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難以改變的舊軌跡

哭得累了，宋玉才漸漸止了哭聲，黑白電視機已經播完了一集白娘子，此刻正在播放各種農\葯廣告，宋玉小眼紅腫的望著電視機後面的老掛歷，顯示是一九九三年陽曆八月一十八日，農曆七月初一，又想起母親剛才說的那句「晚上爸爸就出差回來了」，啊，竟然距離母親出事的時間只有六天了。

宋玉記得前世，爸爸的確打電話回來說是農曆七月初一回來，而那天他也的確是回來了，卻並沒有回家，而是和那個女人在外面的旅館開了個房間，一直等到姥姥姥爺走後，父親才敢帶著那個女人回家來。

「媽媽，爸…爸爸…今天不回來。」宋玉想了想還是忍住沒直接說，只怕她忽然這樣跟母親說了，母親非得拿她當妖怪不可。

母親親了親她紅腫的小眼睛，微笑道，「囡囡是想爸爸了對嗎？」她鼻尖輕蹭宋玉的小鼻子道，「爸爸也很想囡囡，媽媽先給囡囡換衣服，然後我們就出去買菜好嗎？下午姥姥和姥爺來，囡囡晚上就能看見爸爸了。」說著，她就抱著宋玉進到房間里。

母親把她放在床上，幫她換上一套嶄新的格子裙，宋玉抬頭望著一臉喜悅的母親，心底卻是說不出的悲涼。

臨出門之際，宋玉終於忍受不住，嗚咽哭道，「媽媽，爸爸…爸爸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正在玄關換鞋的母親身子猛然一怔，頓了頓，母親回過頭來，臉帶微怒的看著宋玉，肅聲道，「囡囡！你聽誰胡說八道的？」

小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宋玉深吸口氣，就要張嘴說之際，屋外忽然閃過一道雷電，緊跟著「轟隆」一聲，震徹天地，嚇得屋裡的宋玉和母親三魂丟了七魄。

等母親緩過神來，她立刻上來一把抱住宋玉，溫熱的手不停摩挲著她的小臉，緊張道，「囡囡，囡囡~」

宋玉目光微動，怔怔地望著母親的臉，卻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唰唰的拚命往外流。

母親將她緊緊抱入懷裡，心疼道，「囡囡不怕，媽媽剛才不是故意凶你的，我的寶貝...」一想起自己對只有五歲的女兒發脾氣，她的心就一陣生疼。

母女兩哭了好一會兒，才收拾好情緒，拿著菜籃子出了門。

下樓梯時，母親說，「囡囡，媽媽抱你下樓吧？」

宋玉卻搖了搖頭，小小的手一邊牽著母親，一邊抓住鐵欄杆，邁著小短腿，小心翼翼的自己下樓梯，動作慢而笨拙。

好不容易下到一樓，迎面走來一個齊肩短髮的婦女，笑盈盈道，「余老師要去買菜嗎？」

宋玉的母親是市第四小學的一名教師，而他們現在住的公寓也正是學校分配的，第四小學的學校就在教師公寓後面兩百米遠處，離得也是相當近。

母親笑著點點頭，「張老師也要一起去嗎？」

這個張老師是母親的同事，和宋玉她們住同一樓層，是對門。

張老師點點頭，「那余老師等等我唄，我回家拿上籃子就和你們一起去。」說完，她就咚咚咚的上樓去了。

自剛才天空打了一個響雷后，宋玉就變得安靜起來，沒想到重活一世，有些事情還是和前世一模一樣，她記得前世母親帶她出門買菜，也是在一樓處遇到了張老師，兩人相約一起去買菜，張老師最後還帶上了她家的小兒子張胖子。

張胖子是宋玉給他起的外號，至於張胖子的真名宋玉卻根本不記得了，因為在母親出事後沒多久，她就被送到了鄉下的姥姥姥爺家，而等她再進城裡已是十年後的事情了，那時父親早已搬到市郊的新房子里去住了。

所以說前世她和張胖子雖然從小就認識，但長大后彼此卻是再沒見過，宋玉也不知道他後來是由胖小鴨變成瘦天鵝了，還是由胖小鴨變成了胖大鴨。

「余老師，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宋玉和母親聞聲，回過頭去，果然看見，張老師吃力地抱著胖成球的小兒子，虎虎奔下樓梯，一把將兒子放到地上，上氣不接下氣道，「這小子…知道我要去市場…死活鬧著要跟來…」

張胖子其實和宋玉同歲，但卻足足有三個宋玉那麼重，個頭也比宋玉矮了那麼一點點。

張胖子流著鼻涕，搖著企鵝步來到宋玉面前，臟乎乎的小胖爪掏出一個一毛錢的棒棒糖遞給她道，「小玉妹妹，吃糖。」

宋玉記得前世自己不僅一臉歡喜的接過糖果，還賊高興的向張胖子說了聲「謝謝哥哥」。

想起這些，宋玉不由皺眉，暗想自己前世到底是有多麼餓死鬼啊，那麼髒的小爪子拿過的糖她居然還吃得那麼津津有味？

「囡囡，快謝謝哥哥吶~」母親輕輕推了她一下，提醒道。

宋玉仰臉看一眼母親，卻搖了搖頭，又忽然轉身躲到了母親後面。

張老師還以為宋玉是害羞，蹲下身抱著兒子，親自把糖果遞向她道，「囡囡，來，阿姨給你。」

宋玉一臉堅決的搖了搖小腦袋，一字一頓道，「不！吃！糖！長！蛀！牙！」那萌樣，簡直能萌出人一臉血。

母親和張老師驚奇地相視一眼，張老師捏了捏她可愛的小臉蛋，哈哈笑道，「哎呀！我們的囡囡怎麼這麼好聰明呢~~」

去市場的路上，宋玉和張胖子走在中間，母親和張老師則各提著一個菜籃子走在兩邊，宋玉也懶得聽她們聊閑話，只一味心事重重的在想著什麼。以致張胖子好幾次找她說話，都被她直接無視了。最後張胖子只能垂頭喪氣的默默走著。

張老師垂眸瞄一眼宋玉，跟母親悄悄說道，「余老師，你家的孩子真是越來越懂事了~你看，不哭不鬧的，那小模樣跟個小大人似的~」

母親聽了，掩嘴連笑，滿是慈愛的目光落在宋玉身上，油然想起出門前，宋玉說的那句「爸爸外面有女人了」，漸漸地，笑容淡了下去，目光也變得複雜起來。

宋玉只顧著低頭思考，根本沒發現母親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