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整理行裝
從此以後,周老失魂落魄,一病多日,在大年三十閉上了眼睛。/⊙﹏⊙/此事,迅速傳開,在當地轟動很大,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熱議話題,更是對壞人和不孝之人的一種的負面典範,警示教育意義很大。大凡不孝之人,每聽別人提及此事,皆低頭汗顏,無言以對,從人群中悄然離開。
幾曾何時,武平順惱怒氣急,周老弒子的故事便浮現在眼前,魂牽夢繞,但畢竟是新社會,封建式做法肯定是行不通的,但可將其告上法庭,可又一想,但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公家一般不是會問的,變束手無策,只好順其自然。
此後,其他人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漸漸地也就來的少了,重擔自然也就壓到自已身上。效軍自小跟隨自己,也是一把侍候土地的好手,雖說一直在上學,農忙季節向來沒有耽誤幹活,老師也格外關照,准予請假,雖對學業有一定的影響,也是無奈之舉。
往事歷歷在目,坎坎坷坷,令人心痛,效軍的事沒有辦完,始終是武平順的一塊心病,是無法推卸的責任和包袱。隨著效軍一天天長大,也就是近幾年的事,屆時他成家立業,自己一塊石頭落地,只有養老的事了。成家的兒子不理解自己的痛苦和難處,各自顧及自己的小家,不但不主動分憂,反而處處掣肘,家庭不和,積怨俱增,矛盾加深,誰也不願看到,又有何策呢。
眼下莊稼還未收完,地尚未耕上一壟,《入學錄取通知書》上要求今明兩天報到,已經推遲了一天,明天再不送效軍去上學肯定不行了,無論如何,效軍能考上大學,已經非常不容易,不能給耽擱了。
這時,大門響了,是大女兒效雲推自行車過來了,車後座上帶了一條被子。停放好車子,取下被子,「爹,還沒吃飯吧,南窪地的玉米掰完沒有?」,連問兩聲,見武平順低頭不語抽悶煙,就知道勢頭不對,肯定有什麼事。半天,武平順才反應過來,「效雲來啦。」
「效雲,不要問了,你爹正生氣呢。一大早給你大哥吵一架。」效雲娘端著飯碗從廚房裡出來說道。
「唉,真氣死人,攤上這樣的孩子,真是倒了八輩血霉。」武平順起身洗洗手和臉。
農忙季節是農村人最苦最累的季節,起早貪黑,穿無講究,食無定時,三餐湊合,搶收搶種。武平順走到院內飯桌前,有氣無力地坐下,「氣都氣飽了,一點也沒有胃口。」
「爹,多少還是吃一點吧,還有好多事呢。效軍的行李還沒有準備,明天你要送效軍去平西上學,千把地呢,又得兩三天,坐車也挺累挺難受的,不吃點東西哪能受得了。再說了,效軍可是第一次坐車河出遠門,如果你在車上出現啥情況,他可咋辦。」效雲邊吃邊說,眼淚幾乎流出。
在效雲的勸說下,武平順勉強端起碗,喝了一碗麵湯,吃一塊饅頭,便草草打發了一頓早飯。
飯後,四人在一起商量為效軍準備行李事宜。「學費、住宿費、書費需要一千三百塊,加上車費、生活費最少需要帶2000元。前幾天,我剛把牛犢賣了800塊,麥賣了500塊,還有以前留下的,總共1600塊,還是不夠,中午我向你效亮哥借點,也就夠了,其他的被子、衣裳你們看看還需要啥,家裡能拿的先準備一些就行了。」武平順說道。
「衣裳就不用準備了,我三哥以前穿過的棉襖,外罩,襯衣都好著呢,拿回來后,我還沒穿過,就不用準備了」。效軍說。
「我來時帶了一條被子,剛拆縫過,還比較新的」,效雲『插』話道。
「以前老三上學時,學校發的那條被子還較好,就帶上吧,兩條被子也就夠了。」效軍娘說。
這時,院外有人說話,聽得出來是老三效森回來了。效森進了院,放穩自行車,取下車籃里的塑料袋,走了過來問道:「效雲來了,早飯吃了嗎?」
「剛吃罷,正說效軍上學的事,明天是最後一天報到時間了,正準備東西呢。」效雲見三哥回來,站起身接過手裡的東西。
「今天上夜班,剛查完房就會來了,地里的莊稼收完沒有?我看好多家都在耕地。」效森問道。
「還沒有,本想今天我和效軍趕緊一點,把玉米都收回家,可一早上就收回一車,全讓效福兩口子給攪合了,差點沒把人給氣死。」武平順唉聲嘆氣地說。
「又咋了?」,效森看武平順臉『色』難看,話語不對,急切地問道。效雲就把一早上的經過前後說了一遍。
效森三十七八歲,身材中等,長了一副女兒偏瓜子臉,可謂是白凈面子,雖已人至中年,卻不乏英俊書生之氣。雖然常年在外,屬於典型的事業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直鑽小兒書。其業務精湛,為人隨和,尋其看病者,絡繹不絕,在縣醫院兒科當屬首屈一指,無人能及,口碑極佳,這是武平順在鄉里鄉親面前最為得意的的一子。但其除專心看病外,其他的確知之甚少,相當貧瘠匱乏,諸如社會關係,人情到往,攀上迎下,參與較少。對於家中的絲絲縷縷,東長里短,向來一竅不通,也理不出什麼頭緒,這也是親朋鄰里眾所周知的,即使有什麼不到之處,大家總會以「他不懂這方面的事」而給與原諒過去。
效森聽后,沉默一會兒,雙眼注視著滿臉滄桑,身瘦皮黃,衣衫不整,鞋破『露』趾,全身泥土的父親,「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也沒有啥可計較的,也不值得生那麼大的氣,還是把效軍的事給准準備吧,已經沒有時間了。學費還差多少,我回來時,帶了500塊錢,給效軍做學費吧。」隨手,從上衣口袋裡掏了出來遞給武平順。
「錢已經準備差不多了,你還是拿回去吧。效軍的事是我的事,我仍和以前你那時一樣,誰的錢都不會要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免得以後留下什麼口實。」武平順有氣無力地低頭說道。
「這有什麼,我拿一些不是應該的嘛,再說了,我現在也已經有這個能力了,雖然上班快十年了,你也沒要我一分錢,家裡的活我也沒幫上你一點。這個錢,你要不要,同事和親戚問起來,我該如何交代。再說,我也沒和春燕說,媳『婦』的事就不考慮了,權當沒有這回事。」效森看父親不要,很是無奈,也清楚父親的苦衷,一時兩人低頭無語。
今天這個情景,使效森彷彿一下子回到十一年前,其滋味和辛酸並亞於當年。十一年前,為了給其湊路費,父親連夜牽著他心愛的大黃牛,到五十裡外的集鎮會上賤賣,連個燒餅都沒捨得吃,回來時給他買了一身藍『色』的確良衣服和一雙球鞋,剩下的全給他當路費和生活補貼了。然而,為了不欠別人的人情,不短別人的嘴,不在別人面前落下口實,日後能夠理直氣壯的在別人面前說話,親戚朋友的一切禮金全都不要。此時,並不比當年,高校也開始收學費了,不是國家全包時代了,生活費用也高了,以前的糧票沒有了,助學金也不知有沒有,花費肯定要高得多。然而看父親不要,是為效軍著想,寧可自己脫層皮,也不能讓孩子受委屈。
「爹,你不接,三哥也挺為難的,你就接著吧,別說嫂子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她又能說些啥,再說嫂子也是場面人,效軍上學是大事,不出一分恐怕也會不安的,不會對這事計較的,你就別想那麼多了。」效雲在一旁『插』話道。
「唉,既然這樣,我就接著,至於以後會不會因這你們之間出現殺不愉快,我也就不考慮了,但我確實不想讓效軍以後為難。」
此事,一直沉在當時幾個人的心裡,數年來,一直沒有公開,也始終成為張春燕愧疚小叔子的一樁心事,每當有人提及效軍上學時的無奈,她便感到十分慚愧。
氣要生,不生難以阻擋,活要干,不幹難了心愿。武平順在女兒,兒子的安慰下,心情好了許多,簡單吃了點兒飯,幾個人便一起下地收莊稼。
初秋的中午,艷陽高照,一掃晨起時的霧靄和雨『露』,偏冷和絲涼,透『露』出暖意。
人多力量大,二畝玉米,到下午二點時,已全部掰完,拉回家裡,個個已渾身是汗,順著臉頰下流淌,需時不時地用衣袖擦拭,伴著莊稼枯葉散發灰塵,形成塊塊泥團,布滿頭髮上、臉上、身上和鞋子上,塊塊斑斑,星星點點,既感覺皮膚刺癢,又如是衣衫襤褸的乞丐。等把最後一個玉米裝到車上,大家才長出一口氣,總算收完了,即使下雨也不怕爛在地中,使一季的辛苦化為烏有,這是每一位農民最大的心愿。三點時,四個人前拉后推,回到家,洗把臉,吃點飯。武平順和效軍兩人下地砍玉米桿去了。效森、效雲、效軍娘在家剝玉米皮。
四點多鐘,二女兒效梅來了,帶來一套褥子面,「娘,大姐,孩子小,常鬧人,我也沒來得及縫,這樣吧,你這還有沒用的彈過的棉花,一會縫了讓效軍帶走,免得冬天冷。」
「好吧,效雲,你去收拾一下,針線都在堂屋抽屜裡面,棉花在裡間『尿』素袋子裡面,你倆把被子給效軍縫縫。」效軍娘說。
不一會兒,效雲準備好針線,因院內到滿了玉米,只好在門外鋪開塑料布縫被子。引來了一群孩子圍觀,鄰居無事的嬸子大娘,一些懷中抱孩子的小媳『婦』也來湊熱鬧。
「效雲、效梅,給你弟弟效軍縫被子呢。看你們家多好啊,出兩個大學生,真讓人羨慕,這可都是你爹娘上輩子修來的福。」鄰居喬二『奶』『奶』說。
「二『奶』『奶』,啥福不福的,爹娘不吃苦受累就是最大的福,說起俺大俺娘,咋說也是兒孫滿堂,但有什麼用,還不是整天起五更爬半夜,受凍挨餓,『操』持家務,下地幹活,供效軍上學,其他人一個個年輕氣壯,也沒有誰給他們搭把手,推一把,而且還時不時的火上澆油,添鼓氣,簡直是養了一群畜生。」效梅向來說話是直來直去,一語中的,話中帶刺的,不饒人的,在縫針抬頭時看二哥效起過來了,隨即低下頭,裝作沒看見,隨口回二『奶』『奶』的話說。
「效梅,話可不能這麼說等效軍上學畢業了,再也不用當農民,也不用像猴子一樣整天在地里穿梭,吃苦受累不掙錢,和你三哥一樣找個好工作,過上城裡人的生活,你大你娘啥也不用愁了,就等著享清福了。」馬三嬸高興地說。
「三嬸,那些都是以後的事,可效軍不在家,既幫不上俺大俺娘幹活掙錢,還要交學費、吃穿,花費也不小,俺大俺娘年齡大了,既不能外出打工,也不能做個小生意,只能靠這十畝地種糧賣錢供應,你也知道,現在咱們種地多難啊,沒有人、沒有力氣怎麼能種成,想想都想掉淚,以後俺大俺娘的日子咋過啊。」效雲說著,眼圈泛紅。
「效雲、效梅,縫被子呢,效軍在家沒有?」效起走過來問道。
「剛回來,砍玉米秸手上磨了幾個泡,破了,在院里剝玉米皮呢。」效雲低頭說道。
效起聽后沒言語,直接來到院里。
「效軍,聽說你明天要到平西去上大學,我也沒有上過學,不識字,家裡條件沒有你三哥好,也拿不出什麼,給你十塊錢當做路費吧。」效起說道。
「這樣,既然你不識字,就不要說是不識字的事了,你家庭條件不好,整倆錢不容易,這十塊錢你還是拿回去買油鹽醬醋吧,咱大一直給我說,誰的錢都不會要的。」效軍聽效起說話彆扭,話中帶刺,既沒有接他的錢,又不疼不癢的回他一句。
效森在一旁低頭不語,他知道,老二這話是沖他來的。這些年,老二這種話沒少說,無論什麼事,張口就是「俺大不讓我上學,我要是上學,早就考上了大學,也不用整天受累種地了。我的孩子我得想法設法叫他上學,即使不上,我打也要達到他上」。其實,並不是這麼回事,老大、老二出生在五十年代,和別人家比起來,由於武平順在平西大搞#小說建設,多少能掙點積蓄貼補家用,自然兩個孩子也能送到學校去讀書。但是,大兒子效福在學校經常和別人打架,從學校老師、校長到村裡幹部,都十分頭疼,後來直接開除。二兒子效起小學上到三年級,每次考試都是班裡倒數第一,後來,產生上課恐懼症,只要一提去上學,就哇哇嚎啕大哭,武平順無奈,只好作罷。在效森上大學畢業后,直接被分配到元真縣醫院,靠掙工資吃飯,過上了城裡人的生活,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和羨慕,效起也不例外,凈說些不著邊際和惹人煩的廢話。很多事情,也許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說一次兩次別人也許不會在意,但說多了就不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何況,家裡每次發生不愉快的事,特別是與父親發生糾紛時,這種話脫口而出,不得不令人心煩。
「效軍,二哥給你拿錢你就接著吧,這是二哥一點心意,你看,二哥也挺難為情的。」效梅抱著縫好的被子過來說道。
「叫他趕快走吧,我不會要,我也要不起,不要耽誤我幹活。」效軍氣呼呼地說。
「效軍是大學生了,比較剛強,有骨氣,我又是個文盲,誰能看得起我,我也高攀不上。再說,上了學,掙了錢,是他自己花,別人也占不上一分。咱大有錢,我窮,掙的再多,不都是給他的,誰會給我啊。」效起東一句,西一句的說道。
「二哥,你快走吧,別再說了,要再說就不好了」。效梅越聽感覺越不對勁,如果再往下說下去,怕效軍受不了又要干仗了,急切第勸阻道。
「效梅,看看把效軍要帶的東西整理整理,用袋子裝一下吧,一會我回去先帶過去」。效森看勢頭不對,也不便多言,站起身,向效梅說道。
「效起,你怎能這樣說話呢?你到底是來給效軍送盤纏錢,還是來挖苦人的,你到底想幹啥?效軍能考上大學,無論怎麼說,也是一件好事,效軍去上學,總比去住監獄強吧?你這樣說話,誰都覺得不中聽,誰也不會要你的錢。效軍這還沒走,今天一天你看有多少事,早上你大哥一家給他找事,效軍和你大還沒緩過神來,你又來說三道四,以後你們還怎麼相處。」效軍娘實在忍不住,在一旁說道。
效起一聽娘說話,就來勁了。「上大學有啥了不起的,上大學的人比兔子都多,和我有啥關係,他將來掙錢再多,別人也不能花一分,他將來本事再大,別人也不能沾一點光。我生下來都是苦命、窮人命,被人給耽誤一輩子,坑害一輩子,如果不被別人給害,恐怕我現在縣委書記都當上了。覺得我老實,大的小的都看不起我,都欺負我。誰掙的錢誰花著心裡舒服,踏實,拿別人的手短。」
「效起,你越說越不像話了,誰欺負你了,要欺負你,從小都不要你了,把你拉扯這麼大,我和你大容易嗎,你還講一點良心不講。」效軍娘說著起了勁,眼淚嘩的一下流了下來。
「滾、滾、滾、滾」,效軍實在壓不住怒火,順手抄起一把掃把,向效起撲來。
「二哥,你快走吧,看把咱娘氣的。效軍,你幹啥,把掃把放下。」效雲剛收拾完外面的東西,走到過道門口,看效軍用掃把撲效起,快步奔了過來,一把抓住效軍的手,一面呵斥效起。
效起見情況不妙,只好順勢抽身,罵罵咧咧地向門外跑出去,走了。
「娘,效軍,算了,他就這種人,計較沒啥意思,權當沒這回事,別讓咱打知道了。再說,效軍明天就要走了,這一走,以後會是啥樣,很難說,見面的機會就很少了。也許明天的離開,就是你離開這個村的不歸期的開始,路更長,時間更長,和他們,甚至我們打交道的機會少之又少。凡事想開點,不要太認真。」效雲耐心地勸說道。
一場意想不到的風波暫時緩和下來,這時效梅也把效軍要帶的東西收拾好了,整整裝了一大碳銨化肥袋,放在效森的自行車後座上,用繩子捆了個結結實實。
不知不覺間,一是日落西山,在地里幹活的人們陸續回村,效森、效雲、效梅三人也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