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番外六
入秋了,一陣陣秋風吹來,盪過樹枝,飄過樹榦,葉未落,秋意濃。
梧桐樹下,一對白髮老人相擁坐在搖椅上,膝蓋處搭著薄薄的毯子,暖洋洋的在院中眯著眼。
「季雲!」老婦人緩緩睜開雙眸輕輕喚著。
「恩?說了多少遍了,我是你丈夫,你不能直呼我姓名,得叫相公,人老了怎麼記性這麼差。」陳季雲說著將毯子往妻子身上拉了拉道。
柳言兮聞言轉頭瞧著陳季雲,不似以往那般回答道:「你我都這個歲數了,叫相公,多難為情,我不叫。」
「這有什麼,左右我是你相公,這裡又沒別人,叫吧,我想聽。」陳季雲握著妻子的手慢騰騰的說著。
柳言兮聞言往陳季雲懷裡靠了靠,笑道:「我都叫了半輩子了,怎地還沒聽夠,相公!」
「我還想再聽一輩子呢,娘子,我的好娘子。」陳季雲湊近柳言兮耳畔輕聲說著。
話音一落,柳言兮愣了,手顫微微的撫著陳季雲的手背,良久道:「好久沒你聽你這般無賴的語調了,乍一聽我還以為咱們是年輕的時候呢!」
「在我心裡,你永遠都年輕,我還記得你年輕的模樣,美目盼兮間惹的我失了神,當初心撲通撲通跳的感覺彷彿就發生在昨兒個一樣。」陳季雲說著說著神色有些恍惚,以往的畫面刷刷的浮現在眼前,「近來啊,總是能夢見咱們以前的時光,有時候醒來還覺得咱們剛成親呢!」
柳言兮聞言笑出了聲道:「若是有來生便好了,那樣我走的也安心,反正來生我還是要給你做娘子的,早走一刻晚走一刻也無所謂。」
此話一落,陳季雲愣了,這種感覺悶的她喘不上氣來。
「我一直隨身帶著你繡的香囊,裡面還有你我的髮絲,來生,我們定會再結連理的。」陳季雲知道柳言兮近幾日一直在糾結有沒有來生,眼眸中儘是不安,其實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來生,可有今日這一遭,她很知足。
柳言兮笑了,彷彿心中的大石落了下來,隨即緊緊的握著陳季雲的手道:「萬一來生你不喜歡我,喜歡別的女孩兒,怎麼辦啊?」
「笨啊,你搶人啊,拿出你生意場的手腕逼也要把我逼到你身邊,我不會怪你。」陳季雲一聽此言,十分生氣,來生的自己若是喜歡上別人,她一定不會放過自己,來生的自己怎麼可以喜歡別人。
柳言兮聞言眼中越發清明起來嗤笑道:「到時你還不得恨死我啊,還不會怪我?你當來生的你有今生的記憶啊!就算這不是問題,可萬一來生咱們又同為女孩子,我接受不了,不願嫁你怎麼辦啊?」
「你幹嘛不接受啊,你傻啊,我是相公,你不嫁我嫁誰啊?」陳季雲說罷緊緊的抱著妻子,她也擔心,擔心來生許許多多未知的事情阻礙她們再結良緣。
柳言兮聞言氣極,轉頭不再瞧身邊的人。
「你才傻呢,來生我一清清白白的姑娘怎麼會知道你前世是我相公啊?真是,你越老越傻,沒辦法交流了。」柳言兮說罷起身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往屋裡走去。
陳季雲見狀也撈起拐杖慢騰騰的追了上前,「你慢些,我還在後面呢!」隨後一個人小聲嘀咕著:「這老太婆真是,真後悔年輕的時候□□的少了,現在老了有那個心思沒那個體力了。」
「哎呀,我等著你呢,你別走那麼急,別摔著。」柳言兮站在原地囑咐著後面的相公。
「娘子啊,我就知道你心疼我,哈哈。」陳季雲爽朗的笑了起來。
柳言兮聞言搖了搖頭道:「我怕你摔著晚上睡不著,影響我休息。」
「你!」陳季雲望著妻子的背影氣道:「你與我小心了,等來世我好好在床上教育教育你,什麼是婦人本分。」
「有本事你現在就來教育我,一把老骨頭了還痴心妄想呢!」柳言兮白了陳季雲一眼,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陳季雲氣的拐杖重重落地五六回道:「你這婦人,廉波老矣尚能飯十碗,我陳季雲老驥伏櫪,還行不了一次房?」說罷氣嘟嘟的回了房。
柳言兮靠在床邊瞧著陳季雲寬衣解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道:「你還真想啊?咱都這個歲數了,你哪來這份心思啊?」
「嘿嘿,怎麼了,我今天就想,你這婦人給不給吧?」陳季雲解下腰帶丟在地上說道。
柳言兮下意識的拽進衣襟道:「別鬧了,咱的身子骨經不起那樣折騰,再說了,我這皮肉都鬆了,沒什麼可摸可親的。」
「就這一次,今生怕也只剩這一次了,我也不比從前了,折騰不到哪兒,咱今日注重靈魂交流,乖,我給你解衣服。」陳季雲說著湊上前低頭專心的接著娘子的衣帶。
柳言兮抬手撫上相公的白髮嘆道:「你這人,就是色,老了老了還色心不死!」
「我今生只對你色,來生嘛,還只對你色,好不好?」陳季雲說罷便有些恍惚,多久沒說這不著調的話了,這時間還真是快啊,轉眼間她都八十有一了。
柳言兮聞言笑了,搖了搖頭道:「你一慣會貧,我沒想到的是,老的都沒牙了還貧。」
「哈哈,沒法子,這今天年輕時候的自己老在眼前晃悠,我又學壞了,來,侍寢吧您吶!」陳季雲說罷拉下了床幃。
一年後。
依舊是那個充滿故事的秋天,院中的老人齊齊的望著即將下山的太陽,顯得那麼安詳。
「娘子!」陳季雲緊緊的拉著柳言兮的手,半晌說不出話來。
柳言兮聞言費力的扯出一絲笑意道:「這輩子,我很知足,情懷到此再無他求,相公,兮兒謝你。」
陳季雲拂去眼角淚水將柳言兮抱進懷裡,嘴輕輕的吻著娘子的眼眸道:「你莫忘了你我今世之歡好,來生擦亮眼睛等我,琴瑟和諧咱們來生再酬。」
「好,來生咱們再一起走。」柳言兮含笑點了點頭,「我等你。」
「恩,很快,很快,我很快就下去陪你。」陳季雲也笑了,讓人惶恐不安的日子還是降臨了。
柳言兮聞言將頭輕輕靠在陳季雲肩上,享受愛人最後的擁抱。
「天一天的冷了,日後出門多加件衣裳。」柳言兮呼吸聲越來越大,說話的聲音愈發的小了,「今生嫁你,我之大幸,相公!」話語落,牽著陳季雲的手鬆了。
太陽落山了,葉落了。
「好,聽你的,我穿的厚厚的,娘子。」陳季雲笑了,兩行清淚滑落,滴落在相握的手上。
兩年後。
陳季雲顫顫巍巍的坐在書案前,平息好長時間才緩過氣來,摸了摸藏有結髮的香囊,陳季雲提筆寫道:「水邊沙外,城廓春寒退,花影亂,鴛聲碎。飄零疏酒盔,離別寬衣帶。人不見,碧雲暮合空相對。憶昔臨別意,鷗鴛同飛蓋,攜手處,今誰在?日邊清夢斷,鏡里朱顏改。春去也,飛紅萬點思如海。」寫罷從盒子里取出印章蓋了上去。
陳季雲用儘力道完成這最後一書,小心翼翼將旁邊裝訂好的書藏進懷裡,書的封面赫然寫著七個字:入錯新房嫁對人。
「走啦,走啦。」陳季雲拿起拐杖提著酒壺瞧著生活大半輩子的家,這一走再也瞧不見了,她怕,她怕記不得這家的模樣了,這與妻子柳言兮生活半輩子的家,這留有妻子痕迹的家。
陳季雲哀嘆一聲拄著拐杖出了家門,靜悄悄的,沒有驚擾家中的兒孫。
「古道西風衰翁,眼朦朧,白髮秋霜孤紅,淚流紅,春去也,秋正濃,太匆匆,來赴前約如夢!」陳季雲拄著拐杖一邊走一邊唱著,每唱一句便伴隨著濃濃的呼吸聲。
「娘!」陳季雲顫微微的跪下,「娘,你還好吧,女兒就要去陪你了。」說罷將酒壺取下,灑下一圈后重重的磕了個頭。隨後撫著墓碑瞧了好久方才起身,往那個最近幾日頻頻入夢的妻子方向走去。
「等急了吧,我來了。」陳季雲咧嘴笑道,彎腰將墳墓周邊的雜草拔去坐在墓碑邊上,手兒輕輕的摸著,好似要將柳言兮三個字刻進心裡一般。
「娘子,你聽得見嗎?」陳季雲輕聲問著,「我好怕,我怕我這一死將你我今生之事忘個乾乾淨淨,我怕今生我視為珍寶的回憶隨著我的死煙悄雲散,不留任何痕迹。呵呵,不過,我是誰啊,我是你相公啊,我多聰明,我寫下來了,你瞧。」陳季雲說著從懷裡將書取了出來,獻寶一樣的遞到墓碑前,「這樣,來生我瞧見這本書,我就忘不了你,娘子,你說是也不是?」
「呵呵,我還記得你說,你怕來生接受不了我是個女孩兒,這下你不用怕了,這個書名,本來是入錯新房嫁對郎,我改了一個字,將郎改成了人,男人女人都是人啊!」陳季雲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說著。
天漸漸的暗了下去,陳季雲蜷縮在墓碑旁,意識越來越弱。
山下一座院落里,亂成一鍋粥,上上下下集體出動。
「二妹,你說,爹是不是去山上了?你瞧,這詞。」陳時拿著陳季雲臨出門做的詞道。
陳茹瞧著心越發的慌了,她知道她爹這樣做意味著什麼。
「快,快去山上。」陳茹說著腿便有些發軟。
頓時,一大家子匆匆往山上跑。
「爹!」一聲爹,回蕩在山谷,久久不散。
陳季雲瞧著眼前的女兒孫兒咧開嘴笑了,「我見你們娘親去了。」說罷最後一點意識也沒了,女兒們的樣子越來越模糊,直到全部黑了下去。
「爹!!!」
「爺爺!!!」
陳時抱著自己的爹哭的淚水直流,她還記得兒時爹爹抱著自己轉圈圈的場景,那個時候,娘還在旁邊含笑的瞧著她們。
一個月後。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
「上好的胭脂水粉嘍!!!」
小鎮上叫賣聲一聲高過一聲,只是,太陽未落,卻無人光顧街道上的小生意。反而是茶樓坐滿了人,在外依舊可以聽見說書先生激情澎湃的聲音。
「這陳季雲可謂是愛妻如骨,每每對愛妻唯命是從,在才女柳言兮的教導下,儼然從一紈絝子弟變成了敏而好學的儒雅郎君,讓入錯新房的柳才女看到了未來的希望。而那方家小姐此刻那是悔恨萬分,當初怎麼就錯過了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的陳季雲呢?欲知方小姐欲行何事,請聽下回分解。」
「哦!哦!」一群頑童拍著小手背著布包瘋跑著,「天也奇,地也奇,揚河出了個愛妻郎。山也奇,水也奇,柳氏女錯入洞房門。花也奇,草也奇,紈絝子高中進士郎。風也奇,雨也奇,才女佳配痴情人,你也奇,我也奇,入錯新房嫁對人!!!哦!!!」
第一部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