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玉露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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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鴻杉坐立不安的把視線投向窗外,即將到來的夜色彷彿一隻讓人不安的怪獸,雖不想逢迎,卻只能乖乖的等著,任其來去自如。
「眉眉,說真的,我是真不喜歡晚上。」她抱住胳膊,像是嘆給自己聽的一般。
白眉望著她的背影,她的雙手不安的搓著小臂,像是在顧影自憐,又如一顆飄搖不定的野草。說起來其實她還在長身體,腰身日漸裊婷,不必假日時日,她早已是上海灘小姐里的人尖子。平日里的她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儼然一個最訓練有素不差毫釐的大小姐。若不是她此時流露的茫然脆弱,白眉幾乎忘了,道是金枝玉葉,再強悍如她,也不過是個孩子。
白眉嘆了口氣,悄悄的從衣櫃里拿出一件金絲雲緞的長棉袍子,極輕的蓋在她的身上:「小姐,小心涼。」
薛鴻杉任由其給自己披上衣服,眼神卻依然呆看著遠處。
罷了…再讓她一個人待會兒,白眉摩挲著手裡的信箋,那泛黃的紙上力透紙背的一個「梅」字,字體骨肉分明,筆鋒鋒利,這寫字的主人竟是雌雄難辨。
薛鴻杉自嘲一笑:「拿來罷,你摩挲許久了,也不怕把那紙摸爛了。」
白眉一咬嘴唇,默默低下頭:「又來信了,小姐這回要看嗎?」
薛鴻杉走到她身邊,把那雲緞長袍小心脫下,又蓋在了白眉的身上。那衣服對於薛鴻杉來說是剛好,然而對於白眉來說有些太長了,幾乎拖到了地上去。白眉打了個激靈,趕緊搖頭推脫,薛鴻杉卻輕輕的把掌心捂在她欲掙扎的手背上。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手並不冷,反而乾燥而溫暖。
薛鴻杉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其實,這麼多年過來,我已經…有些變了。」
她拿過白眉手裡的黃信封,粗粗的掃了一眼,邊看邊笑著搖頭:「之前總是看見這東西就生氣,然而我現在再看這物件,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可見倒也是釋然了。」
白眉眉頭緊蹙,勾了勾嘴角,不知是喜還是憂:「小姐,你曾經發過誓,當時你說得那樣狠,你說…」
「我說,我若再與此人相交,定叫自己身墜永夜,永不超生。」她沒有忽略白眉擔憂的眼神。薛鴻杉仰起頭,傲然一笑:「罷了,既然當年那樣決絕,我今日何懼做不到。我薛鴻杉是何人,難道還怕自己說過的話嗎。白眉,無論如何,我要謝謝你關心我,但是…」她停了下來,眼神遊離在那個大大的「梅」字上:「但是你又不明白,我和此人的關係,便是拆骨剔肉,也說不明白。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保證,既然當初我薛鴻杉拿得起,今日就定然放得下。反正都已經放下了,那我今日就去見她一見,又有何妨呢。」
白眉眨巴著眼,看起來似乎是懂了,但又有些茫然,但她立刻點著頭,毫不猶豫道:「小姐說得是,既然小姐想去,那我我這就幫您梳洗。」
薛鴻杉看著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心口忽然有點堵。
就這一會兒功夫,白眉真的忙碌起來,她專註的找著衣服,絞盡腦汁的想象著配飾:「小姐,上次那個藍色的蝴蝶珠花最合適你,我幫您去取來。」說話間她就要急著出去,不防薛鴻杉忽然從身後伸出玉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衣袖:「我那樣說,你就信了?你這樣聽我的話,到底是為什麼呢?」
白眉毫無畏懼的回看著薛鴻杉驟然冷掉的眼眸,坦然的點了點頭:「是,我相信。既然是小姐想做的,那就也是白眉想做的。從小我和小姐就約定好了,小姐在前面走,走到哪裡,白眉就跟到哪裡。白眉永遠跟隨小姐,還有什麼不相信的。」
薛鴻杉的瞳孔痛苦的收縮了一瞬,她別開臉去,不敢和這丫頭對視。
「永遠?」薛鴻杉面色複雜的搖搖頭:「你走吧,我無須梳洗,也不需要那個釵花,今天我要自己去。」
白眉眼裡的熱度稍稍冷了下來,她臉色發白,手指攪著衣角,骨節用力得都有些發白了。她實在不明白,剛剛還軟玉溫言的小姐,為何會忽然轉變。
「還不走!」薛鴻杉俏臉含冰,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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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了安神合歡香的房內,一燈如豆。一個清洌的身影立在沉香木桌旁,只見此人揉腕揮毫,頃刻一首《大漠行》便躍然紙上,筆觸凌厲,洋洋洒洒,那人興緻勃勃的端賞著自己的作品,帶著酣暢淋漓的愉悅表情。
門口的腳步聲輕到幾不可聞,這人卻早已察覺,然而卻並不抬頭,待那腳步聲停在門檻裡面,她便默然一笑,轉過頭去,聲音里隱隱有刻意壓抑的興奮:「來了?快來看看我的字長進了沒有。」
薛鴻杉有些愣怔,彷彿她那一瞬間的回眸是那樣的猝不及防,她呆望著眼前的人兒,目光相遇。
第五梅一身男裝打扮,將一頭烏髮編成一個直直的辮子,腦袋上扣了個烏漆發亮的綢緞瓜皮帽,身上著同色同料的長馬褂,袖口很別緻的鑲了赭石色的貉子毛邊,眉眼如畫。」
她伸出一雙無暇素手,纖長的手指如清點花瓣的蝴蝶,沖著薛鴻杉輕輕的一招:「來呀,門口杵著幹嘛呢。」
薛鴻杉機械的挪動著有點發麻的雙腿,慢慢的走到她身邊。
「等你的時候,我一直在作畫。你瞧,為了你,我又畫了這幅。」
第五梅拿起案台上另一副墨跡稍乾的畫,只見那上面畫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手裡拿著個粽子燈,神態可掬,靈動可愛。
「我畫的好嗎?」第五梅的臉上帶著幾分期待,直直的看著薛鴻杉,把那畫橫拿在自己胸前。
薛鴻杉呆望著那畫兒,沉默良久,看著看著,她的眼神不由得溜到那舉畫的人身上去。那人不施脂粉,眉清目秀,五官比之前清冷了些,鼻窩到唇角有一道幾不可見的淺痕,只有一笑才會深起來,這讓她的笑容看起來會有些邪魅,彷彿只有一個嘴角在笑一樣。但這表情太微妙,只有和她至親之人方才知道。曾經她問及嵐哥哥,連他都沒有發現過。
薛鴻杉的眼角發濕,別過臉去,冷聲道:「也沒什麼長進。」
她的鼻子有點酸,手腳也不太聽使喚,耳膜隱約聽得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那聲音好生煩人,越不想入耳越震撼如雷。不想肩膀一緊,已被人從背後滿抱入懷。
第五梅把臉埋在她的背後,手臂箍得越發的緊:「鴻杉妹妹,好久不見了,我好想你。」
薛鴻杉的頭腦里彷彿炸開了一簇煙花,再也無法思考。待她找回思緒,卻已然感覺到後背那裡濕濡一片,第五梅的呼吸噴在自己肩窩那裡,隱隱發熱。這觸感如一顆火種,迅速點燃了一片自己封鎖塵封的記憶和情感。
「妹妹,你原諒我罷。你也是狠心,這麼久不見我,你可知我給你寫了多少信!我知你那決絕的性子,不敢貿然去找你。只能盼著等著。你不見我這些日子,你可知我怎麼過的。家族生變,父親失蹤,我還要被逼去練那沒人性的功,我受了多少苦,你知道嗎?」
薛鴻杉的眼淚無聲的流下來,她趕緊伸手捂住嘴巴,卻是控制不住的顫抖著肩膀,喉嚨里發出幾聲不受控制的哽咽。(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