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我懂你
結果就聽到她爹說:「把這鹹魚的骨頭架子明兒拿來熬湯,再放兩塊豆腐,放些青菜進去,不又是一份兒好菜了么?」
虞氏聽完撇了撇嘴道:「咱們這裡平日都是用鮮魚熬湯的,這麼小一根鹹魚骨頭就是熬出湯來也沒味兒,再說春兒回家了,總不好拿這些菜來給她吃……」
賈青石背著手嘆氣壓低聲道:「你曉得什麼,春兒又不是一個人回來。你沒瞧見她帶了一個外人回來么?那女子還不知道在咱家要住幾天,一日三餐,這不都得要錢?你說這菜上頭不節儉點兒,到時候還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錢?」
虞氏這才明白了他原來是嫌棄自己女兒帶了陌生的姑娘回來吃飯他心疼。張一張嘴她本想說春兒長這麼大是頭一回帶人來,就別這麼計較了。
可是這時候賈青石又瞪著她加了句,「這家幸好沒讓你當,不然都得喝西北風去……」
於是虞氏只能將到嘴邊的話咽下,不耐煩地說:「好了,知道你能。這家呀幸好我不當。」
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家裡的銀子都在老頭子手裡把著,她這老婆子又能幹什麼。
一邊說一邊就伸手去端那個裝著鹹魚骨頭的盤子,打算往屋角的櫥櫃里放。誰曉得冷不防一隻手伸過來,劈手奪過那盤子,然後往地上一倒,屋子中的一隻大黑貓早嗅到這魚腥味,眼巴巴地等著呢。這會兒見那魚骨頭掉到地上,便猛地一竄過來張口銜起往屋子外跑,似乎害怕有人跟它爭這骨頭似地,連著縱了幾下,歡快地跑了出去。
「啊呀!這死貓!我的骨頭……」賈青石見狀顧不得跟跑進來倒掉魚骨頭的賈春理論,心疼不已地追著那黑貓跑出去了。
虞氏見狀無奈地搖搖頭,看向賈春抱怨道:「你沒事兒又惹你爹做什麼?他就是這種脾氣,你這麼做倒是洒脫,回頭帶累我一晚上睡不好覺,你爹這不得念叨一晚上嗎?」
「娘,你別管他。我爹這樣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難為你受得了他一輩子。對了,明兒我多買點兒好菜回來,我帶蓮兒來我家歇幾天就去崑山。這次去怕是過年也不回來,要回來也要隔上一年了……」
「啊,過這麼久。」虞氏驚道,不過隨後又說:「娘曉得你這些年在外頭不容易,要我說,再唱上兩年攢點兒銀子就回家吧,也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
一說起這個,賈春就不愛聽了,便匆匆打斷虞氏的話道:「娘,我趕了幾天路實在累了,想早點兒洗漱了睡了。」
「哦,好,來,娘幫你舀水……」虞氏心疼閨女,忙去屋角找出來一個木盆子和一個木桶,幫她舀鍋里燒好的熱水倒進去。
賈春便端著盛了水的木盆子,然後讓她娘提著木桶一起往自己西屋裡走。出去的時候,就看到她爹正在院子邊的角落裡罵那隻貓呢,說它不逮老鼠,光吃家裡的好東西。
見自己爹這樣,她不免搖搖頭,在心裡嘆氣,這樣的家她怎麼又想回來,更別說像是她娘說的那樣回來在桃林村找個什麼男人嫁了。自從離開了家鄉到外面大得多的城裡,除了心裡還是牽挂家裡人之外,她覺得自己無論是吃還是住都有些不習慣家裡了,另外腦子裡想的事以及嘴裡說的話都和家裡人大有不同,有一種跟他們越來越遠的感覺。
但即便是這樣,家中人的親情也是她割捨不下的,就象一根蓮藕斷了,可中間那絲還牽連著。無論多遠,這絲細小得看不見,可也連接著另一頭的家,還有這些對她說不上好的親人們。
所以她希望以後可以找一個兩情相悅的人在城裡,比如崑山或者其它什麼地方安頓下來,過上好日子,不被家裡人煩。以前這心愿在空中飄啊飄,雖然美好當從未落到實處。可是如今,她發現自己似乎找到了這樣一個人,那人是個女子,而她覺得自己真心喜歡她,想和她一起過日子。便覺得有一隻腳已經落到了地面上,有點兒實在了。
但是,她也明白,要想把這願望變成真的,另一隻腳也落到地上還有許多困難呢。並且目前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並知道趙蓮兒可有這種想和她一起過日子的想法。畢竟蓮兒還小,或者她對自己的喜歡只是暫時的,又或者出於自己救了她的命幫助她而感恩的一種想法。但是說到過日子,那是兩個人一輩子的事情,她能拋棄正常的女人過的那種相夫教子的日子嗎?所以,今晚她想問一問蓮兒,看她是否在這一點兒上可和自己的想法一致。要是她猶豫了,自己就不要強人所難了,退一步,把她當妹妹吧。
心裡這般想著,手裡端著木盆子已經進了屋,然後她娘虞氏後腳跟進來,把洗腳的木桶放下跟趙蓮兒寒暄了幾句便轉身去了。
賈春隨即招呼趙蓮兒來洗臉洗腳,等到洗漱完,她把水拿出去倒了,回來把門關了,便端著油燈,拿了張凳子放在床前,將油燈放在凳子上,對趙蓮兒含笑低聲道:「你先脫衣睡下吧。」
「怎麼?你不睡?」趙蓮兒打個呵欠問道,這奔波了幾天下來,終於到了個安全也安靜點兒的地方,這繃緊的神經一旦鬆懈下來,那瞌睡蟲立即就鑽了出來,很想睡覺了。
賈春勾起唇角戲謔道:「我一會兒要給你變銀子啊,所以不能睡。」
「你就胡謅吧,我才不信你能變銀子出來。」趙梅兒背過身去脫衣裳,一邊笑道。
「你別管,等著就是。」賈春看趙蓮兒脫了外頭的衣裳和棉裙子,鑽進了被窩,便坐到床邊,給她掖好被子,再轉身把燈給吹滅了,靜靜地坐在黑暗中。
趙蓮兒雖然困,可心裡到底存著好奇心,就問:「春姐姐,你這銀子要什麼時候才能變出來呢。」
賈春笑著答:「且再等一等,等我爹娘他們睡實在了。」
趙蓮兒「哦」了一聲,就閉上了眼,眼看迷迷糊糊要睡著之時,就聽到屋子的門兒「咯吱」一聲,似乎是賈春出去了。心裡頭小小地驚了一下,那好奇心便重新冒了出來,便忍耐住困意等著賈春回來。
不多一會兒,趙蓮兒就聽到賈春去而復返,將門輕輕闔上,再墊著腳往自己躺著的床邊來。於是便忍不住開口問:「春姐姐,你變銀子要去屋子外頭才能變?」
這話問出口,在黑暗中慢慢摸過來的賈春也忍不住「噗」一聲笑出聲來道:「是啊,屋裡這仙法使不出來呢。」
趙蓮兒聽見她的笑聲,便也跟著笑起來低聲道:「我才不相信呢,我想你一定是跑出去,到哪裡去把你以前藏起來的銀子給找出來拿回來了,還騙我說是用仙法變出來的。」
「呀,蓮兒,你真聰明。」賈春贊道,一面說一面已經摸到了床邊,然後脫衣裳上床。一到被窩裡,那腳冰涼的就碰著了趙蓮兒的腳一下,遂趕緊挪開,說:「不好意思,冰著你了。」
誰想趙蓮兒卻靠近她,去把她的手拉到自己手裡替她捂著,另外將自己的腳去挨著她的腳,接著說:「瞧你,多冷,我替你捂一會兒……你,你別把我當外人看……」
黑暗中看不清楚趙蓮兒的臉,但她說這話時,先是聽了讓人心中倍覺溫暖,而到最後就有些微的羞澀和小甜蜜在裡頭。
賈春只覺呼吸一窒,心跳加快了些。她這些讓人溫暖的話和舉動真讓她感覺體內血流加快,從趙蓮兒手上和腳上度過來的一點點兒溫暖就象是遊走的火焰一樣,一會兒功夫便讓她覺得全身暖和起來。隨即問:「對了,你怎麼不睡?難不成真關心我變銀子?」
「哪有?是你悄悄出去的時候把門弄響了,我本來迷糊著沒睡實,就醒了,便一直等著你。對了,方才我猜得對不對?你是不是去取你藏的銀子了?」趙蓮兒小小聲地問。感覺自己捂著的人的手和腳都開始慢慢暖和起來了,她才開始想到自己和人家挨得這樣緊,從賈春髮膚之中傳出的一股子木樨花香味兒不斷傳入自己鼻中,令她的臉開始慢慢紅起來。自從上一次在客棧之中和賈春互表心意后,本來已經讓她覺得兩個人之間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是一般的朋友了,說話或者看著彼此時,到底有些亂了心緒。
以前兩個人關係那樣好,可也沒有同過床。包括這幾日一路同行到晚間住客棧都是一人一張床的,今天到賈春家裡來住下,方才發困沒多想就那麼睡下了,這會兒突然在枕邊睡下了賈春,又熱情地去幫著她捂手,等到她身子暖和起來,自己會意過來現在兩個人挨得太近,手和腳上的肌膚彼此肌膚相親,不由得心跳也加快了些,有些緊張起來。
可是要讓她把自己的手和腳拿開,又覺得有些捨不得。真是矛盾得很。
她在這裡糾結,賈春卻在她耳邊絮絮道:「嗯,我去取我藏在家裡的銀子了。這些年我在外頭把掙的大半銀子給了我爹娘,可我也自己留了點兒攢起來。」
不等趙蓮兒說明白,她又繼續說:「你也看到了我爹這樣節儉,我要是不攢點兒銀子下來,都給了他。等我想要花點兒的時候,去跟他要一文錢怕是比登天還難。」
說到這裡,她停了停,聲音低徊了些道:「你也別笑話我爹娘,他們也是苦怕了,窮怕了,才這種樣子。」
趙蓮兒忙說:「怎麼會,我懂。還有,你為自己打算我也懂……」
賈春聞言,說話才又開始鬆快起來,偷偷跟趙蓮兒說:「這些年我偷偷攢下一百多兩銀子,藏在一個小瓦罐子里,就埋在我們院子里後面的一棵老桃樹下。每次回家都把自己攢的銀子放進去。今兒個我去取了三十兩銀子出來,明兒拿五兩去給我爹買碗,再買些鹽糖肉菜,還有浴桶回來。你就安心在我家裡住上幾天,好生吃喝,好生歇著。等養好了身子,我再陪你去崑山。你說好不好?」
她這樣細緻地計劃和安排,讓趙蓮兒只覺貼心。而且她喜歡賈春這麼懂事,又這麼聰明,事事安排得當,這讓她產生了很強的安全感。再說這一路而來,賈春也是十分呵護照顧她,便笑起來,說:「自然是好的,你安排得極好。我都聽你的。只是,你對我這麼好,我卻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
「需要什麼回報?你現在不是回報我么?你沒覺得,我的手腳給你一捂都出汗了呢。而且,我覺得要是這一輩子你都這樣和我一起,我死了也值。」賈春說著說著,話語里就動了情。趙梅兒心中感動萬分,可又不能聽她說那個什麼「死」字,就趕忙從被子里拿出一隻手去捂住她的嘴切切道:「我不許你說什麼死字。咱們都還小,好日子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