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誰言四友贊

15、誰言四友贊

五月初三是薛蟠的生辰,他一個五歲的小孩說是長大了,這年齡還有點小,但是說小,沒看見民間還有在傳那秦朝的甘羅十二拜相的故事,就不是宰相這一職,也當真是位居上卿,身在高位了。雖說這樣的事情,這幾百年是不再看到了,但這不妨礙薛蟠好好的過一個生日,來慶祝他健健康康地長大。

這件事情上林海積極的很,好好的盡了一番地主之誼,請了個班子,在後頭熱鬧了一下,同薛父、宋先生還有薛蟠在一頭,另一側隔著屏風賈敏和薛母也是好好樂呵了一番。在一頓江南美食的晚宴過後,宋先生、林海和薛蟠在林海的書房中聊天。

「蟠兒,我和你的先生倒是心有靈犀了一次,都打算著送你文房四寶,這不我這裡就是筆硯。」林海說著取出了一套湖筆與石質澄泥硯。

「謝謝姨夫。」薛蟠雙手接過了林海贈的筆硯,那邊宋詮也拿出了準備好的墨箋,交到了薛蟠的手中,「也謝謝先生。」

「說來蘇州的文房四寶也真是當今一絕,就說這湖筆技承湖州吳興,又因著供寫大楷、中楷、小楷的不同而分出了個不同的筆號。也因為還有管著畫的一塊,而有了不同的筆鋒,長鋒、中鋒、短鋒配著不同的畫種,花卉、翎毛、山水、人物而各有不同。但到了蟠兒那裡,我覺得你的那個食單小譜還真是貼切,讓人看了就想吃一番。」林海說的就是薛蟠會隨身帶著的那本手抄本,上面可是記錄了老多的食物了,那個精美細膩,配著解說,真有一嘗究竟的衝動。

「姨夫我也就是隨便的畫畫,這個做不得準的,要是那個飯莊里沒有做出那樣的味道了,您可千萬別怨我。」薛蟠半是玩笑的口氣,他倒是想過用這個作為一個薛家飯館的廣告,配著圖畫的菜式,就像是那個被李白說過的酒更好喝的感覺。但別說他還遠遠不是李白,他也不想這麼小就找那些個事情來做。就讓薛父找了個畫匠幹了此事,還是有一些客人被這吸引來的,只不過這畫可不是薛家一家可做,不多時其他的飯莊也有效仿的了,有的畫的還比薛家的好呢。

可也有客人抱怨,這吃到嘴裡的沒有在畫上的美味。這也算是廣告的誇大嫌疑了。薛父倒是有先見之明,沒有把他們的菜畫出個仙樣來,就是寫實的那種效果。算是給進了店裡的南北來客一個清晰的認識,想點什麼倒是一目了然了。

「你在這事情上面誇他沒用,你得告訴他這東西的好,就像那方硯台可是好東西。」宋詮指著那方硯台讚歎著,「我這裡也才剛得一個,你林姨夫就送了你一方,那可是王幼君製作的東西,市面上可是不多,他倒是喜歡你的很。」

薛蟠倒是微微睜大了眼睛,這倒是沒有想到,一則是林海對他的喜愛,遠遠超過了他的預計。說實話薛家和林家的關係其實是有點微妙的,原因就是在王夫人的身上,這事情他以前也想過。

林海是江南官場上一個重要的人,不說舉足輕重,也是簡在帝心。說來他接近林海不全是什麼赤子之心,他要走仕途,又生在江南,必然繞不開林海這個人。本就是親戚的身份,何必因為一個遠在京城的人把關係搞得那麼僵,這次來江南請林海從中引薦老師,不單單說是薛父的意見,也有他自己的全力鼓動。

倒是來了這裡,也許是他自身合了林海的脾氣,也許是林海多年無子,讓林海產生了些移情作用,對於這個侄子,倒是有了不錯的感情。薛蟠覺得這也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現在還是看不到作用,但是以後就不好說了,長據一地,對於這裡的關係更加的深入,只要皇上不遷走林海,在江南此地不說人脈,就光光是熟識的人也能多一點。

第二處讓他驚訝的,則是這硯台居然是王幼君做的。他沒記錯的話,那位是清朝初年時候的制硯大家。「姨夫,這是王先生的制物?就是那個江南首推王岫筠,蓋其硯雄渾精密的王大家?」

「自是如此,還能騙你不成,這可真的是發墨不滲的東西,看上去還有一層溫元潤澤的光,這可是不負了大慶江南第一硯的說法。」林海笑著薛蟠大驚小怪的樣子,還以為他是在感嘆這東西的不可多得。

這到真真是不可多得,在這裡的時間,也對應著原先的明代時間,硯台已經逐步變成了一種文人的藏品,不單單是書寫工具的一環,更是一種文玩珍品,名硯備受推崇。

薛蟠驚訝的地方就在這個王大家身上,她可是在原先的歷史上出現過的一位,是個女子。與當時的顧二娘子同為清初的制硯大家,在乾隆年間獲得這樣的一方硯台也是一樁美事,還有人爭相仿製的。可是卻難得不得真品的溫純古雅來。

這裡面的故事說也說不盡,但最令薛蟠關心的,卻是這是他聽見的第一位活在這個世界的,也是在那個世界出現過的人。他心裡的波瀾不止一星半點,這是不是意味著某些在歷史上留名的人,也會一樣出現。好在他沒有衝動的問,是不是有一同齊名的顧家娘子,這還是讓當歸打聽打聽。

薛蟠也是暗暗認識到,不能以偏概全,這裡的歷史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自己也要小心著,多向先生學學才是。只是,如果可以找到那些有用的手藝人倒也是一樁美事,他心裡想起一個人來。

那頭,宋詮和林海就聊起了關於著箋紙的史話來。

「要說這信箋還是吳箋的好,有各色各樣的,這上面有的是隱羅文的,有的還是砑花的,這最近陸氏箋紙倒是得了聖人的賞識,那上面的箋畫倒是或山水或花竹,有的灑金也是不錯的。」

林海說著的就是文士間通信,寫詩常用的信紙,這東西打宋朝之後就越來越考究了,蘇州的藝人改良了工藝,開始了以畫入箋。到了本朝,朝廷命蘇州織造衙門置辦這種吳箋。

「還真是,想當年發明這東西的到真的是個人物,那位洪度大家到是為後來文人增了一大雅趣。」宋詮想著唐朝的那位女詩人薛濤雖在樂籍,卻真實一個有才情的人,詩情滿天下,更是創造出了這個小小的箋紙,風靡於世,讓書信往來多了一位韻味。

薛蟠暗暗在那裡點頭,這就是古代的發明家,他也是敬佩的。要說薛濤這個女子,他記住的不是『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這樣風花雪月的詩句,這個年代對於女子總是多了一份不公,即便是後人說寬厚大氣的唐朝這種不公也不曾減少,薛濤在情這個字上,許是傷心有餘的。

但薛蟠看到的卻是那種古代人萌發的創造意識,是來自於愛好。善詞好詩的薛濤,才能做出這樣的藝術品來。而這種東西不是光留住工藝就行的,不見後來只有北平還有著印箋的風氣,姑蘇的那些早已泯滅煙塵,不復新意,流於西洋俗工了。這也是再也沒有了添墨寫文的人了。

要保留住這種韻味,可不是一件易事。

「蟠兒,這裡可考一題。」宋詮轉向薛蟠問著,「就拿筆墨紙硯來一首詩,當何解?」

薛蟠心裡苦笑了一下,他可以背下冷門的詩句,但真的是一點創作的細胞都沒有,先生可別在這裡為難他了。「借花獻佛的說,就是『磨潤色先生之腹,濡藏鋒都尉之頭,引書媒而黯黯,入文畝以休休。』薛濤的這首《四友贊》道出了文房四寶的品性。」

宋詮摸摸薛蟠的腦袋,他這個學生獨獨沒有作詩的才華,這也是一個缺點了,以後文人筵宴里可怎麼辦。但是人有缺點未免不是好事,盡善盡美則近妖不似人。

「哈哈!蟠兒可以慢慢學詩,這東西靠的是一通百通,不急的,不急的。」林海倒是覺著薛蟠才五歲這樣就很好了,他摸著鬍子,想著昨天和賈敏的那番話。

卻說林海與賈敏在薛蟠的生辰前,深談了一番,為的自是林家的子嗣。

賈敏自從見了薛家人,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這高興不必多說,他們相處的也不錯。但這難過卻繞不過一件事,就是林海無子。這件事壓在了賈敏的心裡,不管身邊的嬤嬤是怎麼說的,娘家又是個什麼心態,她自己知道書香世家的林家,後院算的上是乾淨,沒有那些話本里的腌臟事,什麼妻妾下藥構害之類的,林海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可偏偏林家就是這麼個命,沒有孩子緣分。他們兩人說著不在意,說著順其自然,其實心中是苦的。而見了薛蟠,賈敏知道林海心中也是動了念頭。

「老爺,蟠兒沒有來得時候不覺得這裡也可以這般的有趣熱鬧,等他生辰過了就回金陵了,怕到時候又冷情了下來。」

林海拍拍賈敏的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們家缺的是童言童趣,正是有了比較就有了落差。

賈敏努力提了一口氣,又憋了回去,又再鼓起勇氣,最後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老爺,要不然我們過繼一個孩子吧,這些年,也是我的肚子不爭氣,妹妹們也沒有那個福氣,眼看著你都快到而立之年了,還沒有一個孩子在膝下。以前,是我沒有想到,現在細想一下,總不能讓林家就斷在了這裡,這我兩都愧對父母大人。」

林海倒是沒有想到賈敏會有這麼一說,其實他隱約覺得,也許自己是沒有子嗣緣分的,只是這過繼孩子,可不是一件小事,但是他卻是動心了。就算是培養一個承他衣缽的人也好。「這事我得細細想想,你別急,這孩子的事情,我知道不能怪你,爹娘泉下有知,也不會說你的不是。」

他嘆了一口氣,卻已想起了旁支的情況,真的要過繼一個孩子么,可不是都像蟠兒那般的聰慧堅毅的,而且萬一以後賈敏又懷了……這得從長計議,卻是紮根在了林海的心裡。

時年變化的快,這邊林海遲遲未有決定,年頭一過,夏日初至,薛母卻是有了好消息,又懷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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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之閑話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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