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局 倒水小廝
「這就是木野狐大酒店?」解劍手裡拿著那個美女給的紙條,有些疑惑的看著眼前這棟黑白相間的建築。(本章由HAO123-中文網-.Se轉載發佈)
「一、二、三、四。。。十三,」十三層的樓房對這個全國數的著的經濟發達的海濱城市來說,並不算高,那樣式也不算時尚,方方正正倒像個大棋盤。
只是這個名字和它的層數才引起了解劍的興趣,要知道「十三」並不是一個吉利的數字,尤其是在國外。
當解劍的眼光觸到樓前停車場上那密密麻麻的各色豪華汽車時,解劍的興趣更濃了。
木野狐大酒店的斜對面便轟然矗立著一座現代時尚的五星級希爾大酒店,兩相比較,就如一個醜小鴨面對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驕傲的白天鵝,只是那白天鵝的門前稀稀朗朗的只停了三四輛車,還是什麼桑塔納之流。
解劍踏上門前那腥紅的地毯,穿著天藍色西服的侍者立即行了一個標準的17世紀的西方騎士禮,手一伸,臉上帶著職業的笑容說道:「先生,您好,請問你可需要幫助?」
這話怎麼聽怎麼像那句「mayihelpyou?」的中文版。
對於極為討厭英文的解劍來說,恨不得立即一拳打歪這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的鼻子,於是解劍十分不友好的斜視了那侍者一眼,淡淡的說道:「我找你們經理。」
說著,把那張紙條遞了過去。
那侍者恭敬的接過來一看,立即全身一震,急急的說道:「好的,先生,我立即帶你去。」
說著,招來一個侍者替他站門,親自領著解劍向里走去。
推開一扇門,迎面一個人影向著解劍衝來,解劍大驚,立即停住了腳,仔細一看,這才哂然失笑,對面竟是一面鏡子,只是這面鏡子極為巨大,鏡子就是一面牆。而且設計的極為巧妙,不細看,絕不會分辨出來。
彷彿是為了提醒,鏡子的邊上用硃砂寫著兩行字:「面必凈,發必理,衣必整,紐必結。頭容正,肩容平,胸容寬,背容直。氣象:勿傲、勿暴、勿怠。顏色:宜和、宜靜、宜庄。」
解劍知道,這是南開大學的鏡箴,因了敬愛的周總理而更加的出名,只是這樣的箴言早已被這個時代所拋棄了,這個時代所崇尚的是「個性、新潮、刺激、獨特立行,千奇百怪。」
如果被追求時尚的70、80后們看到非得嗤之以鼻,而對於解劍來說,卻感到異常的親切,就如忽然看到了一個老朋友,又像是正看到年輕時代的周恩來從鏡中走來。
鼻子一酸,有淚光在解劍的眼中的泛起。
突然,解劍看到鏡中竟真的有個人,只是因為他一直那樣立著一動不動,才使解劍到現在才發覺。
那好象是一個年輕的侍者,只是他正在仰著頭,解劍只看到他過於蒼白潔凈的臉,看來這人比自己還要年輕。
解劍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向上望去,那上面是一個莊重的黑匾,匾上五個金色大字:「成敗半目間。」
字寫的圓潤飽滿,不露機鋒,使人看去卻有一股極大的張力,逼的那字彷彿要破匾而出,如一隻蒼鷹般撲落下來。
「成敗半目間」五個字雖然簡單,卻似乎蘊涵有極深的哲理,解劍不願深想,看向匾解落款,四個小字,「方勁光題」。
看那字形字勢,正於那五個大字相同。
「方勁光,方老闆,難道是他?」解劍沉思間,那侍者小聲的催道,「先生,我們該走了。」
走進了經理室,裡面坐著的卻是一位年約四十,風韻尤存的半老徐娘,她看了解劍遞上的紙條,立即安排解劍住了下來,並且告訴解劍,這裡管吃管住,月薪八百八十八,實習期80%。
解劍的工作是給客人倒水,說完扔給解劍一本《木野狐大酒店員工守則》,讓解劍回去自學一周,然後考試,考試合格后,再參加倒水技能培訓一周,合格后即可上崗實習,實習期六個月。
解劍一接,手一沉,低頭一瞧,這本員工守則竟然看上去比自己那本320頁的《邏輯學概論》還要厚。
「倒水小二?」解劍的腦中忽然間浮現出了這樣的一個詞語,自己乃堂堂的哲學系高材生,學校里的「瘋子天才」,未來的全人類的思想家,竟然成了倒水小二?
想到這裡,解劍不由的苦笑了一下,不管怎麼說,自己總算有了一個落腳之地,明天的早飯不用發愁了。
說完,解劍把那個簡單的書包往肩頭上一甩,提著那本厚比磚頭的員工守則,跟著侍者走向自己的新宿舍。
一邊走,解劍不由的一邊整理著剛剛發生的事。
於是,解劍赫然發現,自己苦讀寒窗十六載,竟然差一點流浪街頭餓死,而自己的工作竟然是靠了被老爸老媽罵了無數遍的業餘愛好——圍棋帶來的。
「中國的教育啊,」解劍仰天一聲長嘆,不由的思考起關於中國教育的改革來。
當解劍斜倚在床上,手裡捧著那本大部頭的《木野狐大酒店員工守則》正啃的昏昏欲睡之際,正對著的宿舍門突然間被人推開了,一個欣長的身影印入了解劍眼中,不過解劍首先注意到的是那張臉,那張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那個人?」解劍半探起身子,想說話卻啞住了。
那人或許是看到了宿舍中突然間多了新人,或許是看到了解劍眼中訝然的目光,也是明顯的一怔,不過瞬即,眼中便恢復了常態,關上門,走進屋,徑直向著自己的床鋪走去,目不斜視,好象房中根本沒有解劍這個人。
「你好,我叫解劍,」直到這時,解劍才反應過來,坐直身子,伸出手去。
那人眼光只是在解劍手中掃了一眼,卻沒有搭話,直接走開床邊,打開被褥,面向牆背對著解劍,呼呼的睡了過去。
「神經病!」解劍尷尬的收回了手,恨恨的想到。
惱怒之下,解劍把那本大磚頭重重的摔在了床上,也賭氣躺上床睡了起來,滿腦子卻是對這個怪人的猜測。
「他有精神病?老年痴獃?抑鬱症。。。」
一天終於過去了,太陽落下還會升起,等解劍睜開眼睛,卻發現宿舍里的燈是亮著的,還未適應陽光的眼睛被刺的生疼。
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瞅了一眼牆上的電子掛鐘,赫然是五點十分。
解劍這才明白自己竟然是被亮光刺醒的,要知道平時在學校里,不睡到八點,解劍是絕不會起床的。
解劍的眼光向對床轉去,赫然發現那人已經盤膝坐在了床上,一本比自己那員工守則還要厚的大書,擋住了他的臉,書一動不動,顯然他正讀的津津有味。
解劍的眼光落在那本書的灰色封面上,上面赫然印著的「李昌鎬官子技巧大全」。
「不會吧?這麼早起來學圍棋?神經病!」解劍恨恨的又小聲罵了一句,翻了個身面向牆,繼續睡去。
只是解劍從來沒有開燈睡覺的習慣,哪裡還睡的著,翻來覆去了一陣子后,終於不耐煩的爬起來,對著那正看的入神的對床說道:「喂,你要看書能不能晚點看,這麼早,還讓不讓人家睡覺了?」
那本書緩緩向下移動,露出了那張蒼白的臉和冷如冰雪的目光:「五時起床!」
那人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出來的,話語極為生硬,一下子把解劍激的跳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喊道:「什麼?才五點鐘就起床?神經病!」
那人一下子打開了解劍的手,那本大磚頭重重的砸在了兩床之間的方桌上,一根手指在攤開的書頁上重重一點。
解劍凝神一看,只見上面寫道:「第三十八條,所有酒店員工必須於早晨五時準時起床,或整理儀容,或練習晨跑,或準備一天的工作。六時準時點名,參加早會。」
「**,」解劍暗罵一句,一腳踢在了桌角上,卻是無可奈何。
至此,解劍一看到這人,心頭就來氣,心說,自己怎麼倒了這麼大霉,偏偏與這神經病住在一起。
幸好這神經病,不知是真有病還是假有病,這宿舍並不常回來住,常常三五天才回來一晚上。
一周足不出室的苦讀,終於換來了六**分通過測驗,只是天知道,解劍到底記到了心裡多少,只是把那些條條框框往腦袋裡一裝,考過便算。
因為解劍並不是在正規時間召入的新員工,因此技能培訓只能在酒店工作中穿插進行。
「不行,重刷,」看著解劍第三次從水池中提出的**的瓷盤,一個冷峻的女聲厲聲說道。
「超時,重刷。。。」
解劍已是記不清自己是第八次還是第九次被勒令重刷了,終於解劍不耐煩的把瓷盤扔進了水池,大聲說道:「我不刷了,這不行,那不行,你來刷,我看看。五秒刷一個,還要刷的光潔如新,你能不能做到?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那比解劍尚低了一頭的女孩氣的臉一紅,正要開口,旁邊卻傳來一聲嘻笑聲:「嘻嘻,我來刷!」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一臉的陽光,捧著一摞瓷盤走了進來。
「嘻嘻,薔薇姐,你又訓人了!大哥哥,看我的,這有什麼難的?」那小男孩一邊說,一邊把瓷盤放在水台上,準備好了三塊不同的毛巾,把水籠頭開到最大,向著解劍笑笑:「大哥哥,看好了!」
說完,飛快的開始刷了起來,先用第一塊濕巾把所有的盤子擦一遍,然後是第二塊,最後一塊是干毛巾。
這小男孩的兩隻手簡直稱的上飛快旋轉的陀螺,解劍只能看到一個個盤子在他手上飛快的盤旋,然後便被「啪啪」的摞在了一起,速度快的簡直令解劍眼花。
解劍眼前突然一花,原來是掛在那女領班脖子上的秒錶伸到了解劍眼前。
三十八秒,十二個盤子全部完成,一個僅平均三秒多,在解劍目瞪口呆中,那小男孩已經又捧起盤子走了出去:「大哥哥,我還要去端盤子,你要不要來?」
「這麼快?他。。。他一定是這裡最厲害的傢伙,」解劍眼光看著那笑的一臉燦爛的小男孩,結結巴巴的說道。
「哼,才不是呢,最厲害的是蒼平,上次刷盤子比賽,他的成績是二秒七,」那一臉不屑的領班冰冷的說道,「而你,哼!還是先跟小樂學學吧!」
當解劍筋疲力盡的一頭栽倒在床上,正想呼呼大睡時,門被敲響了。
「誰?」解劍不耐煩的問道。
「我,」對床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雖然吃了閉門羹,聲音里卻沒有絲毫的火氣,冷淡的根本不像是人的聲音。
解劍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麼早回來,平常不僅他很少回來,就算是偶爾回來一次,那也是接近午夜十二點了。
解劍三步並作兩步的打開了門,那雙平淡的有些蒼白的眼睛便出現在解劍的面前。
沒有一絲言語,門外的人進來,門裡的人把門關死,各自回到自己的床鋪,解劍再次倒在床上。
而那對床則小心翼翼的自床底取出一個長形的包來,仔細打了開來,一個黃色的摺疊棋盤露了出來。
他小心的取出棋盤,展開,輕輕的撫著,就像宗教徒撫摸著本教的聖物。
然後,他拿出一塊雪白手帕,仔細的擦拭著,雖然那上面一塵不染,他還是仔仔細細的擦了三遍,這才放在桌上。
從他一進屋,解劍的眼睛的餘光便沒有離開過他。
解劍只覺的這人有點怪,不同於平常人,甚至比自己這個被稱為瘋子天才的人還要怪。
而怪人總是易於引起別人的興趣的,尤其是解劍這樣一個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哲學系的高材生。
在解劍的眼中,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可稱的上無懈可擊,完美無缺,渾然天成,而且帶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這樣的動作如果放在武俠小說中,也只有深入化境的高手才能做的出來。
而此時,痴迷於武俠小說的解劍感覺到的面對絕不是一個十七八歲的酒店侍者在擦拭自己的棋盤,而是正準備挑戰成名劍客的熱血少年正在擦拭自己雪亮的長劍。
而這把長劍明天便要飲血,或者是對手的,或者是自己的。
棋盤終於放在了桌上,輕的沒有一點聲音,棋子被拿了出來,依然是完美無缺的動作。
纖細如玉女的手指輕輕夾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盤上,接著又是一枚,棋盤上的棋子越來越多,又構成了那令人心動的圖案。
大約放了五十幾枚棋子,他便停下了手,然後右手輕輕托著臉頰,眼光緊緊盯著棋盤陷入了沉思。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有了下一個動作,接連往棋盤上下了數十棋子后,又提了出來,再次重擺。
雖然解劍因為躺在床上位置太低,並不能看到盤面,但解劍也知道他是在復盤,或者是研究某一變化。
那究竟是怎樣的一局棋啊?竟值得他如此反覆研究?
自從經歷了那局「我有一千萬種方法可以贏,但是我輸了」的對局后,解劍的腦海里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局棋,解劍只覺的彷彿有一塊石塊堵在胸口,做什麼事情都覺的不舒暢,連呼吸有時好象也覺的彆扭。
那局棋的變化在解劍的腦海里早演示了幾千遍幾萬遍,每一種結果都是自己贏定了。
但是,命運就是這樣。。。
反過來想,如果那局棋自己不輸,想必也不會找到這樣的安身之所,這正是因禍得福啊!
也許自己的一生便被這樣的一局棋給改變了,有時候解劍常常這樣想,然後再想如果自己不下這樣一局彩棋會怎樣,怎樣。。。
只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難道,他在研究的也是這樣的一局棋?
解劍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一骨碌爬了起來,兩眼緊緊的盯在了棋盤之上。
這是怎樣的一局棋啊?
所有的棋子皆集中在棋盤的左下部,黑子白子互相纏繞分割,誰也沒有兩隻眼,每一塊棋皆是死棋又是活棋。
雖然解劍看不到這前五十手的次序,但能造成如此複雜局面的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大斜千變」。
而這局棋的變化顯然不屬於任何一個已知的定式,解劍眼光一接觸到棋盤就如段譽看到了神仙姐姐,眼光再也離不開了。
那人或許是太過於沉迷於棋局,只是抬眼看了一眼趴在他對面的解劍,便又把目光放在了棋盤上,再次擺起棋來。
當他捏起一枚白子,正在猶豫著放在哪兒之時,解劍已經搶先一指點了棋盤上:「這兒!」
「那裡不行,」他的對床衝口而出,「啪」白棋長了一步,隨之他接著解釋道,「自身棋形太薄,斷開危險。」
「怎麼不行?」解劍飛快的把他剛落下的白子提了去,接著勇敢的斷了開去,不等對方有所反應,便抓起一大把白子黑子,飛快的往上放著,「黑棋叫吃,白棋跑,黑棋包圍,白棋反包圍,黑棋再叫吃,白棋在這裡沖,黑棋鎮,白棋立。。。」
解劍一連下了二十幾手,然後一指棋盤:「怎麼樣?白棋快一口氣!」
「不對,在這裡,黑棋不叫吃,先小飛一步,你怎麼辦?」
「這裡?」解劍顯然沒有想到這一變化,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那我也小飛,然後我這裡,這裡,再這裡,你還是少一口氣。。。」
如此二十幾步棋又下去了。
「不對,我在這裡並,是你少一口氣?」
「什麼?。。。你會並,難道我不會扳?」
「你扳我就斷,你這三個子已經死了。」
「我沒死,你死了。。。」
兩人越爭越是激烈,最後鼻子對鼻子,幾乎要吼了起來。
「啪」,終於解劍重重的一拍桌子,棋子在棋盤上跳了幾跳,猛然站了起來,大聲吼道,「你不服是吧?不服,就跟我下一盤!」
「下就下,猜先!」此時那張蒼白的臉上忽然多了一抹血色。
「啪」解劍猜到黑子先行,一顆黑子重重的拍到了「天元」上。
那人一楞,手拈一枚白子,輕輕的放在了解劍之方的小目之上,身子也緩緩的坐了下去。
解劍毫不猶豫的低掛,防止他成「無憂角」。
他點星位,解劍也搶星位,白子又是星位,二十手一過,解劍首先忍耐不住,一個馬步橫跨在那白子小目一角挑起了戰鬥。
白子毫不示弱的予以截斷,一幅不是你死便我亡的氣勢。
在氣勢上,解劍自然不會落後於人,也從來沒有落後於人,當即連扳叫吃,一接十幾步走下來,幾乎是一本道,兩人都落子飛快,圓月刀光一閃,一篷熱血濺於地上。
解劍抬起頭,面有得色的看了對方一眼,只是那張蒼白的臉依然平靜如常,那雙略帶蒼白的眼睛也是波瀾不驚。
白子不緊不慢的下在了黑子的外圍。
解劍低下頭一看,不由的大吃一驚,雖然那個小角已經全部落入了自己的囊中,自己外圍卻被白子包的嚴嚴實實,沒有一點縫隙,而且那外圍的白子竟毫無薄弱之處。
再看剛才的戰鬥,不錯圓月彎刀出刀見血,只不過卻是只剁下了對方的一根小指,而對方的軟鞭卻已經纏到了自己的脖子之上,只等著用力收緊了。
那十幾個白子與其說是自己斬落的,倒是如說是他白送的。
「剛才自己究竟是得了,還是失了?毫無疑問得到了實地,但卻失去了外勢,」解劍做了一下形勢判斷,還好,實地上自己已經領先十五目,剩下的事情便是削去白棋的外勢。
現在的形勢可以說是勢均力敵,下一步要落在哪裡破勢呢?
面對白棋的厚勢,解劍只覺的失去了攻擊的目標,而沒有目標的戰鬥的是解劍所不擅長的。
當解劍正舉起黑子,眼睛緊盯著棋盤猶豫之時,門突然「咣」的一聲被打開了,小樂的洋溢著喜悅的聲音傳了進來:「刷盤子的大哥哥,我來找你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