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相思情更怯
皇甫傾城一手執筆,另一手輕挽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臂,勻稱修長,骨骼風華。五指微曲,指節透出淡淡的白,顯得堅韌而有力。
他認真的在思考著什麼,眼睫低垂,劍眉斜飛,和煦的春風似乎為他渡上了一層柔光,路遙覺得一陣晃神,明明是一樣的眉眼,為什麼之前覺得他冷得不可一世,而此時看起來卻這麼的溫柔可親。
「好了。」他一會寫好,看向路遙,微微一笑,幾綹髮絲拂過頰邊,墨發淺唇,瀲灧出淡淡的神彩。
他本不愛笑,也不屑於對誰笑,自從和路遙親近以來,倒是時常不自覺的對他微笑,這個笨蛋,就是給他這麼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這早春三月,暖風,楊柳,河堤……讓人想沉浸其中。
「我看看。」路遙好奇地一把搶過來,只見木牌上首寫著他的名字,『路遙』,然後一行小字,『此生身在情長在,相思若水無歇時』。
「寫著我的名,卻在訴相思……」路遙徒然有些生氣,我不是站在你面前嗎?相思相思,也不知道他到底想的是誰。
皇甫傾城微笑著看他,他生氣的樣子,高興的樣子,得意的樣子,吃醋的樣子,甚至是哭泣的樣子,每一面都讓他砰然心動。
相思樹下表相思,君在身前知不知?
路遙想起他那些風流債就禁不住生氣,拿過另一面木牌,草草寫了幾筆,就扔給他。
皇甫傾城拿起一看,只見歪歪扭扭狗爬似的墨跡,「你畫的什麼?」
「你看清楚啊。少俠!」那不是畫是你的名字好不好,路遙無力。
「還是……看不懂。」皇甫傾城老實交代。
路遙猛然想起,他看不懂除了他字極爛以外。難道因為他寫的是簡筆?
然而『皇甫傾城』四個字的繁簡體只有一個字不一樣,所以至少四分之三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寫得實在太狗爬。
「你的名字……」路遙十分的不想說出來。
皇甫傾城忍不住低頭親了上去。
路遙紅著臉一把推開他。
「路遙。你喜歡我么?」他追問。
路遙轉身不答。
一路上,皇甫傾城追問過他多次,不論是花前月下,還是飲醉長談,或者纏綿喘息……就算情到濃時無法自持,他也寧願在他身下顫抖咬唇,卻始終不回答他這句話。
回想過往種種,他也從來沒對他吐露過心聲。不管喜歡,還是愛。
他想不通他在逃避什麼,明明……明明……或者其實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自從路遙毫不猶豫地對他說自己還是喜歡女人之後,他的心就敏感了起來,對原本自認為他和他的一切,也開始感到懷疑。
罷了,來日方長,他已經牢牢綁住了他,就像這樣——他將手中紅線穿過寫著倆人名字的木牌,仔細的打了一個死結。這輩子……他註定逃不開他身邊。
「你想掛在哪?」
「就那吧。」路遙存心想為難他,伸手指了紅緣樹的最高處。
「好。」他忽一轉眼,伸手一撈。提氣縱躍,抱著路遙的腰將他一併帶上了樹梢。
!!!你丫絕逼是故意的吧故意的!早知道這麼坑還不如放樹根上算了。
路遙驚嚇不淺,這可是樹梢啊,這麼細又這麼高,風一吹還搖搖晃晃的,況且你確定沒超載?要是斷了……他嚇得一躍而起,化身考拉抱住了皇甫傾城。
這樣就算死,好歹也有個墊背!
皇甫傾城:「……」我後悔帶你上來了,為什麼想象中的情景是小鳥依人而現實中卻是狗熊躍背。話說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啊。
路人望著他倆一片震驚,那倆人在樹上幹嘛?猴子摘日?雖然駱城一直是旅遊城市但這麼獨特的風景還是第一次看到。
王府眾侍衛紛紛轉身。王爺我們啥都不知道,千萬不要戳瞎了我們的狗眼。
皇甫傾城將系著木牌的紅繩掛在路遙剛所指的地方。正要帶著他下來,路遙卻拍了拍他的肩,「你看那裡,那人在做什麼?」
他順著路遙手指之處看去,見駱水河邊,一名書生模樣的青年端坐著,手捧架著宣紙的板夾,似乎正在畫畫。他目力比路遙好,知道路遙隔這麼遠看不清。
「你想知道?我帶你過去。」
他背著他躍下樹,揮手遣散了眾侍衛,帶著路遙湊了上去,見那名書生手執畫筆,神情甚為專註,一直望著駱水對岸的畫舫。
他的筆下描繪的是一名女子,挽鬢峨眉,面容清秀,頷首啟唇,似乎在歌唱,唇邊有一點黑痣,甚是嫵媚,形容生動,躍然紙上。
路遙有些疑惑,就算是白天,畫舫中也喧鬧不已,但是,他並沒有聽到有歌聲傳來。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皇甫傾城輕聲念道。
路遙噗嗤一笑,見他口中念的是那書生畫完了畫,提筆在畫卷下角題的詩,便揶揄道,「倒又是一個害相思的,你們這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皇甫傾城淡淡一笑,伸手將路遙的手握在手心裡。
書生似乎全神貫注,完全沒注意到有人在他身後談論。只見他題完了詩,又想了想,為畫卷補上題名,絕世伶音。
如此佳人,配上『絕世伶音』這四字,倒真是讓人忍不住想一睹芳容。
路遙正想著,見書生把畫小心的捲起,畫板一夾,轉過身來。衣衫簡樸,有縫補的痕迹,眉目分明,倒是個清秀男子。
路遙有些不好意思,轉過眼去,假裝四處看風景。那書生倒顯得毫不在意,徑直從二人身邊走過。
皇甫傾城道,「你想看那絕世伶音?我幫你問。」於是高聲喊道,「這位兄台。請留步。」
喊了三四聲,書生充耳不聞,繼續行路。
皇甫傾城面露不悅。便想追上去,路遙一拉他的衣袖。「別問了,王爺。」你當著人家的面打聽人家心上人,鬼才想理你啊。
這麼一攔,書生的背影便消失在街道拐角。
「是啊別喊了,他從來不理人。」不遠處一名挑擔賣炒粿的男子嗆聲道,「他倒是每天都來這坐上一個時辰,一年多來風雨無阻,畫著對面畫舫里的女子。卻始終沒得進去看一眼。痴情倒是痴情得很,估計也是個窮酸文人。」
皇甫傾城隨意摸出一塊碎銀拋過去,「你可知道,這書生畫的是誰?」
那男子接過銀子立即眉開眼笑,「知道知道,公子您去畫舫,找芷音姑娘,八成便是這位書生畫中人了,若是能聽她當面唱上一曲,嘖嘖嘖。保管您三日……三日……聽不下去老婆的聲音。」
「哦?」路遙興趣大起,這芷音唱歌,真這麼好聽?
「聽了可不要後悔。」皇甫傾城看著他一副蠢蠢欲動的表情。淡淡道。
「為什麼?」
「就不怕我聽不下去你說話?」
!!!不許拿老子當你老婆看!何況,你也根本沒聽過老子的嘮叨!
皇甫傾城一笑,拉起路遙的手,「走。」
畫舫泊在駱水之畔,共有三層,船身鯉魚造型,口銜銅球,外表金碧輝煌。
畢竟是煙花之地,雖然早春依舊天寒。但畫舫內女子衣著暴露,酥胸白腿。香艷非常。
一見兩名俊男光臨,衣著華貴。媽媽桑立即笑臉迎客,落座打茶圍。
「兩位公子可有可心的姑娘?」
皇甫傾城笑著看向路遙,「路遙,你看中誰?」
路遙:「……」王爺你的眼裡有殺氣。
「你不點姑娘,我可點了。」
路遙囧囧有神,這……這不公平!
「叫芷音來,開雅間。」
媽媽桑立即面露難色,「芷音姑娘最近……身子不適,若是服務不周,還請多多包涵。」
「無妨。」皇甫傾城掏出一錠金子,放在果盤上。
媽媽桑忙不迭地指揮龜奴丫頭們伺候去了。
倆人進入雅間,只見紅燭暖帳,熏香裊裊,路遙不由得想起剛上船時聽到的那些若有似無的**聲,連耳朵都微微紅起來,皇甫傾城走到琴架邊,伸手撩撥了一下琴弦,錚錚聲起,也撩亂了他的心緒。
「這裡倒是方便得很。」
「什、什麼方便?」
「你說呢……」他的眼底一片幽深。
路遙忽然明白過來,丫的跟這廝來逛妓、院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自己被嫖得死去活來啊!這畫面實在太不美好,他下一刻拔腿就跑,無奈腿短,只跑了兩步就被皇甫傾城截住,他將他按在牆上,有些迫不及待的吻上他的唇。
原本就身在這種地方,四周淫、靡的氣氛很容易便能挑起情、欲。何況面對的還是他,抓不到卻又分外想要的他。他吻得纏綿霸道,帶著他對他一貫的習慣,不由分說,享受反抗。舌與舌糾纏,侵佔,鎮壓,他的手不停,隔著衣料一路向下……
「路遙,說喜歡我。」他吻上他的脖頸,路遙被迫抬高頭,喉間發出不成片的淺淺呻吟。
三個月以來,他對他的身體已經了如指掌,輕而易舉的就能引出他的**,他知道他喜歡的姿勢,喜歡的節奏,他抗拒不了的地方,但是,他始終不確定,他是不是也像他愛他入骨一樣,有那麼一點點,喜歡著他……
門框發出碰撞的聲音,路遙從激情的窒息中瞬間冷卻下來,皇甫傾城也停下動作,他回頭,見一名穿著鵝黃衣衫,淡掃蛾眉的女子,在門口看了他們一眼,隨即低下頭去,開口道,
「芷音是否打擾公子雅興?」
人的確和畫中之人有幾分相似,唇邊的黑痣也看得明晰,聲音卻不是他們想象中的天籟動人,或是次一等的黃鶯出谷,甚至是平凡一些的婉轉動聽。
她的嗓音,低沉沙啞,連吐字,都不清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