那麼有底氣。
馬里奧似也覺得這話重了些,又委婉地說道:「不過,你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告訴我他修習的方法,我們一起來參詳,去蕪存真后再做推廣。我相信,這樣即能保證安全,又不會錯失這個天賜良機。」
「這個……大師兄,我明白你的苦心,但這必須要徵求高飛的意見,如果他同意了,那一切都不是問題。」
「迂腐!」馬里奧臉上的笑容一凝,頭頂的藍雲一閃而沒,「要是他不同意呢?你就眼睜睜地看著狂暴族衰敗下去,直至滅亡?」
賈斯丁抬起頭來,又恢復了堅定的神情,「我去勸說他,告訴他我們的處境,他一定不會不管不顧!」
「賈斯丁,不要以為你真有看透人心的力量。」馬里奧的眼神飄向了遠方,似乎在回憶著難言的往事,末了他又道:「有時候,我們相信一個人,便以己度人,認為他會按自己的設想做事,這並不正確!你也說過,人是複雜的,你能了解的也許只是他的某一面。所以,你得做好勸說不成的打算。」
「不,我一定能說服他!」賈斯丁拳頭一握,話語鏗鏘有力。
「固執!為什麼每個狂暴戰士都這樣固執……」馬里奧心頭火起,但見賈斯丁一臉堅決,只能嘆息一聲,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算了,看來我是在做無用功。就按你說的辦吧,我希望你儘快。」
「他們應該還沒走遠,我這就追上去。」賈斯丁說著,邁開了腳步。
「等等!」馬里奧叫住了他,「你就這麼隨隨便便地去了?你的策略呢?」
「我打算據實以告,我相信……」
「別太自信了,年輕人!」馬里奧打斷了他的話,「這是我們唯一的轉機,我希望你慎重,倘若你第一次勸說不成功,以後就難了!」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嗎?」賈斯丁急切地望著他。
「很簡單。你想想看,誰的要求他最不能拒絕?」
不用費什麼心,賈斯丁立刻想到了,「文森特!」
馬里奧點點頭,「去找文森特,把聯盟的情況告訴他,讓他和你一起出面去說服高飛……」
「好!」
賈斯丁邁出兩步,又被馬里奧拉住了,馬里奧怪道:「你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文森特也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得給他點好處才行……」
賈斯丁哧的一笑,「不用了,文森特不是那種人。」
「不通人情世故的小子!」馬里奧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拉退了半步,「文森特十多年沒來總寨了,以前關係再好,久而久之也會變得生疏,送他點東西,更直接的目的是為了聯絡感情——這與賄賂無關,萬事不過一個理,萬理不過一個情,懂了嗎?」
大道理一壓上來,賈斯丁只好斂住笑,點了點頭,「好吧。可要送他什麼?他是山長,尋常的東西不一定看得上眼。」
馬里奧道:「我那裡有一些血腥草,你全部拿去給他,我知道他需要這個。」
「啊?」賈斯丁愣住了,「可那是你沖級用的……況且文森特欠的可不是一丁半點,你一個人的量解決不了什麼問題。」
「不,」馬里奧眨眨小眼睛,「這十幾年配發的血腥草我都存著呢,一點也沒動,應該夠他還債了,說不定還有富餘。」
賈斯丁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與馬里奧的小眼睛相映成趣,「一點也沒動?!為什麼?哦,怪不得這些年來你一直沒有晉級,原來是這樣!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馬里奧沉默了片刻,嘆道:「因為我資質平庸,我不想浪費了這些寶貴的藥材。」
「你資質平庸?」賈斯丁不由得笑了,「別人或許會相信,但我絕對不信!」
馬里奧看了他一眼,小眼睛又立刻埋進了頰肉里,「那好,我說三個理由。一,我資質平庸;二,我喜歡藍色;三,我害怕失敗。你願意相信哪個?」
賈斯丁直覺是三,但又不能明言,猶豫了一下方道:「我一個也不信。」
「行了,你的猶豫已經告訴了我你的答案。」馬里奧似乎有些神傷,低聲說道:「說得好聽些,我謹慎,說得難聽些,我膽小。想不到吧,你大師兄會是這樣懦弱的人……」
賈斯丁心中莫名其妙一酸,搖頭道:「不,那確實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面對那條鴻溝,每個人都可能有不同的選擇。也許你的選擇是對的,至少你永遠都是藍雲士,不用像文森特那樣上上下下地折騰。」
馬里奧嘆了口氣,然後又呵呵一笑,「你倒是提醒了我,本來說的是文森特和高飛,怎麼又扯到了我頭上?」末了他正色道:「正事要緊,先去我那兒拿東西,然後趕快上路吧!」
賈斯丁應了一聲,隨馬里奧前往他的住處,一路無話。
待拾掇好了血腥草,馬里奧方道:「既然你能為高飛保守秘密,那你也得為我保守秘密。剛才我們說的那些,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還是原來那個不理事、不曉事的大師兄,清楚了么?」
賈斯丁不解道:「為什麼?難道你不想為自己正名?」
「正名?我不需要正名。」馬里奧苦笑道:「不必驚訝,還是那個原因——我,害怕,非常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