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大周王朝】
高平之戰後,柴榮為了加強中央權威,遏制地方勢力,就曾下旨命令各藩鎮「甄選天下雄壯之士,編為殿前諸班」,這就使當時的政治形勢重新向中央集權的方向上發展。
這是一個大的發展趨勢,趙普坐鎮在當時的權力中樞,自然看得是一清二楚,那麼他之所以還要趙匡胤繼續對地方藩鎮們「稍奪其權,制其錢糧,收其精兵」,顯然是在鼓動趙匡胤趁熱打鐵,利用目前的大好形勢,把這些造成國內最不穩定因素的地方藩鎮們,全部推進墳墓,然後再在上面狠狠地踏上一腳,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趙匡胤對趙普的判斷也給予了高度的認可,並一直在不遺餘力地辦。不過這樣又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就是地方藩鎮的勢力雖說被打壓下去了,但中央禁軍將領們的地位卻因此而大幅提高,並直接威脅到趙匡胤皇位的穩固。
對於這個問題,趙匡胤也不敢給予輕視,所以到了北宋建隆二年(961年)三月,趙匡胤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突然將殿前都點檢、鎮寧軍節度使慕容延釗罷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將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罷為成德節度使。
慕容彥釗、韓令坤和趙匡胤一樣,都是從夾馬營闖出來的孩子。慕容彥釗比趙匡胤年長几歲,趙匡胤自幼就對他以兄禮事之,而韓令坤更是趙匡胤小時候一起上樹掏鳥、下河摸魚的兄弟,可以說是死黨中的死黨。
趙匡胤既然肯拿這兩個人先開刀,顯然是認為禁軍將領權力過大。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地步。
不過趙匡胤處理問題的方式,還是很人性化的。熟悉歷史的朋友們都知道。如果一個開國帝王一旦覺得他手下的某個功臣有可能威脅到他的皇位,那麼這就意味著那個功臣已經離死不遠了。
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絕不是一句空洞的話語。而是血淋淋的教訓。開國之後屠殺功臣幾乎就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普遍現象,典型的便如明太祖朱元璋,幾乎把所有的開國功臣都給殺了。在這一方面,趙匡胤這個篡位之君的做法,顯然還是很令人稱道的。
趙匡胤在解除慕容彥釗、韓令坤的禁軍兵權后,專門在廣政殿為這兩人設宴送別,席間把酒言歡,對這兩人溫慰有加。
慕容彥釗與韓令坤雖說因為丟掉兵權,難免會有一些失落感。不過他們作為手握重兵的開國功臣。心中自然也會有所疑懼。趙匡胤的這種做法,雖然從表面看來,使他們蒙受了一定的損失,但反過來看,卻正是一個保全他們的最好辦法。
所以慕容彥釗和韓令坤在經過短暫的鬱悶之後,心裡反倒踏實下來,下去之後也沒有鬧情緒,撂挑子,而是繼續盡職盡責。為國出力。
單從這一件事上就能看出,趙匡胤的為人還是非常得寬厚,所以他在處理完慕容彥釗、韓令坤這兩個禁軍最高級將領之後,也就沒有再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可是他的頭號謀臣趙普卻不肯罷手。
慕容彥釗去職之後,殿前都點檢之職並沒有派人接任,那麼殿前司這一系統便是以副都點檢高懷德和殿前都指揮使王審琦為首。
而韓令坤去職之後。侍衛親軍都指揮使由石守信接過,那麼這幾個人就成了禁軍中的頭面人物。所以趙普就多次進言。求趙匡胤將這幾個人轉授他職。
趙匡胤對此還是很猶豫,因為就算把這幾個人去掉。但是禁軍的工作也是要有人乾的,還要去再找新人。再說石守信、高懷德這幾個人威望比不上慕容彥釗和韓令坤,關係也沒有那麼近,不會像那兩個人一樣,對自己無所顧忌,還是比較容易管理,所以始終沒有同意。
後來趙普說得多了,趙匡胤不免也有些煩躁,便對趙普說道:「石守信等人,都是跟隨我多年的兄弟,他們是絕對不會背叛我的,你就不要再說這件事了。」
趙普卻回答道:「我倒不是懷疑這幾個人對陛下的忠誠,可是他們手中的兵權太重,又缺乏御下之能,萬一有部下擁他們做亂,結果又將如何?」趙匡胤立時醒悟過來,他本身就是打著「部下擁立」旗號登基的皇帝。
前事不遠,一旦事機成熟,誰能保證這些人就不會因別人「擁立」而奪了他的江山?趙匡胤不僅陷入深深地思考。
當年七月的一天,趙匡胤把石守信、高懷德、王審琦、張令鐸等禁軍中掛頭牌的將領們都召到宮中,設宴款待。
酒至半酣,趙匡胤突然摒退左右,嘆聲說道:「我能當上皇帝,靠得全是你們的擁立。
可自從登上了這個皇位,我才知道,皇帝真不是一個很理想的職業,操心的事情太多,哪有當年做節度使那般快活?不瞞你們說,自從住進這座宮裡,我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
眾將都很詫異,忙問道:「皇上,究竟是什麼原因才造成了你現在這個情況?眼下咱們國家很好很強大,如果嫌皇宮不舒服,咱們可以拆了重蓋嘛!」
趙匡胤嘆了口氣說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嘛!皇帝寶座這麼好,誰不想上去坐一坐啊!」
眾將就是再傻,也能聽出趙匡胤話中的含義,哪還敢繼續坐下去?全部跪倒在地,對趙匡胤說道:「皇上何必如此多慮?現在咱們的政權已經穩定了,誰還會有那麼卑鄙的想法?」
趙匡胤說道:「你們這些人,都是久經考驗的好乾部,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們的忠誠。可是你們想一下,要是你們的部下貪圖富貴,硬把黃袍披在你們的身上,你們就是想拒絕。還能夠做到嗎?」
眾將等人都嚇得是汗流浹背,跪在地上對趙匡胤苦苦哀求道:「臣等愚昧。求皇上能給我們指條生路。」
趙匡胤便道:「人生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過。卿等何不釋去兵權。出守大籓,多置良田美宅、歌舞兒女,終日飲酒娛樂。既能盡享天年,又能為子孫立永遠之業!朕且與卿等約為婚姻,君臣之間,兩無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眾將聽罷無不感激涕零,頓首拜泣道:「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謂生死而肉骨也。」第二天,以石守信、高懷德為首的這些禁軍將領們,就紛紛稱病請求罷去軍職
。趙匡胤也就順水推舟,任命石守信為天平節度使,高懷德為歸德節度使,王審琦為忠正節度使,張令鐸為鎮寧節度使,其中僅石守信一人還在名義上兼領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其餘皆罷軍職。
這是一件在中國歷史上非常著名的大事。被人稱之為「杯酒釋兵權」。從表面上看,趙匡胤只不過是通過和平方式從這些宿將們手中收回了兵權,似乎沒有什麼深刻的含義。但實際上,他所產生的現實意義和深遠影響卻遠不僅於此。
因為趙匡胤在解除了這些宿將的兵權后。緊跟著就開始大搞軍事改革,首先是廢除了殿前都點檢這一官職,並將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司一分為二。這樣禁軍的軍權就分成了三份,分別由殿前都指揮司、侍衛馬軍都指揮司和侍衛步軍都指揮司統領。即所謂的三衙統領。
同時成立不同於前代的樞密院,用以分三衙之權。自唐末以來。樞密院的權力是非常大的,甚至曾一度凌駕於相權之上。但趙匡胤成立的樞密院,是以文官主事,手中也僅有調兵之權,這就與三衙形成了相互制約。樞密院有權調兵,但不掌兵。而三衙雖然掌兵,但又無調兵之權,各自獨立,相互制約,誰也無法單獨作亂。
其次,實行內外相持政策。趙匡胤將全**隊分成兩半,一半屯駐京師,另一半戍守地方。京城駐軍有能力制服外地叛亂,而外地駐軍又有能力撲滅京城駐軍的兵變,使得內外軍隊互相制約,誰也不敢輕易發動叛亂。
第三,實行兵將分離制度。規定無論京城禁軍還是駐外禁軍都要實現「更戍法」,即禁軍在某地駐守一段時間后,就要變更駐守地點。京城禁軍去邊境或產糧地駐防,再由地方禁軍補入京城。
這種做法名義上是為了鍛煉禁軍吃苦耐勞的精神,但實際上是要降低士兵對將領的忠誠度。
因為在實行這種制度之後,將領們的募兵權就被剝奪了,將領們對士兵只有管理權,但沒有所有權,這就從根本上避免了士兵成為將領私人武裝的可能性。可以說,也正是這一制度,才使得自唐末以來藩鎮割據、諸侯混戰的局面得以徹底終結。
然而,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兵將分離制度雖然行之有效,但又產生了一個新的問題,這就是造成了一種兵無常帥、帥無常師,以至於出現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現象。
統兵將領們因為兵已經不是自己所有了,所以對練兵不感興趣,而士兵們正好又得過且過,從而造成了軍隊戰鬥力的大幅下降。
兩宋是中國大統一王朝中最為羸弱的一個朝代,對外戰爭屢戰屢敗,並最終亡於異族之手,與這種制度有著相當大的關係。
兵將分離制度一直都是一種非常有爭議的制度。支持者說它加強了中央集權,有效地化解了國內矛盾,是一種非常好、並且是行之有效的制度。
反對者則說他大幅低削弱了國家軍事實力,以至於對外戰爭屢遭敗績,實在是一種非常丟人的制度。
這兩種說法都有一定根據,不過即便是兵將分離制度缺陷再大,也不能把罪名僅扣在趙匡胤一個人的頭上。因為就算趙匡胤再有遠見,也看不到幾百年之後的變化,後世之人完全有條件、有能力再對這種制度進行調整。
而趙匡胤根據當時的特定情況實施這一制度,應該說還是非常必要的,並且也達到了很理想的效果。
特別是趙匡胤用杯酒釋兵權這種手段解除了那些統兵將領的兵權,既達到收回兵權的目的,又避免了惡性流血事件的發生,手段非常文明,效果也非常理想,已在歷史上傳為佳話。
在杯酒釋兵權后,石守信、高懷德、王彥超等人分別出任大鎮,到了地方上為非作歹,故意敗壞自己的名聲。而趙匡胤始終信守諾言,對他們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跟其中多人結成了親家關係,君臣相安無事。至此,趙匡胤消除藩鎮割據、重建中央集權的事業已初具規模,這就使他可以集中精力去面對全國統一戰爭。
建隆三年(962年)九月,武平節度使、湖南政權的實際當家人周行逢因病醫治無效,於朗州(今湖南常德)逝世,享年46歲。
前面說過,南唐滅楚后,因治理無方,被楚國朗州節度使劉言遣大將王逵、周行逢等驅趕出境,這樣就由劉言在朗州新建了一個湖南政權。其後,劉言和王逵又先後被部下所殺,周行逢便得以主掌湖南大權,終成一方霸主。
周行逢主政湖南之後,廢除了一系列馬楚政權留下的苛捐雜賦,又盡除貪官污吏,挑選廉潔官吏知州縣事。用人也不徇私情,有一次他的女婿向他求官,周行逢非但不給,還故意送出一批農具奚落自己的女婿,說道:「你這個人不適合為官,還是回鄉種地去吧!」
看得出來,周行逢在某些方面還是很開明的,不過這個人的缺點也是極其突出。周行逢本性多疑,在他剛當上武平節度使時,有大將和手下十餘名黨徒密謀作亂,周行逢得知后,迅速將這夥人擒獲,不問首從,全部斬首。
從這以後,周行逢的疑心更重,經常派人暗中察訪,如果被報知有人私飲密語,不問談話內容,也不問親疏遠近,一律處斬。
對於境內百姓也是如此,只要犯禁就格殺勿論,哪怕僅偷得一針一線也不肯放過。湖南號稱「地大力完」,但歸宋時全境僅剩下區區十萬戶人口,可見周行逢用刑之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