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銷魂獨我情何限(二)

083銷魂獨我情何限(二)

三年前,劉志皋生日那天傍晚,耶律鳳喝了馬文佐呈上的一碗醪糟沖蛋后昏睡過去,等她醒來發覺躺在飛速奔行的車上,青兒給她餵了口水笑著說:「馬爺說宮裡發生急事,昨天連夜讓您起程,我喚您不醒只好聽他的安排,現在離東京已有兩百多里了。」

「到底是什麼事?他沒說嗎?」

「沒有,只說是太后緊急招見,讓先上南京。」

數日後到達南京(即今北京),在崇文殿里,意外見到巡遊到此的蕭綽和耶律隆緒。她喜悅地奔近二人身前,面對坐在龍案后的耶律隆緒和坐在龍案右側的蕭綽行了大禮叫著:「母后!皇兄!」

蕭太后慈祥地拉著她的手滿心喜悅地說:「鳳兒,我年紀大了,難得南巡一次,聽說你孤身一人待在汴梁,特召你來此我們娘兒三個好好聚一聚。」

在當晚盛大的酒宴上,耶律鳳遵母命盛裝出席,她雙頰緋紅,豪爽中透出嫵媚,艷美絕俗的容貌幾乎傾倒殿中所有男人!太后給她引見了不少蕭家的文武才俊,尤其是那個叫蕭什麼的東京還是南京留守,太后直誇他文韜武略勝過了蕭天哲。

此後近十天,母子三人踏青、狩獵、垂釣、宴飲、、、、、、,哪樣高興玩哪樣,蕭留守總侍候在耶律鳳身側,細心地呵護她,說話和做事謙恭得體,很得她的歡心,融洽的親情和頻繁的活動沖淡了她對肖風的思念,心情開朗不少。

這天晚宴,如節日般隆重,南京衙門和邊境駐軍的首腦全來了蕭太后笑著對她說:「鳳兒,怎麼樣?這些天比一個人待在汴梁要好多了吧?」

「謝謝母后,孩兒玩得很開心。」耶律鳳說著近前親手為蕭綽到了一杯酒。

「鳳兒,願意天天如此時,歲歲如今朝么?」

耶律鳳沒有多想,開心的答道「願意!」

蕭綽將一杯酒遞給她,高興地說:「真是我的好女兒,來,幹了它!」

耶律鳳豪爽地舉杯一飲而盡,眾人齊聲叫好!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耶律鳳身邊睡著蕭留守,她已經成了他的夫人,母后和皇兄不告而別回上京去了。她驚駭的不住大聲哭泣,直到聲嘶力竭,連著幾天不吃不喝,每天拿著肖風送給她的珍珠流著淚不住撫摸,丈夫在她身前百般勸慰,苦苦央求,她全然不顧。

她不敢回憶,不敢去想肖風,假如有一天他說愛她,已為人婦的她還能怎樣?只要想到這一點她就痛徹心扉,她失去了愛肖風的權力,原來對獲得他的愛只是一份期盼,可當發現連這份期盼她都不允許擁有時,她絕望到了極點,只求速死。可四個健壯的女僕守候身邊寸步不離,常常強灌參湯,真是想死都難!

失去了靈魂的她,如行屍走肉般活著,痴痴獃呆、病厭厭地拖了兩年多。蕭太后曾多次問過她的近況,耶律隆緒怕母親擔心,教蕭留守只報體弱,小病痛不斷,他暗裡派出御醫診治。蕭綽不放心,招她來到上京,當見到耶律鳳時,她當場驚呆,將她摟在懷中心痛難抑,她伸手撫摸著她的臉哽咽著說:「鳳兒,為何會因病瘦成這樣?是母后的錯,聽到你在汴梁的處境,覺得肖風太無情,想為你今後安排一條舒坦的路,見你還喜歡蕭將軍,只以為讓你成家了就會好好地過,才出此策讓你下嫁他。誰想、、、、、、。」

她又詢問了青兒一些細節,對她作主的這樁婚姻多少有些後悔,於是調集名醫國手為耶律鳳調治身體。為讓她開心,又常常舉行宴會、狩獵圍捕等活動。在一次圍獵中耶律鳳心神恍惚不慎被奔跑的野鹿掛傷了腹部,傷病交加之下她的身體完全垮了,焦慮痛悔中的蕭綽沒等到女兒病好,自己反而大病一場,耶律隆緒為讓母后好好養病,將妹妹安置在「格桑花」宮中,方便自己照看。

「格桑花」是耶律隆緒的愛妃,也是他給她取的俗名,耶律隆緒說,她像格桑花一樣樸實,不會矯揉造作,不會暗動心機,時時顯現出的是青春無限和勃勃生機,和她待在一起就像回到大草原當上牧民一般,可以隨意說話,心情放鬆很多。

格桑花近一段時間臉上有了幾份憂傷,她為暫居到她宮中的小姑耶律鳳暗暗擔心。傷、病還可調治,最難的是耶律鳳沒有求生的意念。整日里眼神空洞無物,痴痴地盯著一處發獃,說上幾籮筐的好話勸慰,她充耳不聞,也不知聽沒聽見?問話她也不答,叫向來熱情、活躍的格桑花一籌莫展。

長途跋涉的肖風終於到了上京,當晚潛入宮邸找尋耶律鳳,人生地不熟,一無所獲。

第二天耶律隆緒臨朝,殿前侍衛來報,說有叫肖風者,因急事從大宋來求見皇上。他沉吟一會說:「散朝後,讓他在御書房外候旨。」

耶律隆緒坐在御書房裡心不在焉的翻閱奏章,時不時從花窗的空格處朝外望一眼焦慮不安的肖風,他要先剎剎他的銳氣,心道:你不是婉轉地拒過婚么?這時候假惺惺來幹什麼?害了三妹,間接地也害了母后。若不是三妹,我一定殺你!

肖風緊皺眉頭在御書房外已徘徊一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到耶律隆緒出來,他打個千道:「耶律大哥別來無恙?肖風有禮了。」

「見了皇上還不跪下!」帶刀親衛大聲喝道,肖風聽若罔聞,耶律隆緒搖搖手止住喝聲,開口問道:「你有何事求見寡人?」

「我懇求覲見三公主。」

「公主於三年前已婚配,怎能無故見你?」

「我或許能讓公主病體痊癒,請您別拒絕我。」

「還懂醫術么?真是年輕才俊啊?怪不得待人冷酷無情。」耶律隆緒嘲諷的說。

他知道妹妹渴望見肖風,但他心中的恨意難釋,故意刁難一會,這才遣散眾人,對一名近侍耳語幾句,著人帶了肖風往「格桑花」的寢宮走去。

剛走到寢殿門旁,就見到青兒,她滿腹怨氣地拉著肖風悄悄走到遠處,哭著埋怨說:「肖少爺,我們公主可是你害成這樣的,嗚嗚——,如果三年前你帶我們走,怎會如此?她都不想活了,還吃什麼葯有效?、、、、、、。」於是她抽泣著將往事對肖風細敘了一番。

寬大的寢宮裡,四周垂有粉紅的壁衣,除了幾件必需的傢具之外並沒有多少豪華的擺設。耶律鳳蓋了一床被躺在床上,瘦削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右手放在胸前撫摸著掛在項下肖風送給她的那粒珍珠。因見到肖風,空洞的眼神中透出一點亮光,嘴角向上彎了彎,大約這就是在笑吧?肖風沒想到耶律風為思念自己病成這樣,早已忘記她是已婚的女人,心痛地將臉貼近她的面頰說:「公主,我原來留給你的藥丸吃完了吧?我這還有,我馬上泡水喂你喝一點,就能好起來,別擔心。」

耶律鳳流下淚來,好起來,好起來又有何用?我已為人婦,還有資格重新愛嗎?就算有資格愛,你心中真的愛過我嗎?你對我的感情是憐憫和愧疚多於愛吧?我從不願你對我的愛有絲毫勉強、、、、、、。

肖風望著她,似乎讀懂了她的心,拿手絹擦去她的淚,用勺舀著泡好的龍鱔丸藥水送到耶律鳳嘴邊,可她不願張口喝,他放下勺,拉住她的手說:「別胡思亂想,先治好病,病好了一切都好辦!你當知我是個百無禁忌的人,我不管你結沒結婚,只要你願意,我就帶你走!你已是我心目中的妻子了。」

耶律鳳苦笑著默默地上下打量他,這句話何不早點對我說?時至今日我哪還能跟你走?你可知歷朝歷代為了維護皇家的臉面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做過多少?則天皇後為了太平公主誅殺武攸暨夫人,我朝韓得讓的夫人不也被母后、、、、、、唉,我跟你走了,我丈夫必死無疑!儘管我沒真正愛過他,給他的幾乎全是傷害,但他奉命娶我,無微不至小心翼翼守護我三年,現在還因我的傷而忐忑不安,我敬重他的為人,心疼他的無辜,我是他的妻子就有一份為他盡心的職責,為了我個人的愛就搭上他一條命?我於心何忍?

肖風見她還是不肯喝葯,心裡如刀絞一般難過,他抵住她的雙手想為她灌注一點功力,但她太弱了,就像虛不受補一樣,根本無法接收。他知道回天無力,止不住流下淚來,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了情而流淚,耶律鳳輕輕道出了兩個字:「謝謝。」她看到了他為她流下的淚,原來他心底還是非常愛她的,知道這一點她已經滿足了,強撐著等待和盼望見肖風一面的耶律鳳,終於如願以賞,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肖風為她掖掖被,抓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壓低聲音對她講敘了「雙星伴月」的故事,當時他不敢允婚的緣故,也講了因中淫葯與如意公主定婚約和解約的經過。以前這些話確實不好說出口,現在他不再顧及自己的顏面,只想讓她理解自己四年前的拒婚並非不愛她,以求喚回她對生命的留戀。

微風吹動帷帳,彌留中的耶律鳳神思模糊,魂魄似飄出體外,怨母后嗎?她全心為了女兒的幸福,怨肖風嗎?他也夠苦的了,能怨的只有命運的無情!聽著肖風的敘述,耶律鳳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眼中流出了她最後的一串淚珠。

安葬耶律鳳之後,肖風難過得受不了,痛悔當初沒有帶她走,結果三年來沒找到裔兒,又失去了她,等到失去,他才知道耶律鳳在他的心底居然佔有這麼重的份量,他不分晴雨守護在她墓側一月有餘,每日躺在她墳頭喃喃低語,述說著自己對她的思念。

耶律隆緒得知他的消息后,派人將他叫來,站在文化殿外的耶律隆緒看到被帶至身前的肖風,發如雜草,骨立形銷,衣衫糾結,難辨顏色,對他的恨意全消,長吁一口氣說:「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快回去吧,你是她什麼人?守在她墓前?丟了咱們天家的顏面!」

肖風失魂落魄地走出皇宮,悄悄尾隨的青兒攔住他,遞給他一個包袱,裡面有耶律鳳常穿的一套衣服,還有一支短短的精工打磨的玉笛。青兒說:「肖少爺,這玉笛是皇上賜給公主的,公主生前幾次有意贈送你,時機未合,我本來有些恨你,這些天見了你的真心,原諒你了。我們皇上也是幾次立意殺你,或許是公主在天之靈的保佑,他沒下手,你快離開吧。」

肖風將耶律鳳的遺物緊緊地貼在胸前,好像這樣才能彌合他泣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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