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大結局(上)
當夜,宋氏在蘭閣里逗留了許久,威逼恐嚇都用上了,已許久未與外界取得聯繫的陸思瑾終於說出了事實。
得知庶女竟然自己都不知道這腹中骨肉的父親,宋氏氣急敗壞的瞪著她,直覺著是污了眼睛,出院子后就朝靜安堂去回話。
陸老夫人乍聞,沉思許久,面色則愈發不善,瞅著長媳半晌沒說話。宋氏自知理虧,教女不嚴,立在那亦保持著沉默。
老夫人轉動著手中的佛珠,許久許久才開口:「瑾姐兒年紀小,這胎保不保得住還不確定,若是生了下后將來李家發覺血脈不凈,定會將她們母子休棄趕出家門,那時咱們陸家可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話。」
宋氏眉目微動,試探著反問:「依母親的意思是……」
「趁著還沒過門,也有段時間,足夠她把身子養好了。」
老夫人閉目,沉著眼眸低道:「你找個可靠的大夫取個方子,就這幾日里去蘭閣把事辦了吧。」
「是。」
見她應聲,老夫人點了點頭再道:「對了,既然瓊姐兒和龔家哥兒的婚事要提前,府里該準備起來,讓人知道咱們侯府不是就瑾姐兒這一場婚事。」
聽出深意,宋氏忙頷首,「兒媳明白,原就嫡庶有別,兩家姑爺府里地位又不同,我曉得孰輕孰重的。」
「嗯。」後者凝聲一應,便應下了。
沒過幾日,京中就傳出了九賢王攜帶湘夫人離京的消息。偌大的親王府里,留下了新婚不久的王妃和敏郡主與二位側妃,太后憐惜,倒是常召九王妃進宮。
陸思瓊再次見到秦沐詩。是在三月蕙寧公主的壽誕上。
她端坐在高處,華貴嬌美卻沒了往日的靈氣,整個人沉默寡言,唯有秦甄氏同她說話時才有些反應。
隆昌公主亦帶了玉公主前來。
陸思瓊望了望秦甄氏的腹部,見她心神不寧的面色略有憔悴,整個人未施粉黛,雙手護住小腹沒了那股子盛氣凌人的氣焰。只餘光仍舊時不時的去看蕙寧公主旁邊的隆昌公主。時而出神、時而皺眉。
蕙寧公主一改往日清冷的性子,宴請了諸多人,大家都猜測著是因為今年隆昌公主到場的原因。姐妹多年相聚自是意義不同。
酒席過半,隆昌公主當眾點了陸思瓊的名字,先是緬懷了番已故的表姐陸周氏,便拉著她的手含笑認起了義女。又同身側的皇姐道算是親上加親。
陸思瓊是蕙寧公主的未來兒媳,如此行徑倒並未惹人如何猜想。畢竟知些根底的人只是當隆昌公主和德安侯之間牽扯莫名,情意上亦十分說得過去。
秦沐詩望著,端起桌前的酒杯連飲了兩盞。
秦甄氏攔住還要上前再斟的侍女,揮遠了丫環才低聲道:「她這般認了也好。義女嘛,這麼多年都沒個什麼感情,這些名分又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暗敲你哥哥罷了。」
秦沐詩語氣悵然。別有深意的嘆道:「哥哥哪裡是這樣好說動的?」
秦甄氏面色一白,抿唇不語。
陸思瓊席后再見到靈表姐。二人攜手緩步走著,邊說邊聊。她見對方眉宇不似往昔憂愁,隱隱帶了幾分喜悅,就試探著詢問起她和羅世子的感情。
周嘉靈雖沒有明言,但唇角含嗔,同早月前的愁雲滿面大相徑庭,言辭間還能開起玩笑,打趣人。
陸思瓊便放了心,靈表姐心思純粹,實則並不難懂。
處的久了,羅世子自然能發現她不是那等心機深沉之人。
「話說,瓊妹妹,剛剛隆昌公主席間認你做了義女,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不過大家定是都以為她是看在蕙寧公主的顏面上,順勢想抬一抬你的身份,倒也是極好。」
陸思瓊頷首。
周嘉靈緊握了握她的手,並沒有將那層意思告訴眼前人。
依著隆昌公主如今的身份,陸思瓊成了她的義女,便是突厥的半個公主。這之後瓊妹妹嫁進永昭伯府,做了建元侯的兒媳,其實亦算得上是一趟和親。
聖上就算再受秦相挑唆想要發兵,也得顧忌下龔家。
她牽著表妹的手往前,心中琢磨著不知其能不能想到這其中關聯。但願還是莫要深想了,有些事不知反倒活得更自在些。
陸思瓊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直至離席都沒有。
不過,有了義女這層關係,退席的時候,陸思瓊便名正言順跟著隆昌公主上了車。
車廂寬闊,隆昌公主懷抱著小女兒,同身前人嘆道:「瓊兒,瞧玉兒的眼睛像你,可惜你幼年的時候娘沒這樣抱過看過。」
說著覆上女兒的手,語氣柔中帶哀,「單于的身子養得差不多了,再過不久,我們就要回去了。」
陸思瓊微愣,話意不舍,「要走了?」又喃喃道,「怎麼這麼快?」
「我們離開也有三四個月了,不能不回去了。」
陸思瓊掩了掩羽睫,心底頗有幾分酸澀。她原以為,眼前人可以再多呆一段時間的。
至少,等到初秋,自己就出嫁了……
因此,在得知龔景凡提出把婚事提前的時候,陸思瓊心中大很大部分的欣喜都是想著隆昌公主可能會在場。
若是明年,等那會子就不確定她還會不會回京都了。
可如果今年能趕上,該有多好?
她抿抿唇,點頭應了,沒說話,留不住的,也不該留。
隆昌公主卻似明白她的失落,柔聲再道:「瓊兒,娘是想看著你風光出嫁的,只是、」
她話語剛頓,陸思瓊就抬眸笑著接道:「我明白的,你和單于的確離開太久了,沒關係。以後又不是見不著了。二爺還說,等往後成了婚,他帶我去塞外看您呢。」語調輕鬆,笑語嫣然。
隆昌公主哪能看不出她眼底的失落?
只是如今這身份到底不由自主,多年前她早已錯過一回,現在想彌補的沒有機會彌補,自然不能再繼續錯上第二回。
陸思瓊將一直捏在袖中的那枚玉佩取出。親自遞給對方。「這是當初您讓左谷蠡王來京城時帶來的,後來隆昌姨母都給了我,我說過。這方玉珏等親自還給你。」
玉公主已經深眠,隆昌公主懷在身前,騰出手接過後摩挲著其上的「蕙寧」二字。
「當初我與皇姐互換玉佩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分開。這枚玉佩陪了我許多年。每每想起幼年時的點點滴滴,就……」
隆昌公主語氣微哽。把玉佩塞回對方手中,合上對方的手輕道:「瓊姐,玉佩你留在身邊吧,娘沒什麼能留給你的。」
她想到認義女的事。雖說是旁人建議的,可終歸是夾雜了私心,便越發內疚起來。有些不敢直視對方的的眸光。擱在身側的手似是無處安置,揪著衣角低下了腦袋。
進了使館。發覺哈薩陌單于亦在館中。
因得了消息,他就坐在廳堂里等她們。
見到妻子,先是上前柔聲細語關切了番,繼而讓人將女兒抱下去。隨後又望向陸思瓊,對這個中原的小姑娘熱切的擁抱了下,伸出大掌就拍了拍對方肩膀,語氣豪邁的說道:「隆兒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以後來草原,阿爹帶你騎馬喝羊奶。」
陸思瓊被他拍得渾身一顫,卻動容於對方的親近,愣愣的點頭應聲。漸漸的,早前的那幾分畏懼消散,在使館逗留了半晌就不再拘謹,覺得這位單于並沒有印象中的那般可怕。
隆昌公主心知丈夫明知自己和瓊姐兒的關係,卻能做出這麼大的忍讓,心有所動,對早些年自己的行徑便愈發後悔起來。
氣氛正其樂融融之際,龔景凡過來接她。
哈薩陌單于見到中原少年,頗為興緻,又因著他和陸思瓊的婚事,便一股腦的將他當做了未來女婿。留他又吃酒又試伸手,他身材魁梧力道極大,龔景凡畢竟年輕又有所顧忌,最後吃了不少虧,苦笑著望向未婚妻。
送她回侯府的馬車裡,龔景凡就開始笑,掰著她的手說哈薩陌單于和隆昌公主的事,替她寬心解悶,過了會又憧憬起二人的未來,因吃了酒話竟沒個消停。
天色太晚,陸思瓊就沒有請他進去。
等回到嬌園,就聽寶笙道蘭閣那傳出哭聲,是在夫人端了葯進去之後。
陸思瓊頷首,沒有過問。
次日,宮中傳出聖旨,封德安侯府的二姑娘、隆昌公主之義女陸思瓊為寧平縣主;繼而,接連選了第二道賜婚懿旨。
一時陸府府前,門庭若市,喧鬧不已。
桃花開滿枝頭的那日,隆昌公主離了京城,一行人浩浩蕩蕩。
陸思瓊同送行的人一併送到了城外。
龔景凡特地休沐陪她,等眾人散去后,又放她靜靜站了許久,才踱步上前,自后伴在她身旁,牽著她喚「阿瓊」。
陸思瓊聽他一聲聲念著,便一聲聲應著。
煦風和暖,春光漸長。
迴轉身子的時候,卻見高高的城牆上,立著抹熟悉的頎長身影。
陸思瓊渾身一滯,身姿微晃。
少年的掌心重了幾分,似是在傳遞力量。
陸思瓊抬眸與她對視,隨後抽出手,說道:「我上去見見他。」
龔景凡沒有阻攔。
秦沐誠立身高處,居高臨下的望著那漸行漸遠的隊伍,仿若十多年前那個嬌艷灼灼的她和親時的場景。
那袖中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眸底一片哀涼。
早前說的好好,她竟臨時變卦。
他也知道,那句合作不過是她的敷衍之詞,她就算離開那個男人離開突厥,亦不可能真的留在京城,留在自己身邊。
她早不是當年那個可不罔顧一切蜷在他懷裡的天之驕女了,她在意的東西有很多,多到他在她心中都沒了一席之地。
而以她的驕傲,又怎麼還可能再同他一起?
不過是個奢望。
那日她喬裝打扮同自己見面,勸他說他。卻都是為了那個男人的領土、主權。
她以當年自己的愧意為易,請他點頭承諾。
自己到底是拒絕不了的……
餘光瞥見那個同她幾位相像的少女朝自己走來,秦沐誠沉沉閉目之後,睜開眼望向來人。
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再用期盼的目光望著她,更沒有主動再喚「阿雲」。
望著眼前這個孤寂的身影,陸思瓊卻先十分有禮的屈了身。「見過相爺。」
相爺。一聲相爺?
終究落到了這般田地,心愛之人遠離天邊,女不認父的地步。
秦沐誠微微彎唇。自嘲自諷,負手轉過身,依舊望向無邊天際。漸漸的,又收回視線落向上城牆下的紅衣少年。
她是不缺自己保護的。也根本不需要。
陸思瓊亦時時凝眸著他。
這樣的人,長袖寬袍。俯瞰著其下大片疆土,他權傾朝野,但此時此刻,縈繞在他心頭的是無奈、無力。亦或是無助?
她不由心下一軟,抬步微前,張口正欲喊出之際。又生生卡在了喉間。
二人靜立,許久許久。久到陸思瓊都以為他忘了自己的存在。
秦相轉身,盯著她輕輕言道:「瞧,她把你我都舍下了。我就知道,但凡她狠心,絕對比常人更狠。」
陸思瓊第一次從他的臉上看到落寞與悲傷。
她想,或許自己永遠無法理解眼前人的感覺,體會到他這種被捨棄的憂傷。
「我並不這樣覺得。」
聽到回話,他似嘲弄般反倒笑了,「你當然不知。以往,在她心裡還是有我的,所以這些年她總對你放不下,千方百計的想要找到你。
可是現在,在她心中沒了我,自然而然又如何還會在意你?她有她新的家庭,丈夫、女兒……」
陸思瓊就有些不滿,不知為何生出了許多悲涼和憤恨,脫口就道:「你何嘗不是有了新的家庭,早在她之前就接受了現狀不是嗎?你也有你的妻子,你的孩子。」
而她呢?
突然間竟疾世憤俗起來,這種感覺越來越濃烈,知道視線觸及底下那筆直而立的人。
陸思瓊的心緒瞬間平復下來。
她也有自己的新生活。
目光漸漸柔和,漸漸又覺得感念,陸思瓊話鋒一轉,面上不再有怨恨和埋怨,而是十分滿足的說道:「我剛不過是幾句氣話,其實如今這樣挺好的。」
秦沐誠自然知道她剎那的轉變是因為城下的少年,可到底還是生了愧疚。
縱然知道一切以成定數,萬般皆定,但仍舊帶著幾分想要彌補的心境。再開口時就生出幾分自責,「其實,沒有她,這京中你還有為父,只要你願意。」
陸思瓊突然晏莞一笑,「好啊,那以後我遇事就找你幫忙。」
城牆和風拂越,秦沐誠卻覺得周邊凝滯住了。
他的眼底情緒破濤洶湧著,不敢置信、受寵若驚般望著面前的少女,出聲時嗓音微斷,「你、你的意思是,接受我了?」
「我依舊是陸思瓊,這是不會變的。但您是我的生父,這是事實,但你還得再給我一些時間。
其實,最早前我曾怨過您,但時至今日連娘親都放下了,我又何必再執著過去?」
陸思瓊彎著眉眼,回頭望著他,青絲飄動,她笑容璀璨,「畢竟是陳年往事,將來總是越來越好的。再有,她不似你說的那般無情狠心,至少她將我留給了你,不是嗎?」
秦沐誠抬了抬手,又不太敢將胳膊伸出,陸思瓊就主動將右手遞了過去。
父女相握,有些事、有些情不言而喻。
臨下城牆的時候,陸思瓊突然問起秦甄氏的胎兒。
秦沐誠面色露出幾分尷尬,原是有躲避著這話題並不想說。
陸思瓊就期待的望著她,徐徐言道:「其實自打去年外祖母和大舅母告知我的身世之後,那好長日子我都有些自怨自艾,迷茫著是困頓著。
因為一時間,我原來以為的所有親人都不是我的,那瞬間好似天地間我就孤零零的,找不到絲毫羈絆留戀。可是等我後來得知你和娘親之後,我就覺得沒那麼寂寞了。
我想有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玉公主雖然是,只是到底天各一方不能相見。秦夫人的這胎,會是個男孩吧?」
秦沐誠是個極聰明的人,當然明白她的真實深意是勸他放開。
他翕了翕唇,輕說道:「想來是的,男女都好、都好。」
「是,都好。」
剛下最後一個階步,龔景凡就上前攜了她的手。
陸思瓊沖他含笑著微微頷首。
他又望向秦相,十分恭敬的見禮。
秦沐誠上前兩步,無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時只道:「好好照顧瓊兒。」
龔景凡面色一喜,鄭重承諾。
時光如駒,在平靜和安逸中匆匆而過。
陸思瑾與李三公子家的婚事辦得有些倉促,她出閣之後三朝回門,李家只些許婢僕跟著,並未見新姑爺的面,將老夫人氣得不行,拽著陸思瑾問了半天,竟沒個說法。
宋家遣人過去,大有替姑奶奶問由的意思,李家只李夫人應付著,次日又親自走趟侯府,態度算是極好,但誠意便稍遜了些。
陸思瑾起初還回侯府哭訴,漸漸的就不再回來了。
沒多久,相府就傳來了秦八爺迎娶鄒學士府五姑娘的為妻的喜訊。(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