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德怨之間

「沒用的東西！」如夢怒罵一句后瘋狂地笑出聲來，「路是我自己選的，我寧願與喬家人戰死也不想接受夢界所謂的發落！」

如夢目露凶光，轉手一推，一股強大的氣流襲向喬雪寧。喬雪寧橫手胸前仍然沒有躲避得過，而如夢則拍動翅膀，飛升至半空中，白煙四起，最後整個人隱沒在白煙之中，待白煙消散，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手持伏魔劍的喬雪寧不善遠攻，只有貼身近戰才對她有利。她手捂著胸口，看著突然消失的如夢，一時間無策相應。

「如夢，不要再執著了，放下你的心魔吧。」似夢向前一步，她仰著頭對看不見的如夢懇求道。

「叛徒！當初是我引你進入夢界，幾百年來我對你如自己的親姐妹，結果你是怎麼對我的？你三番四次地救那個臭道士，你明知道是他害死了晉泓，你明知道是他將我害成這副模樣，你居然還敢幫他們？你以為你默不出聲我就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嗎？你跟喬家的人都一樣，都想要我死！」

如夢憤怒的聲音又一次鑽進眾人的腦海中，蘇宓心中一驚，低頭對喬天離道：「不要去聽她的話，你會被她帶入夢境之中的！」

喬天離無奈道：「我當初就是中了她這一招，但現在我們已經進入夢妖的境地，進不進入夢境都無所謂了。你如果擔心我的話，可以直接敲暈我，我沒意見。」

蘇宓驚奇喬天離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開玩笑。但見臉色沉重的喬雪寧束手無策地面對一片虛空，她怎麼也笑不起來。「離少，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如夢現身？」

「沒有。」喬天離搖頭，他的目光轉向已經出列的似夢。眼神里有一點期待，「除非她還願意繼續幫我們。」

「她？」蘇宓順著喬天離的視線看去，此時似夢臉上的表情很複雜，有期盼和決心，也有猶豫和堅定的樣子。這種複雜的情緒讓蘇宓隱隱覺得她內心裡彷彿在計劃著一些什麼，但再仔細一看，似夢又似乎只是在懇求著她的引導夢妖如夢。

「你說似夢願意幫我們？」

「嗯，我和葡蹄道長能拖到現在沒死，全靠似夢暗中相助。」

喬天離話剛說完。另一頭的似夢便開口答道：「如夢，你誤會我了。我確實跟他們一樣，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種。他們是為了救他們的人類同胞，我也是為了救同胞，我不希望你誤入歧途泥足深陷。」似夢垂下頭，在眾人的好奇目光下，她的翅膀緩緩張開。

似夢接著說：「秦公子只是一個人類，他會老會死，而你不死不滅，他有肉身熱血。你只有虛幻之殼。我記得在你指引我進入夢界的時候，你就說過，夢妖是全異於其他妖類的妖，我們要學會的是分清活人的現實和我們自己的世界。你說夢妖愛上人類會比其他妖類更痛苦，那虛幻的愛堪比真實，但始終觸摸不到，無法相守到老，最後只能空留下遺憾，難道你自己都忘了嗎？」似夢緩緩向前幾步。在她的身後。翅膀展開，盈盈粉粉的一道淡紅的鋪設開來。

她搖手於虛空畫了一道弧線。光湧向半空，紅光瀰漫。如夢在光中慢慢地浮現出身軀，她有些動容。甚至眼泛淚光。

喬雪寧抓住機會，掌底紅符飛出，再擲出伏魔劍，直直逼向剛剛現身的如夢。

如夢身形躲閃，想避開飛襲過來的伏魔劍，不遠處不知何時清醒過來的葡蹄道長沖身過來，揮動手中拂塵，繞著如夢的腳踝，不讓其躲避。如夢雙腳掙扎，但卻掙不開拂塵的纏繞。

眼見伏魔劍就要直中自己的心口，如夢慌亂失措，她高聲喊道：「我不甘心，我死也不放過——」

話未說完，似夢翅膀一拍，挺身飛起，擋在了如夢身前。紅符已經飄向如夢，但伏魔劍卻穿過了似夢的胸口，空中的紅光頓時散去，似夢的那對翅膀抱著她的身軀，輕輕跌回地面。

「似夢！」如夢高聲驚呼，被紅符貼住的她此時已經僵在半空中，而葡蹄道長也撤下拂塵，再次倒在地上，雙目緊閉，精疲力盡。

「放開我！似夢，何苦此次？！」如夢在看空中左右扭動，想掙開喬雪寧的定身符。

蘇宓和喬天離也都傻了眼，沒人想到最後似夢會來這麼一手，都只是獃獃地看著裹住她的翅膀慢慢打開。

伏魔劍直中似夢心口，她抬起左手拔出伏魔劍，放在了自己身旁。幾個夢妖快步圍了上去，撐起似夢的背，輕聲吟唱起屬於她們的語言的小調。好似清泉流淌，又如微風拂面，泛著光的泡沫球在虛空中產生，圍聚在似夢身邊，最後形成一張泡沫床，緩緩將她托起。

歌聲還在流淌，從每一個人的耳朵鑽入，來到心田，原本還在詫異中的人突然感覺到一陣幸福，這歌聲驅散了所有人心中的陰霾。

「放開我！」如夢再一次喊出聲來，她心疼地看著飄到半空中似夢，淚如雨下。「似夢，你怎麼這麼傻？難道你以為替我死了，她們就會放過我嗎？」

「不，她們從來就不想要你的命，而我也不是拿自己的命來換取你的，其實我自己也藏著私心。我也像你一樣，做久了夢妖，就開始渴望人間冷暖，我經常進入普通人的夢境里，從他們的夢境我也可以窺探現實生活中的喜怒哀樂，我羨慕他們可恨可愛。

「我沒有勇氣像你一樣去愛一個凡人，因為我知道那是沒有結局，只能給自己留下痛苦和遺憾。但我可以尋得一死，可以博一次機會，追尋另一次生命，然後去愛去恨。

「如夢。你的愛沒有錯，但你的行為卻是錯了。你犯了夢界的規矩，也破壞了人間的秩序。我能幫你的不多，只能用我僅有的一次生命換取你的重生。不要怪喬家的人。也不要恨葡蹄道長，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醒一醒，回來吧，如夢。」

似夢說完，側過頭面帶微笑地看著還未散去憤怒的如夢，她眼裡有太多的真情，一寸一寸地融化著如夢。

「難道你是在怪我當初引導你進入夢界？」如夢身上的定身咒已被喬雪寧撤去，她來到似夢身邊，跪在半空中。

似夢淡然一笑。搖頭道：「沒有，我感激你，是你讓我的生命延續了六百年，這六百年裡，我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我也看出你過去的一千年是快樂的，你享受著作為夢妖的樂趣。雖然秦公子一事對你打擊很大，但在你漫長的生命里，這只是短暫的插曲，忘了它吧。」

夢妖們的歌聲還在繼續著，這動人的旋律譜出了柔和的黃光。如同和煦的陽光，灑在每個人每隻夢妖的身上。

如夢對似夢露出一個笑容，她低聲道：「我明白你的苦心了，但是，我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人類講究的恩仇必報，我如夢也一樣。你的恩我記在心裡，你我的仇，我也同記在心中。」

說罷，如夢再次改變翅膀的顏色。一片鮮紅的光霸道地擠走了這個空間的其餘色彩。夢妖的歌謠停止了。如夢那瞳孔赤紅，她俯身沖向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葡蹄道長。翅膀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刀尖。

大翅一揮，刀尖劃過葡蹄道長那張俊美的臉，他微微睜開眼睛。張開嘴巴，無聲道：「在下犯錯在前，死而無悔。」

駭人的刀口讓葡蹄道長傷痕慢慢的臉更加不能直視，如夢臉容猙獰，狠聲道：「你害死晉泓，又害死似夢，死一萬次都不夠！」變為鋼刀的翅膀再次襲向葡蹄道長，他閉上眼睛，不做掙扎，淡然接受如夢的報仇。

喬雪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沒有要動手相救的意思，蘇宓心急，喊道：「雪寧，你想辦法救葡蹄道長啊！」

「他沒得救了，求死的人心已死，何況他還是個驅魔傳人。」

「老姐，他身上有解開九安縣秘密的關鍵信息！」喬天離也跟著喊了一句，眼中是焦慮和心切。

然，就在喬雪寧猶豫的片刻間，似夢再次擋在了如夢跟前，這一次，她挨的是如夢的鋼刀，只見刀尖劃過，便已切下她半邊翅膀。

「我最終是為救葡蹄道長而死的，你不要心懷愧疚。」似夢的聲音也變得空靈飄渺，蘇宓甚至聽到了她聲音里有一絲喜悅。

「你怎麼那麼傻！」

如夢看著已經殘缺不全的似夢，無力地垂下她的大翅膀，形容獃滯。

「你始終沒有懂我剛剛話里的意思，似夢雖然沒有膽去愛一個普通人，但卻有膽為普通人死去。為他挨這一刀，已經彌補了我心中許多的遺憾，一切都值得了。葡蹄道長，在夢境里害你吃了不少苦，似夢一次奉還。沒能送給你一個美夢，真的很抱歉，請你好好活下去，這是似夢最大的願望。」

似夢笑著跟葡蹄道長告別，但仍有一滴眼淚落在他的臉上。葡蹄道長雖沉默，但目光有情，他用力地點頭答應。

似夢最後化作一縷煙，在空中扭動著，就像是在向眾人告別。夢妖的歌謠再次響起，葡蹄道長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流進了他的傷口裡，疼，但這個疼不及心裡的萬分之一。

「似夢和葡蹄道長有共存的這幾天，已是足夠了。」喬天離低聲細語。

ps：

夢界的設定是蘇西幾年前的一個構想，這次接著舞落如夢和生活似夢的客串，小小的寫了一下。我總覺得夢是一個奇妙的空間，裡面應該有著更有趣的不同於普通人的生活。這段故事寫得比較淺（寫深了怕歪綱啊），但仍希望雙夢能喜歡。舞落的結局在明天的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