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75_75273鄭澤瑞和鄧素素猛一下呆住。
鄧素素輕輕掩唇,半晌方反應過來拉了明玥一下,不可置通道:「明玥,你說的是甚傻話?崔家一直對大姐疼護有加,崔……大姐夫也是,就月前因三姐的喪事回來時也好好的,還不時地惦記大姐冷著、累著,如今怎會……?這不能!你定然是想岔了吧!」
明玥滿是疲憊的看了她和鄭澤瑞一眼,心裡實際陣陣發寒,——若事情真如她猜的一般,崔煜面上對鄭明珠溫柔呵護,對鄭家溫恭有禮,暗裡卻在動著這樣的心思……巧格兒的身孕已將近五個月,也就是說,崔煜至少在半年前就已對鄭明珠毫無情分,且是想了用她最貼身的丫頭來對付她的法子!雖當時也許並未想到要釀一場「通姦」的禍事,然其心之陰、之狠,可見一斑。
鄭澤瑞只覺太陽穴突突跳,咬牙問:「小七,你肯定么?可有甚麼證據?」
明玥緩緩搖頭,最叫人心涼的,便是沒有半點兒證據。
「那……」鄭澤瑞濃黑的眉毛快要打了結,一時間有些猶疑。
明玥沉默地往鄧環娘的院子走,心中尚有疑團未解,不知該怎樣與鄭佑誠分說,快到院子時,裴雲錚微微拉了她一下,說:「時辰不早,辭過父親母親,換了胡服與我出門一趟。」
明玥頓了頓,看看天色已是申時,情知裴雲錚不會無故催她,短時間又有些細節沒想通,便打定主意暫且不與老太爺和鄭佑誠說,只對鄭澤瑞道:「四哥晚了再細想想,今日崔夫人的態度,明顯是要祖母去低個頭的,從前她與祖母親親熱熱,怎今日便這番不饒人起來?倒像是早存了怨懟一般。」
鄭澤瑞沉沉嗯了一聲,心中波浪翻湧。
到了鄧環娘的院子,鄭佑誠卻是剛剛睡下,——昨夜一宿沒闔眼,直折磨的頭疼欲裂,方才陶大夫給施了次針,又服了葯,疼痛略緩,終於能睡一會兒。
鄧環娘不忍叫醒他,又想著明玥和裴雲錚都折騰了大半日,恐親家母心生不滿,暗裡實也是有些埋怨鄭明珠的,便也不欲多說,叫二人先回裴家看看,明兒一早再來。
明玥因回自個兒綉樓換了身胡服、馬靴,微有些不解地問裴雲錚:「咱們這是要出城么?」
「不一定」,裴雲錚微微俯身道:「帶你去吃好吃的,這般方便些。」
「啊?」明玥一時沒反應過來,神情中帶了些茫然,裴雲錚卻已翻身上馬,彎腰將她撈到身前,沖著大門處的鄭澤瑞略一點頭,打馬走了。
方向並不是奔著裴府,而是直接出了北關街,朝南走。
正剛進了臘月門兒,百姓都開始採購年貨,街道兩旁頗是熱鬧,裴雲錚帶著明玥走的不緊不慢,偶爾還到香料鋪子里轉一轉,後邊遙遙跟著裴安和另外兩個隨從,倒當真出來閑逛似的。
出了錦華巷,裴雲錚伸手在明玥凍的有些發紅的鼻尖上捂了一下,低聲道:「該給你臉上抹些東西再出來。」
明玥不明所以,只呼著白氣說:「快到酉時了,太晚回去母親恐要擔心。」
裴雲錚揚揚眉,瀲灧的眸子中漾出些微笑意,半調侃似地散散道:「我以為你高興與我單獨出來的。」
明玥被他瞧的竟是一窒,忽然莫名難受起來,——鄭明珠的事已然至此,恐是瞞不住的,到時太夫人會如何?裴家族中長輩又將如何看她?更有……這男人心裡究竟是做何想法?
明玥心中一亂,話便堵了喉嚨,直直看著裴雲錚發起愣來。
男人低低笑了一聲,目光有如明火,晃的明玥有些發慌,口中卻還問:「我臉上有甚麼叫你看的這樣出神?」
明玥大窘,忙咬唇偏開眼,一時沒說出話來。
裴安這時剛自前面返回,過來回稟道:「二爺,就在前面的燴魚羊二樓雅間里。」
「嗯」,裴雲錚輕輕捻了兩下明玥大氅領口的白色狐毛,「倒是會挑地方,期間可還有旁人來過?」
裴安搖頭:「不曾,劉留大哥帶人一直盯著呢。」
裴雲錚轉而牽了明玥,「咱們也去嘗嘗,他家的魚倒當真做得不賴。」
鄭家雖進京已有兩年,明玥偶爾也跟著鄧環娘出府,但都未像今日走的這般遠,在外邊的酒家用飯更是極少,因而這館子的名頭雖貌似聽過,卻不曾來用過飯。然而一到近前,明玥仰頭看見三層木樓和烏黑的牌匾倒一下湧起些熟悉之感,想了半晌記起來了,——那一年初次進京,便大約是在此處被常令韜截住,當時有不少人在二樓上瞧熱鬧,應正是這家。
店內的裝飾與明玥想的不同,並不見奢華,一樓全是簡單的石桌、木椅,舒適隨意,二樓、三樓雖設了雅間但也只是阻了人瞧而已,重在以食悅人。
裴雲錚帶著明玥來時尚未到晚飯時辰,但一樓里已然圍了好幾桌人,這屋子通了地龍,大半人拋了木凳,只鋪了蒲團席地而坐,還有幾個秀才模樣的人,圍桌而不動,在做文字之戲,贏了的便可汆一筷子羊肉來吃。
明玥和裴雲錚來得無聲,並未引起過多關注,給正在搖頭晃腦念撥著算盤的掌柜打了個招呼,小二便帶著他們上了二樓。
時辰偏早,雅間還未被佔滿,裴安在經過名為「金泥」的一間時暗暗打了個手勢,裴雲錚目不斜視,徑直帶明玥進了隔壁的「寶婺」。
屋裡依舊是石桌木凳,但頗是寬敞,地上置了兩個大大的炭爐,另有三張鋪了羊皮的藤椅,一道屏風后還有架古琴。東西不多,若是懂的,便能瞧出實件件都有出處。
明玥打量一圈,微微笑道:「這屋裡的擺設倒與那掌柜不大相襯。」
裴雲錚一哂,「此店真正的東家你也識得。」
「是么?」明玥歪著頭看他,裴雲錚往窗邊走了幾步,隨口道:「崔容與。」
明玥輕輕蹙了下眉,她眼下對崔氏一門份外敏感。
裴雲錚卻沒多說,對著明玥招手,低語了兩句。
明玥眼中現出些亮色,稍整了下衣衫,說:「我這便去瞧瞧。」
裴雲錚拉住她交代:「莫要多言,將人看清楚了便可。」
明玥學著男子模樣揖禮:「二爺放心。」
裴雲錚好笑的在她臉上捏了一記,明玥轉而出門,奔了「金泥」那間。
深吸口氣,明玥讓小廝扣門。
「篤篤」兩聲,雅間內低淺的琴音一停,有人略帶遲疑的開口:「誰?」
這聲音微啞中略帶著些輕柔,很有點兒特別,明玥稍一走神兒,覺得好似在哪裡聽過。
屋裡的人未聽得應答,起了身,又問了一聲:「小二么?進來罷。」
明玥在外頭壓著嗓子一笑,徑自推開房門,一壁拱著手團團揖禮,嘴裡笑嘻嘻地說:「崔家哥哥見諒,小弟來晚啦。」
屋裡的人一愣,抬頭與明玥打了個照面。
這人生就一雙桃花眼,面容白皙俊美,披著艾草綠的披風,腰間掛了好幾個香囊,走到近前時有清淡的香味挾來。
明玥怔了怔,隨即忙一拱手,歉意道:「這位兄台,對不住,在下魯莽了。」
那人偏頭將明玥打量了一眼,見「他」穿一身松花色的交領胡服,靴子銀線嵌玉,腰間壓著玉佩和短蕭,眉眼清麗俏皮,自身卻又有股沉靜的氣質,活脫脫的便是世家裡十四、五歲的小公子。
「無妨」,那人笑了一下,也拱手道:「在下姓孟,不知小公子是要尋哪一位崔哥哥?」
明玥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神色,「原來是孟兄,打擾打擾。我來尋崔家的容哥哥,來早了半個時辰,還以為他已到了,方才一時莽撞,還請孟兄勿怪。」
孟瑛聽他對崔容與稱呼親切,不由笑意漸深,本就艷穠的眉眼彎起來,伸手往裡讓了讓,笑說:「原是容公子的朋友,怪不得在下瞧著面善的很。小公子若不嫌棄,可到屋裡稍等上一等,還未請教府上是?」
明玥腳下未動,笑嘻嘻地擺手:「我是偷偷溜出來的,容哥哥既不在,我往他府里去尋便是,省得白等一場。多謝孟兄好意,我倒也覺得孟兄面善的很,改日再來暢談。」
孟瑛聽了他這話也不甚在意,他愛與世家子弟結交,心裡十分會把握分寸,知道稍過於熱情便會叫人生厭,因而也不多言,只低低笑了兩聲,說:「若一會兒有人尋來,我不會賣了公子的。」
明玥嘿嘿一樂,把鄭澤瑞的樣子學了個十足,「多謝孟兄。」說罷,攏著大氅快步下了樓梯。
孟瑛直瞧著他出了一樓店門,方搖頭失笑,想著崔容與一會兒可能要來,便也不再磨菇,坐了片刻,收拾東西,帶了一食盒的飯菜出門。
「寶婺」雅間內。
裴安道:「二爺,人走了,劉留帶了人跟著。」
「嗯」,裴雲錚漫不經心地抬手,「你們也到樓下用飯吧。」
明玥還浸在扮了男子的樂趣兒里,負著手說:「這人…我應是見過。」
裴雲錚替她解了大氅,應著她打趣兒道:「爺想起來了?去歲的事?」
明玥麵皮微紅,輕輕呸了他一下,卻憶起來,說:「對,就是去歲,在太子府……」
「他與那劉承一併」,裴雲錚勾了勾唇,「你記性好。」
明玥聽他這話明顯這人也是記得,便道:「你記得卻比我清楚,可與這孟瑛相熟么?」
裴雲錚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說:「算上太子府一回,總共見過兩次,未曾說過話,更談不上相熟。」
明玥點點頭,又說:「可是我識得又如何?你是想說此事很可能與太子府有關?」
裴雲錚出乎明玥意料的搖搖頭,沒有答話,只問:「我記得當日他曾與你和表姐說過話,可還記得說了甚麼?」
明玥真是敗給他了,一年多,哪裡還能記住?仔細想了想,道:「應只是見了個禮,沒說甚要緊的。只是……他這聲音,我倒覺在哪裡聽過。」
這話就奇怪,孟瑛當日既與她們打過招呼說過話,明玥自然該聽過他的聲音的。
因而裴雲錚也未在意,握了下她的手說:「方才只是順便叫你一見,要查此人尚有很多法子,況且他興許也是無關緊要,咱們只是多留心些罷了。」
明玥卻是沒有聽進去他的話,剛剛不說還好,一說她越發覺得那微啞輕柔的聲音是聽過的……不是見面時,孟瑛長相頗是俊美,見面說話時人反會因他的容貌忽略了他的聲音。那,就應是只聽了聲未見人,未見人未見人,只聽聲……
「啊!」明玥低呼了一聲,驀然抬頭,「我憶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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