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劍
展廳的陳設並不一味鋪陳,反倒是把書畫和器具錯落著放,還都去了那層玻璃罩,如此一來,走進那古色古香的房間,看到那有些繁多卻不顯凌亂的各色擺設的時候,彷彿穿越了時間,回到了那更古早的時代。
「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啊!」
看到外面的環境,賀飛兒還以為裡面也是一味的革命樸素,沒想到竟是完全換了風格,站在門口,宛若站在兩個時代的夾縫處,竟是不知如何進退。
黃欣看了看,看到門口那個標準楷書的「宋」字,再晃一眼裡面的擺設,基本明了這一個又一個的展廳是如何分類的了。
不是按照物品的類型,而是按照物品的年代,同一個時期的書畫和擺設都在一個展廳,這樣子看下來,對那一個時代也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如此,不妨從頭看起。
略過夏商周,黃欣直接走到了寫著大篆「秦」字的展廳。
展廳內有幾個人在,都在靜靜地看,不時和身邊人交換一些意見,私語聲竊竊,賀飛兒跟著走進來,也不敢高聲,只是不明白黃欣為何選擇從這裡看起,多看了他兩眼,但沒有得到答案,也就跟著隨意看看。
她對這些本來就不是很懂,那些充滿了年代感的物品在她看來確實是有些太滄桑了,除了看著它們感慨一下時間的無情摧殘之外,也想不到更多的東西,畢竟,現代的器具比那時候到底精緻多了。
她不懂彩釉好在哪裡,不明白三角四邊是怎樣的畫技,不知道鎏金鑽玉是怎樣的難得,更不了解那鼎上的銘文有何意義,看過了,感慨過了,過後也就忘了。
黃欣則不然,看著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物件,總會有些若有若無的憂思,那個時代到底是他經歷過的第一個時代,那個以為是重生的世界,沒想到竟是自己的一場幻夢……
並不知道黃欣所想的賀飛兒大略看完了,便往前走,繞過一道屏風之後,就看到幾個老先生正圍著一張長桌,這邊兒已經是「漢」的展區了,他們幾人或者拿著放大鏡彎著腰細看,或者捋鬍子扶眼鏡地全神貫注,錯了一步左右的距離,還有一些中年模樣的人探頭往桌子上看。
賀飛兒不知輕重,看到這樣的場景很是好奇,也跟著往裡面走了兩步,走到一位老先生的身邊,低頭看桌子上放的東西。
大紅底色的盒子內,一柄長劍放在其中,劍鞘古拙,劍柄上的雕花處已然被磨得發光的感覺,在小手電筒的照射下,那微弱的反光並不銳利,反而有著某種厚重感。
「雖然漢代的冶鐵技術已經處於世界的領先水平,但這柄劍,還是與漢代的兵器有些差別。」拿著手電筒的老者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直起腰來,同時放下了放大鏡,「這樣的做工的確很像,但又要更超出一些,而那樣的花紋,若是沒錯的話,應該是皇室用劍,但眾所周知,漢朝的那幾位皇帝,佩劍都沒有這樣的。」
「如果是皇子的呢?」另一位站在對面的戴眼鏡老者這般說著,頗為不贊同地指出,「看這裡,這樣的鑄造工藝分明是漢代才有的,而那些花紋,雖然曾在皇帝佩劍上看到過,卻也不是說不能夠給皇室其他人用。」
「沒錯,我也覺得不可能是現代仿的,即便這劍的確鋒利。」站在賀飛兒身邊的那位老者說著便雙手持住劍柄,小心翼翼地拔了出來,噌聲微鳴,出鞘不足一寸,便已經是寒光外泄,那樣的亮度根本不像是在地下埋了兩千多年的古物。
「好劍!」周圍圍觀的人這時候也都走近了一些,看到這樣的利刃,都不由得叫好,然而叫好之後都是蹙眉,這樣嶄新的感覺,哪裡會是那個時代的物件?
若說不是,但這樣的劍鞘劍柄,分明又是漢代的感覺,雖然細微處有些不太像,但大體上總是不差的,所以……
這柄劍的主人,其中一名白髮老者也眯著眼睛看過去:「我就是不太確定,所以才拿過來讓你們認一認。」
賀飛兒有些激動,似懂非懂地聽著,看那持劍的老者鬆了手,她神使鬼差地伸手上去拿劍,劍的重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單手持劍哪裡拿得穩當?隨著眾人的「小心」,不知是誰撞歪了桌子,劍盒傾倒,長劍瞬時出鞘滑脫。
「啊,我拿不住!」賀飛兒急忙用另一隻手去扶住,可惜慌亂中,手指蹭到刃上,一痛,急忙縮手,另一隻手也反射性往回縮,越發拿不住劍了。
眼看著劍就要戳到地上,或者直直墜落,突然一隻手握在了賀飛兒手上,「不要用力。」隨著這一聲,長劍斜斜上挑,劍尖顫動,似乎挽了一個劍花的感覺,寒光微晃,賀飛兒抬眸,正對上黃欣專註看著長劍的目光,心莫名一顫,彷彿也跟著那劍花抖動了一下。
沒有在意自己幾乎是被黃欣圈在懷中,賀飛兒看著黃欣握著她的手還劍入鞘,行雲流水一樣的動作充滿了美感,竟讓她遲遲無法回神。
直到手上的溫度撤離,有了些涼意,她才赧然地沖著大家笑:「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
無論怎麼說,剛才的行為都算得上是冒失了,若是那柄劍真的很值錢,又怎麼賠得起呢?賀飛兒懊悔著,臉上紅了一片,偷瞥一眼黃欣,連耳根也都紅透了。
「罷了罷了,沒傷著就好。」劍主人緊張地看了看劍,有些虛驚一場地嘆了一口氣,也沒追究什麼,擺擺手就說算了。
那位品鑒寶劍的老者倒是目光炯炯地盯著黃欣不放,「你就是黃欣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人比電視上看著還要精神!」
「您是……」黃欣遞給賀飛兒一方白手帕,抬頭看向老者,有些疑惑。
「哈哈,我是康德仁,帖子是我發給你的。」老者笑呵呵地說著,「你叫我一聲康伯伯就好。」
書畫院和別的地方不一樣,論資排輩更加嚴重,康德仁是前院長,按理說人走茶涼,應該再沒了什麼威信,偏偏書畫這東西越老越值錢,研究書畫的人也是年齡越大越有威信,而且現任院長還是他的弟子,他便儼然成了太上皇,雖退位,但威信猶存。
黃欣不太了解這裡面的事情,聽得老者和藹地這般說,便稱呼了一聲「康伯伯」,禮貌地問好並道了謝。
「哎,好,好。」康老樂呵呵地笑著,好像撿到什麼好東西一般。
「老康,你又弄什麼鬼哪!」旁邊一個老者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康老,狐疑著看了看黃欣,不就是個演員么?
邀請帖的名單上到底都有誰,他們也不是很清楚,作為康老的老友,他們熟悉的也就是自己那一個小圈子裡的人,這些年輕後輩,除非是特別喜歡的,否則也很難記得住,人的精力有限,他們在古董字畫上投入的精力多了,自然會對其他有所忽視。
就像是康老,這麼喜愛孫子的人其實連他孫子的大名都不記得,頂多能叫一聲小名罷了,有時候連自己大兒子的名字都會叫錯。
猛然聽他叫出一個年輕人的名字,還一副這麼可親的態度,周圍的幾個老者都覺得見了鬼一樣,再看黃欣的眼神兒便有些奇怪。
「這是你家的後輩?」
對書畫界的這些老前輩來說,他們收的弟子再收弟子那都是後輩,所謂的徒子徒孫是也,所以有其他的姓氏也不奇怪。
「我倒是想吶,可沒那個水平啊!」康老賣弄地說了一句,收藏這東西,你要是拿到好的了,沒處耍嘴去,光是自己欣賞,其實也沒什麼意思。
幾個老傢伙擠眉弄眼地嘀咕來嘀咕去,另一旁賀飛兒已經紅著臉裹住了受傷的手,看著那潔白的帕子上綻放出紅艷艷的花朵來,她的心彷彿也開了花一樣,低著頭愈發羞窘。
黃欣卻沒有注意到,他對著那劍主人提出了看劍的要求,那位老者適才也見了他舉重若輕地還劍歸鞘,也不拒絕,只叮囑了一句「小心手」,便讓他去看了。
這柄劍……手從劍柄往下滑,直接到最末,再翻過來看了一下背面的花紋,摩挲著劍柄,熟悉地方的凸起,心裡咯噔一下……
「怎麼?看出什麼來了?」康老注意到這裡,捋著鬍鬚問,很有些指點後輩的意思。
黃欣回過神來,道:「應該是漢朝的東西吧。」
「我也覺得是,小子有些眼力!」劍主人馬上跟著說,被小意外打斷了的分析於此時接上,一旁持有不同意見的老者又開始爭辯,幾個老人家這會兒也沒了什麼指點後輩的悠閑自得,你一句我一句爭得起勁兒,一會兒就忘了還有一個令人好奇的小輩在。
見狀,黃欣默默把劍放了回去,拉著賀飛兒走了,「你的傷口回去還要看看,那劍怕是不幹凈。」
「沒關係,我知道了。」賀飛兒握著帕子,手心流出汗來,浸潤著傷口,蟄蟄地疼,她忍著露出溫柔的笑容來,還微微泛紅的臉色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受了傷的,反倒有些春心萌動的意思。
黃欣見她應了,也不再多說,心神又開始想到劍上,他想知道,為什麼他在夢中曾經用過的劍,會出現在這個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