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蘇拉 颶風

颶幕的衝力幾乎把心靈術士打暈，但危險的氣息又立即將他驚醒。

此時此刻，穆哈迪什麼也看不清楚，上下左右，全部被紛飛的鹽粒遮擋，不透過一絲光線。風暴的偉力把他死死按在吊艙壁上，幾乎一步也不能移動。風中捲起的石塊狠狠抽打著他，抽打著氣球的氣囊。穆哈迪已毫無知覺，數不清自己到底挨了多少下。

他集中精神忍耐著，緊閉雙目，屏住呼吸。靈能構成的防護罩逐漸成型，颶幕猛烈的砸在上面，發出怪異的摩擦聲。有那麼一刻穆哈迪覺得自己就要堅持不住了，但下一個瞬間，颶幕越過他，越過載人氣球，繼續排山倒海的前進。

下一波狂風來自側面，空氣化為漩渦，從四面八方撕扯被它裹脅住的一切。風把氣球吹的左右搖擺，忽而被拋上，忽而又極速下墜。心靈術士發揮出了自己全部的實力，勉強擋開了風裡一些比較大的石頭，保護氣球。

卡米拉背對著心靈術士站著，用她自己的方式與自然對抗。身為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她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周圍的自然環境。此刻她屹立在吊艙中，好像風暴中的一尊雕像，絲毫不為狂風所動。口中念念有詞，德魯伊神術隨之激發。

這風就像漩渦，混沌無序，無處不在。有一道風狠狠從氣球旁邊扯過，轉瞬之間，似乎要把吊艙從氣囊下方拉扯下來。卡米拉的德魯伊神術在最後一刻駕馭了氣流，把它扭轉到其他的方向。

四名風元素長老被女德魯伊召喚到了阿塔斯世界，出現在氣球的四周。這幾個強大的異位面生物顯然不喜歡被突然扯離了家園扔到這裡，它們試圖反抗卡米拉的控制。但是女德魯伊意志堅定有如鋼鐵，強迫這些召喚物服從她的命令，違抗自己的本性消弱周遭的風。

有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分擔壓力，穆哈迪立刻感覺到自己肩頭的擔子輕了很多。他一方面用靈能支起一個巨大的防護罩，一邊使用自己的靈晶仆維持另一個異能，隨時修補氣球上破損的部位。

一片漆黑之中，偶爾有黃色的閃電亮起，像野獸的獠牙。風聲咆哮，嗚咽，大的幾乎蓋過了雷聲。

鹽海颶風盡情的把它全部的威力和暴虐釋放在小小的載人氣球上，卡米拉的身體發生了局部變形，雙足變的像魅魔的爪子，緊緊抓住吊艙的木板，不讓自己被甩出去。穆哈迪沒有這種本領，他一邊抵禦著狂風，一邊小心自己不被甩出去。

隨著深入鹽海颶風的內部，這隻巨獸也變得越來越狂暴起來。風力在逐漸增強，變得像刀割一樣。花剌子密老頭保證絕對不會被撕壞的塔夫綢氣囊已經被劃開了好幾道口子，都靠心靈術士即使顯現靈能才補了起來。

穆哈迪吃力的維持著靈能護罩，颶風內部的風向變化無常，而且忽強忽弱。經過一段時間以後，他已經學會了怎樣更高效的維持住防護罩，針對性的調節它的強度，而不是均勻的分配自己的靈容。

慢慢的，穆哈迪覺得自己摸到了門道。他還從沒有如此持久的維持過一個異能，這種經歷讓他對異能的使用又多了不少心得。似乎更深一層的異能已經觸手可及了，只要再領悟一點點，就能實現突破。

讓心靈術士擔心的是，他的靈容是有限的，到底能不能支撐到飛出風暴還很難說。卡米拉卻一臉輕鬆，她的大腦可以輪流交替休息，用掉的法術可以隨時補充恢復，論持久力卻要比心靈術士強的多了。

一塊大石頭砸到了穆哈迪的靈能護盾上，在這片狂暴的黑暗中，他聽不見撞擊聲，但卻能用通感「看到」它，也能感受到那巨大的撞擊力。風暴整體上沒有力量把這麼大的物體捲入這麼高的空中，但是驟起的厲風可以捲起任何物體，把它甩出好幾百尺遠。

心靈術士被這下撞擊撞的立足不穩，加上正好這時候氣球本身猛烈的晃蕩了一下，穆哈迪被從吊艙里甩了出去。心靈術士不敢變身成虛體，那樣的話雖然他不會被風影響，但也抓不住氣球吊艙，可就要落到鹽海里去了。危急之中，他猛的一伸手，抓住吊艙的邊沿。

「抓緊邊緣，穆哈迪！」

莎蒂麗的聲音，那麼小，那麼輕，穆哈迪聽不見。

一道閃電打在附近，心靈術士的頭髮直立，他的手指又滑了幾寸。

一隻有力的胳膊這時抓住穆哈迪的前臂，把他拽進了吊艙里。「我就說你該多吃點肉，看看你這小身板，一陣風就吹跑了吧？」肌肉老爹把他拉進吊艙以後，還心有餘悸的說了一句。

此時風力稍微減弱，讓穆哈迪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你怎麼知道我掉出去了？」他問肌肉老爹。

「珊瑚女孩說的唄。」老爹搓搓手，「她有個法師之眼，飄到上面來看看情況，就看到你掉出去了。」

「而你竟對我見死不救？」穆哈迪問卡米拉，後者還在耐心削弱風勢。

「你又死不了，為什麼我要去救？」女德魯伊連頭都沒回，就這麼回答。「聽你的口氣，你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出手救你吧。」

「我是心靈術士，不會被情緒所主宰，當然不會對你的行為有怨憤的意思。」穆哈迪如實說。「不過我提醒你，我要是被甩出去了，這氣球的防禦力就會減弱，到最後對我們都沒有力。」

「如果你是要我道歉，那我是不會給的。」卡米拉手下的一隻風元素長老掙脫她的意志束縛叛變了，她隨手滅了它，又召喚出一種新的替代。「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剛才我在努力維持這氣球不被破壞。太多石頭撞過來了，我確實沒有能力分心。」

似乎是在印證她的話，真的有幾塊石頭這時候撞了過來，都被女德魯伊施展神術一一化解了。

「真是這樣就好。」心靈術士說。

穆哈迪向肌肉老爹表達了謝意，並且讓他轉達給莎蒂麗自己的感激。肌肉老爹一開始不肯下去，但穆哈迪再三向他保證，他才終於聽命。

吃過了一次大虧，心靈術士拿了一根繩子綁在自己腿上，防止自己被再次甩出去。

鹽粒撞擊在靈能護罩上，發出密集的響聲。風力重又增強，他集中精神，與之搏鬥。

越接近鹽海颶風黑暗的中心，所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有這麼可怕的自然環境，穆哈迪想，難怪幾乎人人都聽過凈化要塞的傳說，真的去鹽海里尋找的沒有幾個。

心靈術士苦苦堅持，鹽粒擊打在護罩上的聲音越來越密集。有時候他實在維持不住，露出了一絲縫隙，就有鹽粒爭先恐後的鑽入，讓人覺得好像立於沙塵暴中一樣。

卡米拉已經召喚了好幾撥風元素長老，努力減弱風勢。她的德魯伊神術似乎源源不斷，永不衰竭。但雖然法術永不完，長時間和異界生物做意志對抗，還是讓她的臉上露出一絲疲色。

四周的景色活像做噩夢，夢裡充斥著活生生，黑黝黝的風。空氣嘯叫嘶吼，閃電昏黃閃亮，映照出一個扭曲恐怖的混沌人間。地面根本就看不見，整個世界好像直不起腰，被鹽海颶風可怕的威力所籠罩。

只有在那些閃電亮起的瞬間，穆哈迪才能在轉瞬即逝的一瞬間看的更遠一些。四名巨大的風元素長老手拉著手把氣球圍在中心，正在努力削弱暴風的威力。它們像海嘯時的礁石一樣，劈風斷流。

穆哈迪沒有痛覺，不受瘀傷和擦傷的痛苦，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機能正在下降，自己的體溫也在下降。

又是一道驟起的厲風，氣球猛的一顛，把穆哈迪甩了起來。他感覺到了一瞬間的失重，然後腿上的繩子一緊，把他拉回了吊艙里。

猛的落地，讓他眼前金星直冒，這些光斑漸漸匯聚成一點，然後黑暗重新主宰了一切。

四周奇怪的平靜下來了。

沒有風，沒有光，這片寂靜太不自然。

風眼，穆哈迪意識到，我們現在在風眼裡。

鹽海颶風的中心，是一片寧靜的區域，在這裡風暴暫時平息。

但這種寧靜是一種脆弱的表象，風眼會隨著颶風而移動，待在這裡並不安全，早晚還要再次衝過風暴——而穆哈迪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撐的過去。

這裡的景象，阿塔斯里尚沒有任何人曾經親眼目睹過。從鹽海颶風的風眼向四周看去，四面八方，都被狂暴的颶幕所遮擋。閃電不時亮起，給昏暗的世界帶來那麼一絲光明。有的閃電甚至能持續超過一百次呼吸的時間，這在地球上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幸好在剛才，沒有閃電擊中氣球，不然那裡面充的輕氣可就要凌空爆炸了，穆哈迪想。

這閃電是怎麼形成的，心靈術士倒是很好奇。他推測是鹽粒在摩擦中積聚起來的電荷，在此時得到了釋放，但他沒有證據證明。

穆哈迪閉上眼睛，他要抓緊時間讓自己得到休息，補充自己的靈容，不然的話，接下來他沒有機會繼續抵擋風暴。

卡米拉解除了自己的局部變形，她望著吊艙外面，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花剌子密這時候卻突然從吊艙下層爬了上來，穆哈迪大惑不解，他這活兒上來做什麼？

「穆哈迪，卡米拉。」老頭兒急匆匆的說。「都過來，我想出一個法子，讓我們可以穿過颶風了。」

「你想的法子，我不是很信任。」穆哈迪指指頭頂上的氣囊。「不久前你還保證過你設計的氣囊是絕對不會破裂的，事實上要不是我用靈能修補，這玩意早就四分五裂了。」

老頭臉上一紅，不過在一片漆黑中，也看不太明顯。「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再說我之前又沒見過鹽海颶風，低估了它的厲害也是正常的。現在我已經實地觀測過颶風的情況了，出的主意是絕對靠譜的！」

穆哈迪一歪頭，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老頭兒一把。這時候女德魯伊插話了，「說出來聽聽。」

心靈術士嚇了一跳，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突然走到他身邊了，而自己居然沒有察覺到，這可是他獲得靈能以來，絕少出現的情況。女德魯伊似乎變得越發高深莫測了，穆哈迪甚至能感覺的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凝重如實質的特殊氣息。

看起來，心靈術士心想，自己得早點想辦法把自己手腕上的寄生植物給弄掉不可。不然自己總覺得女德魯伊身上有股莫名的吸引力。

「我的主意是這樣的！」花剌子密興奮的說。「剛才穿過風暴的時候，雖然危險，但也有一個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我們的高度又上升了，現在已經接近風暴頂層了。」

「所以說？」心靈術士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咱們只要再上升一點，」老頭兒雙手比劃了一個距離，大約有一尺左右。然後他覺得好像還不對，又把距離縮短了一些，剩下大概半尺。「最多五百尺，咱們就能從颶風頂上越過去了！」

「我以為咱們已經把壓艙物扔的差不多了。」穆哈迪懷疑。「你打算把剩下的那些也扔掉？還是怎麼辦？」

「咳咳，」老頭兒得意的說。「用不著那麼麻煩，咱們只需要把氣囊加熱一下就成了。」

「你不是說熱氣球效率低下嗎？」穆哈迪記得對方之前說過不採用熱氣球的道理。「為什麼現在又打算用這個主意？」

「確實效率不高，但咱們也不需要再升多高，五百尺足夠了。」老頭兒解釋道。「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嗯，我和珊瑚女巫討論過了。她說法師們以前也研究過不同氣體的興緻，有一本她讀到過的典籍里有記載，輕氣在純度高的時候是不會爆炸的。」

純度不夠就不會爆炸嗎？穆哈迪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會事，他上學的時候學過。但是他也記得歷史上著名的興登堡飛艇慘案，那同樣發生在一個雷電天氣，他可不想像那樣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命送掉。

穆哈迪還在猶豫，卡米拉已經點頭表達了贊同，「放手試試。」女德魯伊對老頭子說。她好像不是很擔心有危險發生，想想也是，她可以變成一隻鳥什麼的飛出風暴，自然沒什麼好擔心的。

得到了斯達赫賓塞派德魯伊的贊同，老頭兒大為滿意。「我在吊艙里裝了一個加熱裝置，本來是用來抵禦高空中嚴寒用的，」他說。「我現在就可以把它升到氣囊中去，然後等上一會兒，事就成了。」

「先等一等。」心靈術士制止了老頭的舉動，為了穩妥起見，他提出了一點建議。

穆哈迪要求老頭在氣囊外面纏上一根金屬鎖，一直連到吊艙。在對興登堡慘案的事後調查中，人們就懷疑是艇體積聚了太多靜電導致的。他希望自己這麼做可以防止自己的氣囊重滔覆轍。

除此以外，心靈術士還仔細警戒著天空。因為另一個關於興登堡號飛艇墜毀的有力解釋就是它遭到了球狀閃電的打擊。

老頭兒說的沒錯，在氣囊被加熱了以後，他們又上升了一點。現在，幾乎已經達到颶風頂端了，似乎輕輕一躍，就可以從颶風頂上飛過。

但是這最後兩三百尺的距離，似乎難以逾越。「該死！」花剌子密愣了一下，突然一拍腦門。「忘了考慮到壓力的變化了，風眼裡的氣壓比外界低！我們還是飛不上去！」

「又是這樣？」穆哈迪對花剌子密大聲說。「沒準我們該把你扔下去，那樣我們就能飛過去了。」

「什麼？不成！」

「等我們安全了，再求珊瑚女巫用許願術把你復活不就成了。」

「這可和我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老頭氣沖沖的抗議。

「如果不想這樣，那你下次出主意的時候就靠譜一點。」穆哈迪說。「現在我們就不用想辦法補救了。」

「你還有辦法補救？」一聽心靈這麼說，老頭兒又來了興緻。

「反重力。」穆哈迪說。「這個異能維持不了太久，但是足夠我們再上升一點了。」

「你還有這本事？」老頭兒說道。「但是那樣的話吊艙不會撞上氣囊嗎？」

「我會小心控制住異能的作用範圍，」穆哈迪一邊想一邊解釋。「大約只讓四分之一的吊艙受到反重力的影響，這樣整個吊艙的重量就只剩下二分之一，應該足夠我們飛躍過去了。」

計議已定，心靈術士就開始動手。穆哈迪集中精神，顯現異能，吊艙的中部，許多零碎的小物件開始漂浮起來。

有幾把銳利的工具在方才穿越風暴時的顛簸中掉到了吊艙地面上，這時都向上掉了過去。如果它們劃破了氣囊，那結果不堪設想。

盜賊阿瑪爾眼疾手快，一把將全部的那些工具都抄了起來，總算沒有意外發生。

載人氣球終於又上升了短短一小段距離，這裡已經是鹽海颶風的頂部，風暴的威力大大減弱。

「成了！」花剌子密興奮的說，好像是他辦到的一樣。

到了這裡，卡米拉操控住比較弱小的氣流，把他們迅速向前推，遠離颶風的威力範圍。

根據在先前死城中發掘出的地圖，前方會是一道巨大的海溝，是曾經的阿塔斯海洋最深的地方。現在那裡是一道峽谷，超過三萬尺深，是這個世界最大的傷疤。

越過這條海溝，再往前超過一千帕勒桑，才是純凈要塞的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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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是反對恐怖主義的，有武器的人揮刀向沒武器的人不算榮譽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