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 作繭自縛

第一八一章 作繭自縛

平白無故,弘晉怎麼就會跑到龍雨潭喊雨?

早在張廷玉離開的時候,四阿哥跟他就已經吩咐過了侍衛,讓看著,閑雜人等不得過去。

龍雨潭也不是人人都能去喊雨的,在皇帝在的時候更不能出什麼差錯,雖然只是八阿哥耍的小把戲,可又有誰敢上前去戳穿?

若是攪擾了皇帝的雅興,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剛剛皇帝大聲叫好,不少人以為皇帝是忽然吃錯了葯,明明太子最近不受寵,更何況去喊雨的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子,只是個側福晉生的三阿哥,康熙怎麼高興得起來?

愛新覺羅家的血脈,也有高低貴賤之分。

弘晉,生母不過出身六品小官的家庭,哪裡能夠與高門大戶相比?

偏偏太子妃石氏一無所知,這才讓毓慶宮之中有這樣亂的規矩。

還好石氏有本事,能攏住了下面的側福晉們,一直沒有什麼事。

結果今天,這樣大的亂子,如何才能擺平?

康熙怒不可遏,在屋裡走了兩圈。

誰不喜歡別人恭維自己?康熙自然也知道其中肯定有貓膩,可這樣的事情著實奇妙,討了他歡心也很正常。

結果現在呢?

平白無故出來一個弘晉,雖然是皇孫,可他站在方才康熙喊過雨的地方,又將雨喊了下來,之前眾人所恭維的什麼「真龍天子」「只有皇上才能喊雨」等等說辭,無疑就成為了一個個巨大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康熙的臉上。

疼不疼?

康熙疼得很!

可是他還不能對任何人說。

他是明君,是聖主,怎能連個孩子都容不下?

喊雨的不是他一個,只是眾人給恭維成了那個樣子而已……

越想壓抑怒氣,怒氣卻越是壓抑不住。

康熙這麼多年何曾受過這樣的氣?

被一個小孩子打在臉上,天底下到底誰是皇帝!誰是主人!

「胤禩,你辦的好差事!」

胤禩聞言立刻往地上一跪:「兒臣惶恐!」

「惶恐?你當然惶恐了……」

人人都能喊出來的雨,偏偏要說是他康熙才能喊出來,現在好啊,謊言被戳穿了,大家臉上都好看不起來了,多好?丟的是誰的面子?丟的還不是大清皇室的面子!

若是以後傳揚出去,他康熙不就成為了圖慕虛名的昏君嗎?!

康熙手都抖了起來,又看向了太子,盯了他很久。

太子也立刻跪下來,根本不曾想到弘晉立刻又為自己惹了這麼大一樁禍事起來。

康熙這樣的怒火,還是在上次處理索額圖的時候才出現過,太子腿都已經嚇軟了,也立刻給皇帝跪下來:「弘晉年幼,少不更事……」

好一個少不更事……

康熙也算是將太子給看明白了,這時候還能想著兒子,倒是有點他康熙的范兒了。

兒子是什麼?

康熙都快不知道了。

他終於緩緩一掀黃袍,往椅子上一坐,這會兒才看見所有的兒子們都跪了下來,安安靜靜的伏在地面上。張廷玉與李光地等大臣則在側面,跪不下來,索性垂首躬身,只跟隨時聽候康熙吩咐一樣。

「來人,帶弘晉來,朕看看。」

這時候林佳氏已經因為昏厥,被人送到了山下,正要上車。

她身邊的宮女碧秀給她擦著臉,看著她臉上的傷痕,皺了皺眉。

大約是她動作不怎麼仔細,林佳氏竟然被疼醒了,她恍惚了一陣,才看向碧秀:「這是哪兒?」

「主子,在馬車裡呢。」碧秀輕聲道。

林佳氏忽然尖叫了一聲,使勁地捂住自己的臉:「我的臉!我的臉!」

「主子,不要緊的,回頭找大夫一定能治好,都是皮外傷……」碧秀看她似乎有些失控,連忙上去抓她的手,要讓林佳氏安靜下來。

林佳氏忽然滿臉都是淚,她捧著自己的臉,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哀婉動人。

若今日這臉,還是往日那臉,便是見者為之落淚,只可惜這樣一副傷痕纍纍的尊容,實在讓人無心欣賞。

林佳氏幽幽道:「都怪我一時意氣魯莽,被顧懷袖那賤人給氣住了,因而方寸大亂,這才得罪了宜妃……可宜妃這賤人分明就是偏幫著她!她們是合起伙兒來算計我的!若不然,我剛剛進去,怎會那麼巧聽見說我的壞話?宜妃還煞費苦心地來陷害我……賤人!都是賤人!」

她恨毒了顧懷袖,又想起自己如今這一張臉,只想手裡提著一把刀,將顧懷袖心口臉上全給划個稀爛!

若不將顧懷袖千刀萬剮,難消她心頭之恨!

手指緩緩地掐在了一起,林佳氏眼底流出了淚,她極力地仰著臉,只陰森森地冷笑:「只待太子一登基,我便讓她成為太子爺床上的女人,且讓她嘗嘗這被人百般□□的滋味!她與太子爺有深仇大恨,看她還怎麼得意!看她還怎麼得意!她的兒子,也要成為我兒子的奴才,生生世世,永遠無法翻身!顧懷袖……」

碧秀只這樣看著她,眼底有微微的憐憫。

不過她沒說話,只輕輕給林佳氏擦著手。

碧秀沒有告訴她,走的時候,弘晉喊雨的消息已經傳了出來……

不過,後續如何,還不清楚。

碧秀唇角的弧度很淺,幾乎看不見。

馬車去遠了,順著山徑一條長道,兩邊都是漂亮的桃花。

後山的龍雨潭外,忽然戒備森嚴起來,三德子緊趕慢趕跑過去傳人,可不敢怠慢,侍衛們這才將弘晉帶了上來。

弘晉皺著眉看三德子:「德公公怎麼來了?是不是皇瑪法又要賞我東西?」

往常三德子都還要恭維弘晉幾句,今日卻完全沒了心情。他躬身道:「萬歲爺的確想要見您,還請小阿哥跟奴才走吧。」

「哼,狗奴才,還敢賣關子?帶路吧!」

弘晉年紀不大,太子那個做派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三德子臉上還是那笑容,只是埋頭的時候眼神一閃,自然是不悅了。

即便是太子,平時都要叫他一聲「德公公」,背地裡怎麼說他三德子是管不著的,可當著面誰不給誰幾分面子?沒想到,太子的兒子竟然能當面說出這樣的話來……

太子的兒子能這樣喊,太子平時又是個什麼做派?

三德子是太監總管,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他心裡「呸」了一聲,面上還恭恭敬敬奉著弘晉進去。

剛剛進了禪房,蹦蹦跳跳的弘晉就愣住了:「阿瑪,各位伯伯叔叔,怎麼都跪在地上了?」

他不解,然後朝前面走了兩步,看向坐在上面的康熙:「皇瑪法,是他們都犯了什麼錯了嗎?」

往常弘晉見了康熙不多禮,康熙那是自己說的,他對太子也是,對太子的兒子也是,不多禮才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可如今,他感覺弘晉這舉動,太刺眼了。

皇帝的意思,改變是很快的。

今天一個想法,明天一個想法的皇帝,可怕至極。

康熙雖不會這樣,可到底時易世變,今時不同往日了。

先有隆科多之事在前,後有喊雨之事緊跟……

康熙真的不得不疑心了。

人越老,疑心病越重。

胤礽見著平日里伶俐的弘晉竟然悶聲不響也不行禮,急道:「弘晉,怎的不給你皇瑪法行禮?!」

弘晉回頭道:「您不是說了,皇瑪法說讓我不用行禮,兒覺得累就省了。」

康熙聽著就冷笑了起來。

祖孫三人,一個坐著,一個跪著,一個站著,旁邊還有那麼多陪站陪跪的,一場大戲啊!

康熙擺手道:「小孩子,算了吧,不懂事。弘晉啊,皇瑪法問你,剛才去喊雨,感覺怎麼樣?」

胤礽跟胤禩的頭上,冷汗瞬間就出來了。

胤礽想要接話,可康熙鋒銳的眼神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立刻將胤礽所有想要說的話給堵住了,再不敢開口。

誰都知道,現在康熙正在雷霆之怒的邊緣,誰要是當了這個點火的人,就要承受可怕的後果。

禪房裡靜寂無聲。

四阿哥埋著頭,容色淡淡;張廷玉垂著手,老神在在。

屋裡置身事外的阿哥,真不多了。

十三也跪在那裡,瞥著弘晉。

弘晉是太子的第三個兒子,平時還挺聰明,被太子疼著,可現在他卻對自己面臨的危險毫無所覺。

他甚至天真地抬起頭來,「皇瑪法,喊雨好厲害的。弘晉就那麼一喊,然後就下雨了,聽說只有真龍天子才能喊雨,我也是愛新覺羅家的,皇瑪法能喊雨,我也能!我們兩個都能,我阿瑪也能。您曾說,我阿瑪是太子,我額娘說太子就是以後要當皇帝的人,我阿瑪要是去喊雨,肯定行,皇瑪法,要不我們讓阿媽去喊雨吧?」

真龍天子才能喊雨……

大清朝的真龍天子,只能有一個!

他康熙還沒死呢,竟然就有人急著要當真龍天子了!

康熙剛剛換了一碗茶,這會兒近乎紅著眼,在太子開口訓斥弘晉之前,就一把將茶盞扔在了太子的頭上!

胤礽哪裡躲得過?又哪裡敢躲?

他跪在那兒,只被茶杯砸了個滿頭滿臉,茶水倒在他臉上,眉毛上鼻子上甚至是頭髮,全是茶水,哪裡看得出個太子的體面?

茶盞甚至將太子的額頭都砸出了血,一下順著額頭就落下來了。

所有人連忙磕頭跪道:「萬歲爺息怒啊!」

息怒?

康熙要怎麼息怒?

任由這些人在自己還沒死之前爬到他的頭上,踩到他的墳頭上嗎?!

「真龍天子?」

康熙起身,朝著太子走過去,手指著他質問道:「大清朝,你也算是真龍天子了!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太子啊,你太讓朕失望了!」

「皇阿瑪,皇阿瑪,都是弘晉孩童隨口胡言!兒臣從不敢有忤逆之心,兒臣孝心天地可鑒,望皇阿瑪明察啊!」

「那你怎麼解釋弘晉所言?太子?你能成為太子,不過就是朕一句話的事情,朕能讓你榮,你便榮,朕能讓你辱,你便辱!」康熙不聽太子解釋,只擺手道,「張廷玉何在!」

張廷玉一個激靈,立刻站出來,「微臣在。」

「擬旨!太子猖狂,教子無方,家無家規,國無國法,盡失我皇族顏面!責令太子禁足毓慶宮,一個月不得出!皇孫弘晉,頑劣不知事,須得狠狠教訓!只管往翰林院找先生好好教教!像是民間的先生一樣教!朕倒要看看,是不是教不好兒子了!教不好便別當愛新覺羅家的了!來人,擺駕回宮!」

說罷,康熙氣得一甩袖子,直接就要從太子身邊走過去。

太子一聽見這一句,整個人都懵了,他立刻撲上去,「皇阿瑪,皇阿瑪!兒臣知錯了,皇阿瑪,兒臣真不知弘晉竟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他撕心裂肺地喊著,就要抱緊康熙的腿,康熙御駕親征多次,身子骨反而比太子這個縱情聲色犬馬的空殼子好許多,他一抬腳竟然就將太子一骨碌地踹出去很遠:「朕不想瞧見你,滾!」

毫不留情,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矣!

負責擬旨的康熙近臣張廷玉心裡一嘆,跟著康熙就走了出去。

好好的一次祈雨,就這樣在眾人的心驚膽戰之中結束了。

事情緊急,康熙盛怒之中,張廷玉自然要迅速擬旨,還好三德子原本準備了恩詔的空白聖旨,只讓張廷玉往上面填了一張,由李光地看過之後蓋印頒旨下去。

康熙還沒回宮,聖旨就已經由宣旨太監與侍衛護送著入了毓慶宮。

侍衛統領著人將毓慶宮團團圍住,任何人不許出入,太子妃石氏還在回來的路上,整個毓慶宮之中只有三個側福晉主事。

李佳氏聽見動靜出來,指著太監鼻子便罵:「大膽奴才,不知道這裡是毓慶宮嗎?」

傳旨太監掐著聲音,恭恭敬敬地一禮:「側福晉稍安勿躁,皇上有旨——」

屋裡的林佳氏聽見聲音,還在喝自己的葯,她埋著頭,打扮得素凈,就是一張臉上青紅交錯可怖極了。

碧秀道:「這恢復容貌的葯,性寒傷身,您少喝一些。」

林佳氏冷笑:「這些年我喝得還少了?」

為了滿足太子那些□□人的愛好,林佳氏最能折騰的就是自己的身體。

一個身體康健的人,要裝病幾年,之後好不容易進了太子府,還要靠著吃藥將自己折騰成弱柳扶風的病態模樣,是葯三分毒,林佳氏怎麼可能不知道?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生下了健健康康的三阿哥,所以林佳氏一點也不擔心。

「外頭……咦?傳旨?」

皇帝傳旨,誰敢不到?

縱使是要頂著這樣一張嚇人的臉出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林佳氏一口喝了碗里的葯,便從自己院子里出去了,到了前面遮著臉跪下聽旨。

原還以為是有什麼封賞,可誰想到頭一條就是太子禁足!

李佳氏驚叫了一聲,林佳氏也駭然色變!

然而災難還沒有結束——

傳旨太監道:「三阿哥弘晉疏於管教,著令翰林院師傅嚴加約束,不得縱容,性情頑劣,忤逆刁鑽,若有再犯,玉牒除名!欽此——」

林佳氏身子一軟,立刻坐倒在地,「不可能……我的弘晉如此乖巧懂事,不可能!一定是你假傳聖旨!」

皇上怎麼可能說出玉牒除名這樣的話來!

怎麼可能讓愛新覺羅家的血脈流落在外!

林佳氏不信!

她甚至瘋狂地撲上去,想要抓太監手裡的聖旨。

傳旨太監一怒:「放肆!見聖旨如見皇上,連聖旨都敢動,來啊!掌嘴!」

立刻就有兩個太監上去將林佳氏按住,左右開弓來回扇了十幾個耳光,見林佳氏終於不掙扎也動不了了,這才罷手。

傳旨太監冷哼了一聲,「咱家傳旨這麼多年,比你刁比你橫的見多了,聖旨在手,也敢冒犯咱家,呸!」

聖旨最終還是被丟了魂一樣的李佳氏給結了,整個毓慶宮一片愁雲慘淡……

宮女們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到太監們走了,看著外面將毓慶宮給圍起來的侍衛們,這會兒終於忍不住,小聲地哭了起來。

林佳氏一天之內被打了兩輪,這時候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了。

她搖著頭,只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可能!

顧懷袖都還沒死,太子就要倒了?!

她怎麼辦……

她要怎麼辦……

對,太子倒了還有四爺……

她還可以依靠四爺……

「碧秀,碧秀……碧秀快來扶我……」

林佳氏聲音都在發抖,只抬手讓碧秀來扶自己,她要趕緊叫人給四爺帶話,她再不敢不聽話了,從此以後她就是四爺的狗,再不敢胡亂咬人再不敢不聽話,也再不敢給太子通風報信了……

不,四爺還不知道張廷瓚的事情是她在做手腳。

這樣一來,四爺肯定會重新相信她。

林佳氏沒摸著碧秀的手,幾乎是自己雙手按著地面,手腳並用爬起來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腹部有些疼。

低下頭一看,林佳氏模糊的視線里,自己身下已經紅了一片,耳邊還有模糊的聲音……

太醫不是說她只是月信不準,並不是有身孕了嗎?

不……

碧秀等人一看就驚呆了,只道:「不好了!不好了!快來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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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宰相厚黑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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