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1)
為了保險起見,阮鈴蘭讓車夫在一家尚未打烊的店鋪前停下,自己偷偷地付了他車費。
「我擔心後面跟著的人是壞人,這樣好不好?我進去后,你在門口等上一會兒,裝作在等我出來的樣子。我從店的其他門溜掉。」阮鈴蘭小聲懇請道。
車夫答應了下來,盡職盡責地守在店門前。
過了好一會兒,後面黃包車的人下了車,一邊點著煙一邊走到車夫身旁,問道:「剛才你拉的那個人呢?」
車夫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那人,一邊說道:「她付了錢就走了,我在這兒歇腳。」
那人聽后把煙一扔,臉色氣憤地不得了,隨後進入店中,可店裡早已沒了阮鈴蘭的人影。
阮鈴蘭從店裡後面溜出來后,通過小路找到了育兒堂,唐亦琛果然派人在照看小振祺。
好久沒見到兒子的阮鈴蘭立即將小振祺抱在懷裡,彷彿見到了寶貝兒子,心裡才能踏實下來。現如今,小振祺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剛才想著躲江遠庭,也是怕他發現小振祺,擔心他會將孩子奪回去。小振祺是自己一個人的,和自己相依為命,跟任何人都無關。
阮鈴蘭定了定神,抱著小振祺離開了育兒堂。
來到大雜院,阮鈴蘭遠遠低看到有個人影在晃動,一時間以為江遠庭又跟蹤到了自己,嚇得不行,後來仔細一看是唐亦琛,頓時鬆了一口氣。
待阮鈴蘭走到大雜院門口時,唐亦琛焦急地說道:「大晚上的,你怎麼不辭而別?你一個人走夜路多不安全?」
「我沒事,就是有點擔心小振祺,所以提前回來了,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阮鈴蘭致歉道。
「你沒事就好。」唐亦琛鬆了一口氣后,說道:「你跟著我出來,我得為你的安全負責才是。」
阮鈴蘭抱著小振祺,笑道:「你還是那個盡職盡責的警察。」
正當阮鈴蘭和唐亦琛在門口聊天之際,房東老太太靜悄悄地溜了出來,在門后聽著兩人的對話。
「下次你可不許再不辭而別了,我真是擔心得很。」唐亦琛叮囑道。
「好。」阮鈴蘭點點頭。
「你和孩子早點休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唐亦琛囑咐后便和阮鈴蘭握手告了別。
待唐亦琛走後,阮鈴蘭剛一進門,就看見了近處的房東老太太,嚇了一跳。
「哼」,房東老太太冷笑道,「果然是狐媚坯子,勾引男人的手段夠多的。」房東老太太一面帶著嘲諷,一邊轉頭回了房。
「媽媽,什麼是狐媚坯子?」小振祺好奇地問道。
「小孩子,不該問的不要問。」阮鈴蘭語氣有些嚴肅,使得從未見過媽媽發脾氣的小振祺有些委屈,嘟著嘴巴不高興。
阮鈴蘭連忙一邊向房間走去,一邊哄道:「小振祺最乖了,早點睡覺嘍……」
第二天晚上,唐府大擺壽宴。阮鈴蘭本不想參加,無奈唐亦琛一直挽留。
「我就知道你擔心小振祺,我派人把他接來,你們母子一起參加,好不好?」唐亦琛誠意十足。
阮鈴蘭除了想和孩子在一起,自己也不願參與這等應酬之事,心下十分不情願。
「我給戰友看了你的照片,他們都想見見你呢,說你是江南的絕色女子。」唐亦琛說道。
阮鈴蘭十分驚訝,不由得瞪大眼睛-:「你怎麼會有我的照片?」
「你忘了?我審過你的案子,你的材料我都有。」唐亦琛不以為意地解釋道。
阮鈴蘭十分無奈,他不僅把自己調查得徹徹底底,還把材料一直留存,難道當初一起登船逃難時他拎的那個箱子里都是嫌疑人的資料?
「我已經答應戰友了,你就權當幫我一個忙吧。」唐亦琛再次表示邀請。
阮鈴蘭擔心自己要是不答應他,他會把自己的審訊資料都給戰友看,於是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隨後,賓客陸陸續續地來到了江府,不時地和唐家老爺、唐亦琛和顧姨娘打招呼。
阮鈴蘭在等待小振祺期間,百無聊賴。這時,顧姨娘發現了阮鈴蘭的存在,見她打扮過於樸素,便讓人帶她去重新打扮一番,免得和自己精心籌劃的晚宴氣氛和華麗程度不符。
阮鈴蘭無奈地坐在梳妝台前,任由人裝扮。那人給阮鈴蘭做了個十分艷麗的造型,又添加了很多裝飾物,一時間顯得和顧姨娘的打扮風格十分相似。
雖然這副打扮和阮鈴蘭清麗脫俗的氣質並不相符,但也增加了驚艷的效果,十分引人注目。
阮鈴蘭無奈地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覺得自己的妝容有點誇張,趁著化妝之人離開之際,連忙拿出紙巾,拚命地在臉上開始擦拭,想要擦掉那厚厚的一層粉。
這時,旁邊響起一個聲音:「你的妝容不錯,沒必要擦掉。」
阮鈴蘭聽到這個聲音,立即停手,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怎麼又出現了?
阮鈴蘭久久坐在座位上,不敢回頭望。
這時,江遠庭走了過來,看了看鏡子中的阮鈴蘭,隨後冷冷地說道:「你今晚很美……」
阮鈴蘭感到身旁陣陣寒意,知道江遠庭在針對自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自己雖然不想再面對他,但碰上了也就碰上了,除了擔心他會撞見小振祺之外,阮鈴蘭並無其他擔憂。
阮鈴蘭隨後站起身來,沒有理會江遠庭。
待阮鈴蘭剛想轉身離開時,不小心手碰到了梳妝台上尖銳的飾品,頓時鮮血直流。一時間,阮鈴蘭疼得有些難受。
這時,江遠庭拉過阮玲蘭的手,仔細看著傷口,隨後將阮鈴蘭的手含在口中,為她止血。
江遠庭目光冷俊,緊緊盯著阮鈴蘭,突然怒意升起,狠狠地咬了一口阮鈴蘭的手。
阮鈴蘭頓時疼得不行,連忙用另一隻手拍打著江遠庭,「你放開我!你是狗啊,亂咬人?」
江遠庭放開了阮鈴蘭的手,冷冷地說道:「沒錯,在你面前,我就是只搖尾乞憐的狗。」
「江遠庭,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三年前就不想看見你,如今更不想」,阮鈴蘭目光決絕地說道,「今晚如果知道你在,我絕不會來。」
江遠庭看著目光狠決的阮鈴蘭,冷冷地笑著,不停地笑著,最後說道:「我正好相反。我知道你在,所以才會來。」江遠庭那日沒有追蹤到阮鈴蘭,但查到了和阮鈴蘭一起前來的唐亦琛,了解了他的情況后,知道他府上有壽宴,阮鈴蘭也可能會出現,便在這裡守株待兔。
阮鈴蘭一時間愣住,他怎麼知道自己會在這裡?
江遠庭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身影,冷笑著說道:「三年多了,所有人都說你死了,可我不相信。我今天終於見到你了,你卻說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沒錯,江遠庭,你最好在我面前消失,否則的話」,阮鈴蘭頓了頓,「我消失!」
江遠庭握住阮鈴蘭的肩頭,眼神中滿是怒火地說道:「你再敢玩消失,小心我會殺了你……」
阮鈴蘭冷笑著說道:「悉聽尊便。」隨後用力甩開了江遠庭的雙手,朝門口走了去。
阮鈴蘭剛走到門口,就見唐亦琛抱著小振祺從另一盡頭走了過來,嚇得趕緊又將門關上。自己如今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在乎,只想守著孩子過清凈日子,江遠庭的出現無疑會打破這種平衡,自己決不允許,決不允許他見到小振祺。
阮鈴蘭連忙將門鎖上,防止唐亦琛帶著孩子走進來。
江遠庭見阮鈴蘭返了回來,又將門緊緊鎖上,樣子十分異常,便知外面有情況。
江遠庭走過去,一邊將阮鈴蘭緊緊地擁在懷中,一邊警惕地看著門口。
阮鈴蘭意識到,江遠庭可能誤以為房門外面有危險的情況,所以才會有這般舉動。眼下為了不讓他見到小振祺,阮鈴蘭只好將計就計,不再說什麼。
過了許久,房間外面沒有任何動靜。阮鈴蘭一直在思考如何帶著小振祺離開而又不被江遠庭發現。
江遠庭沒有察覺到阮鈴蘭思索時緊皺的眉頭,只是仔細地看著她,看著自己尋找了三年之久的人,又出現在自己面前,竟有些不敢相信。熟悉的眉眼婉轉,熟悉的氣息,江遠庭長時間地擁著阮鈴蘭,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隨後,有人敲門。阮鈴蘭驚得不行,唯恐是小振祺在門外。
待江遠庭小心將門打開后,發現是化妝之人,阮鈴蘭連忙鬆了一口氣。
阮鈴蘭整理了一下頭髮,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事到如今,自己只能先支開江遠庭,再找到小振祺,最後帶著小振祺逃離這裡。自己哪怕連家教的工作都不要了,也不想再這樣提心弔膽下去。
待阮鈴蘭剛走出沒多久,突然眼前一黑,腳下一軟,栽倒在了一旁。身後的江遠庭連忙叫著阮鈴蘭的名字,伸手將她扶住。
待阮鈴蘭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的病榻上。
「醫生說了,你是食物中毒。」旁邊的江遠庭說道。
「中毒?」阮鈴蘭眼前突然浮現出凌曦的臉龐,今天中午,她突然好心地給自己夾菜,一邊夾菜還一邊意味深長地和哥哥凌旭對視了一下,彼此一笑。現在想來簡直后怕得很,自己自從上次得罪了他們兄妹倆,他們就一直惡作劇不斷,只是沒想到這次他們竟然直接給自己下毒。
「你到底吃了什麼?」江遠庭眉頭緊皺,探詢地問道。
阮鈴蘭搖搖頭,表示不知情,自己如今最大的敵人已經不是凌旭和凌曦兄妹倆了,而是眼前的江遠庭。
阮鈴蘭感覺身心疲憊得很,虛弱得有氣無力,可是小振祺怎麼辦?他還留在唐府,雖然有唐亦琛照看他,可自己依舊不放心,尤其想到那府里還有凌旭和凌曦的存在,感覺更是毛骨悚然。
想到這裡,阮鈴蘭不顧身體虛弱,立即起身,準備返回唐府。
「你要去哪裡?」江遠庭急急攔下阮鈴蘭。
「我錢包忘在那裡了。」阮鈴蘭找了個借口。
「哼!」江遠庭冷笑著,「鈴蘭,你知不知道,你說謊時的樣子太過明顯,所以你很不適合撒謊?」
阮鈴蘭抬頭看了看江遠庭,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透露小振祺的存在。
「鈴蘭,你不顧身體虛弱,著急回去,是不是心裡還在想著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江遠庭目光充滿著寒意,緊緊盯著阮鈴蘭說道。
阮鈴蘭知道江遠庭指的是唐亦琛,便迎著江遠庭清冷的目光,說道:「我想見誰,不關你的事。」
江遠庭聽后,憤怒地擒住了阮鈴蘭的下巴,發狠地說道:「你迄今還是我江遠庭的妻子,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去見其他男人?」
「江遠庭,你放開我……」阮鈴蘭拚命掙扎,但無奈身體虛弱,又力不如人,實在無法掙脫江遠庭的束縛,便反擊道:「是啊,我們還沒辦理離婚手續呢,明天我們就去登報……」
「你休想……」江遠庭氣急敗壞,目光越來越冷,「阮鈴蘭,你這輩子休想離婚……」
「我……我憑什麼不能?」阮鈴蘭依舊掙扎著,「江遠庭,你自己花名在外,你憑什麼來管我?」阮鈴蘭話剛說出口,身體極其疲憊之下,突然又眩暈得不行,差點跌倒在一旁。
「你別以為我會放過你,無論你是生是死,都是我江遠庭的人……」江遠庭沒有理會阮鈴蘭的難受和異常。
「我……我不想見到你……」阮鈴蘭的氣息微弱了許多,隨後雙眼緊閉,大滴汗珠落下。
這下江遠庭才意識到阮鈴蘭身體尚未痊癒,便恢復了一些理智,將她抱起來,放回了病榻上。
入夜時分,江遠庭在一旁睡得香沉。阮鈴蘭悄悄地披好了衣服,偷偷溜出了病房。
由於一直惦念小振祺,阮鈴蘭始終不放心,只等江遠庭睡著以後悄無聲息地溜出來。
一路來到不遠處的唐府,阮鈴蘭不停地拍打著鐵門。門衛睡眼惺忪地走過來,不耐煩地說道:「深更半夜地,拍什麼門?」
「讓我進去,我找個人。」阮鈴蘭說道。
「人都走光了,宴會結束了,找什麼找?再說,你不是唐府的家庭教師嗎?現在又不是上課時間,趕緊回去……」門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任憑阮鈴蘭百般苦求,門衛依舊不為所動。阮鈴蘭情急之下,大聲喊著:「唐亦琛,唐亦琛……」
「大半夜的,你喊什麼?老爺和太太都睡著了,如果他們被驚醒,小心你吃不了兜著走。」門衛一邊阻攔一邊威脅道。
阮鈴蘭不管這些,只想一心找到唐亦琛,只有找到他才能找到小振祺,於是依舊堅持不懈地大聲喊著:「唐亦琛,唐亦琛……」
「我的姑奶奶,求你別喊了……」門衛開始服軟,於是開門放行。
阮鈴蘭進門后,連忙向公館裡面跑去,找尋著唐亦琛和小振祺。
沒有找到唐亦琛,阮鈴蘭轉頭反倒發現了凌曦。
凌曦不滿道:「深更半夜,你在公館里跑來跑去的做什麼?」
「你大哥呢?大少爺去哪裡了?」阮鈴蘭不顧其他,連忙上前問道。
凌曦不耐煩地一把推開阮鈴蘭:「趕緊滾出這裡!我還要睡覺呢。」
阮鈴蘭依舊不放棄,繼續問道:「你快告訴我!大少爺人在哪兒?」
凌曦怒火中燒,朝著阮鈴蘭捶打了過去:「你怎麼還不死?還不死?半夜裡還跑來,讓人睡不著覺?」
這時,阮鈴蘭又想起了她和她哥哥給自己食物里下毒的事,此時她又不說出唐亦琛和小振祺的下落,於是惱怒不已,一把擒住了凌曦的手臂,隨後用另一隻手掐住她的脖子:「你不要仗勢欺人,太過囂張。」
「你……你這個壞人……」凌曦頗不服氣,仍舊伸展著手腳,想要毆打阮鈴蘭,但無奈自己年紀尚小,力不如人。
阮鈴蘭手上加重了力氣,問道:「你到底說還是不說,如果你不老老實實的,我現在就送你去死……」
凌曦驕縱慣了,從未被如此對待過,而且自己被掐住脖子,想喊又喊不出來,發現阮鈴蘭的態度又十分堅決,好像不是在說假話,便費力地說道:「大哥……大哥他跟戰友走了……」
阮鈴蘭見凌曦十分難受,便鬆了力氣,焦急地問道:「那我的孩子呢?小孩子在哪裡?」
凌曦嚇得不行,此時有什麼說什麼,不敢不從,「大哥派人把他送回去了……」
阮鈴蘭這下意識到,原來小振祺已經被人送回了大雜院,於是鬆了手,放過了凌曦,連忙向外跑去。
一路奔跑,阮鈴蘭累得氣喘吁吁,但卻沒有放慢腳步,只有見到小振祺,自己才能放下心來。
跑了許久,阮鈴蘭終於回到了大雜院,跑進房間,見唐亦琛派來的人一直在守著小振祺,便放下心來,不停地靠在牆邊喘著粗氣。
和那人道謝后,阮鈴蘭看著熟睡的小振祺,心裡頓時柔軟下來,無論自己是強硬還是屈服,都是為了能和孩子在一起,過著自己的日子。
將小振祺安頓好以後,阮鈴蘭來到外間,準備洗臉。自己這一天實在忙亂不已,又提心弔膽。
正當阮鈴蘭洗好臉以後,準備倒水時,發現了江遠庭正站在門口,月光下自己能看清他那如雕刻般的輪廓和冷冷的目光。
阮鈴蘭驚得臉盆掉在了地上,都沒回過神來去撿。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江遠庭彷彿看透了阮鈴蘭的心思似的,一邊點上一根煙,一邊開口說道:「我就是想看看你如今的情況,所以在醫院裡,故意放你回來。」
阮鈴蘭聽后無奈得很,千算萬算,自己終究算不過他。
「你都看到了?現在可以走了嗎?」阮鈴蘭開始下了逐客令。
江遠庭身著黑色大衣,在清冷的月光下,一邊吐著煙圈,一邊冷冷地看著阮鈴蘭。
這時,聽到動靜的房東老太太走了過來,打量了一下江遠庭,又看了看阮鈴蘭,不由得撇撇嘴,說道:「果然是狐狸精轉世,勾搭完一個又一個。」
阮鈴蘭憤恨地不行,還未開口反駁就見江遠庭走近自己。
江遠庭冷笑著說道:「看來這三年裡,你的生活還真是充實啊。」
阮鈴蘭不理會江遠庭話里的諷刺,只想讓他儘快離開,於是說道:「這裡是我的家,我不歡迎你。你趕緊走吧。」
江遠庭不僅沒走,反倒側過身子,進了房間。
阮鈴蘭大驚,連忙去阻攔:「你走開!我不歡迎你……」
江遠庭沒有理會阮鈴蘭的驅逐,反而是轉身把她擒住,將她牢牢束縛在自己的懷中,緊咬著她的嘴唇,反覆回味著熟悉的氣息……
正當阮鈴蘭和江遠庭爭執時,突然傳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媽媽,他是誰?」
江遠庭突然鬆開阮鈴蘭,回頭望了望睡眼惺忪的小男孩,面部頓時驚呆住了。
江遠庭蹲下來,愣愣地看著小振祺,和阮鈴蘭一樣的眉眼俊秀,輪廓和自己太過相像,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江遠庭握著小振祺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並想伸手去觸碰他肉嘟嘟的臉頰。不料,小振祺突然掙脫開江遠庭,連忙跑到阮鈴蘭身邊,緊緊抱住媽媽,說道:「媽媽。我怕……」
「乖,不怕……」阮鈴蘭連忙安慰著受了驚嚇的小振祺。
「鈴蘭!你有了孩子?我們有了孩子?」江遠庭抑制不住地驚訝和喜悅。
阮鈴蘭急忙否認:「他不是你的孩子。」
江遠庭登時呆住:「你說什麼?」
「我說,他不是你的孩子……」他是自己一個人的孩子,阮鈴蘭緊緊抱著小振祺。
江遠庭不肯相信,那孩子明明和自己長得有九成相像。
江遠庭看了看小振祺,又看了看阮鈴蘭,說道:「他是不是我的孩子,我會去確認!」說完將小振祺一把奪了過來,抱在懷中。
「你放開他……把他還給我……」阮鈴蘭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急得連忙手打腳踢地去搶奪孩子,但卻力不從心。
江遠庭將小振祺牢牢抱在懷中,隨後扔給阮鈴蘭一張名片:「你如果想見到孩子,就按這個地址去找我。」說完頭也不回地帶著小振祺離去,留下了哭喊得不能自已的阮鈴蘭。
小振祺從未離開過媽媽,這次又被一個陌生人帶走,連哭帶喊地說道:「你放開我,我要媽媽,媽媽……」
回到住處,江遠庭將小振祺放了下來,又命人給他做了好吃的。
小振祺看都不看精美的食物,偏過頭去,表示自己依舊在生氣。
江遠庭看著小振祺氣呼呼的樣子,問道:「你除了媽媽,還有誰?」
小振祺哼道:「我只有媽媽,沒有爸爸,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是媽媽的孩子。」小振祺認定眼前之人是欺負媽媽的壞人,所以自己絕不和他一夥兒。
「媽媽這麼和你說的?」江遠庭繼續問道。
「哼,媽媽才沒跟我說,是我聰明,自己想到的。」小振祺說完又氣鼓鼓地將頭偏了過去。
「那你叫什麼名字?」江遠庭循循善誘。
「我才不要告訴你我叫阮振祺呢,哼!」小振祺嘟著嘴巴不滿道。
江遠庭心下想到,阮鈴蘭究竟有多恨自己,竟然給孩子改了姓氏。
「那你平時和媽媽在一起,都做什麼?」江遠庭實在好奇阮鈴蘭這幾年的境況。
「媽媽工作,然後做飯,」小振祺歪著腦袋想到,「媽媽又去工作,又回來做飯……然後就是陪著我……」
江遠庭將點心遞給小振祺,又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十歲!」小振祺得意洋洋地說道。
「我是問你,你真正幾歲了?」江遠庭一邊給小振祺喂東西吃,一邊安撫他。
小振祺搖搖頭:「我不知道。媽媽沒告訴我……」說完小振祺低下了頭去,彷彿很不好意思似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年齡。
「振祺,你今晚就在這裡休息,好不好?我給你準備舒服的被褥。」江遠庭一邊看著兒子一邊討好道。
「我不要!我要找媽媽。」小振祺只認阮鈴蘭。
「媽媽明天就來接你。」江遠庭安撫著兒子。
「真的?」小振祺張大眼睛問道。
「當然是真的。」江遠庭料定阮鈴蘭不會不管兒子。
「那我也不要!」小振祺依舊拽拽地頭一偏。
江遠庭輕撫著兒子的頭,問道:「那你想要什麼?爸爸去給你買?」
「我沒有爸爸。」小振祺堅持道,「我只有媽媽。」
「我就是你的爸爸。」江遠庭看著以前從未謀面的兒子,情緒有些難平。好個阮鈴蘭,自己消失了不算,還帶走了自己的兒子!
小振祺搖晃著腦袋說道:「我知道你打什麼主意。你喜歡我媽媽……」
江遠庭一愣,問道:「你怎麼知道?」
「你把我帶過來,就是想見我媽媽。我知道,是因為我聰明。」小振祺忽閃著大眼睛說道,「有叔叔也想見媽媽,但他總是把媽媽帶走,把我撇下……」
江遠庭聽后神色一凜,強壓著怒火問道:「是哪個叔叔?」
「我不認識他。反正媽媽不會喜歡他的,媽媽只喜歡我,因為我最英俊。」小振祺說完便哈欠連天,打起了瞌睡。
江遠庭抱著小振祺,將其安頓好以後,又點了一根煙,站在窗口看著滿城的夜色。
清冷的月光傾灑進來,將江遠庭的輪廓映照得十分分明。江遠庭的思緒又回到三年前,那時的自己因為阮鈴蘭的事和母親吵架,而阮鈴蘭又不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所以自己跑出去喝了悶酒。一杯接一杯,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彷彿已經習慣了這種消愁的模式,只想在酒精里麻醉自己,從很久以前開始,一直都是如此。喝得幾乎不省人事之際,眼前彷彿出現了玉川。自己對玉川不停地訴說著所有的苦悶,自己和阮鈴蘭之間看不見摸不著的隔閡,自己並不介意她到底能不能生育孩子,只想和她一起相伴終老,自己不想母親再次介入自己的婚事,可阮鈴蘭卻屈服了,不肯與自己一起面對,不肯相信自己。眼前的玉川彷彿變了神色,但自己沒有過多去想。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彷彿夢境一般,自己好像看見了阮鈴蘭,又看見了魏老爺,一切的一切都像演戲一樣,在自己眼前一一掠過。當自己徹底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處牢房中。聽審訊的人說,阮鈴蘭殺了魏老爺,自己作為當事人之一,也要配合調查。怎麼可能呢?阮鈴蘭那麼柔弱,那麼與世無爭,怎麼可能會殺人?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經過多次交涉和疏通關係,自己打聽到了一些情況,又見到了玉川。玉川也一口咬定,阮鈴蘭殺了人。根據玉川的說法,當時魏老爺一直在挑釁,自己與他爭執了起來,而玉川一直在百般勸說,但阮鈴蘭卻因為魏老爺的言語挑釁而失誤殺人。由於阮鈴蘭是重刑犯,自己想盡了辦法還是見不到她,只能託人為她捎去紙條,讓她安心。正在自己苦苦思索應對之策時,有人傳來了消息,阮鈴蘭認罪了,自己一瞬間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這裡面一定出了什麼錯,她根本不可能是殺人犯。
得知了玉川曾經指正阮鈴蘭是殺人兇手后,自己對她的態度逐漸冷淡了起來,就算世界上有一百個人認定阮鈴蘭是兇手,自己也一定是第一百零一人,絕不相信阮鈴蘭會殺人。玉川苦苦解釋,她當時由於過度驚嚇,警察又連番逼問,無奈之下才說出了當時的情況,而且發誓句句屬實。當時的自己,十分生氣,一方面覺得事情有蹊蹺,另一方面自己卻自始至終都見不到阮鈴蘭。後來,自己和玉川爭吵了起來,記憶中,這是自己第一次和她發生如此巨大的爭執,她認定阮鈴蘭殺了人,而自己無論如何不肯相信。玉川的眼淚,讓自己更加心煩意亂,一旦案子定了性,阮鈴蘭就會被押上刑場,而這與玉川的證詞不無關係。自己甩手而去,留下了玉川一人在委屈痛哭。
經過一番苦心爭鬥,終於打探到案子有了轉機,魏老爺的死另有蹊蹺。謝天謝地,又迎來了希望。與此同時,又傳來了好消息,自己終於有機會離開牢房了,等自己離開后第一時間就去積極營救阮鈴蘭。可是一切都晚了,戰事已起,監獄被炸。當自己被屋頂的柱子砸倒在地時,絲毫動彈不得,眼見火光四起,炮聲臨近,自己卻無能為力站起來。正在這時,玉川跑了過來,費盡了力氣將自己從柱子下面拖了出來。隨即,玉川卻被炸彈的碎片擊中了,倒在了血泊里……自己唯恐她會就此死去,連忙靠近她,查看她的傷情。生死之際,她懇請自己的原諒。而自己又能說什麼呢?世事無常,自己又能怪罪誰呢?
隨後,自己反覆查找,四處打探,卻絲毫沒有阮鈴蘭的蹤影,她就這樣消失了,彷彿不曾來過一般。有時候,在夜深人靜時,自己會感覺十分恍惚,阮鈴蘭她到底是否真的來過,是否真的曾經嫁過自己。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她怎麼會平白無故消失得無影無蹤,音訊皆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三年了,自己活得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對生活燃起的興趣又被慘淡的現實熄滅了。生意場上,自己順風順水,軍閥戰亂,許多工廠紛紛搬遷,唯有自己始終堅守原地,繼續做著生意,自己期盼有一天阮鈴蘭會突然回來,笑著看著自己,一如從前那樣。江家終於一家獨大了,聲名和地位不斷上升,不僅在江南一帶,在上海、京城甚至整個遠東地區都有了分支。可那又如何呢?自己和母親的關係降至冰點,若不是她老人家橫加干涉,自己和阮鈴蘭或許不會隔閡疏遠,或許後來的一切就不會發生,自己與大哥依舊視同陌路,不相往來。每日每夜,自己都思念著阮鈴蘭,盼望她能回來,期待有奇迹出現。三年了,奇迹果然出現了,她又出現在了自己面前,她果然沒有死,只是她身邊多了一個男性。自己隨後經過調查,發現那個男性和自己倒是有些淵源,他就是當初審訊自己的那個警官。阮鈴蘭怎麼和他在一起?三年的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夜已深,江遠庭掐滅了煙頭,轉身看著熟睡中的小振祺,他有著長長的眼睫毛,和阮鈴蘭如出一轍,除此之外,他和自己的五官十分相像。小振祺睡得香沉,偶爾會在夢中喊媽媽。江遠庭握著小振祺白白凈凈的小手,靜靜地看著他,怎麼看都看不夠。世上不僅有奇迹,而且還有驚喜。一個寶貝兒子,從天而降,這實在是莫大的驚喜。阮鈴蘭儘管百般否認,可自己卻十分篤定,小振祺就是自己的兒子,不僅相貌相像,而且阮鈴蘭撒謊的樣子實在太過明顯,自己早就了解她這一點,她太不適合說謊了。
第二天早上,江遠庭讓人給小振祺換了新衣裳,又讓人給他做了豐盛的早點。
「媽媽怎麼還不來接我?」小振祺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好奇地問著江遠庭。
江遠庭輕輕撫摸著小振祺的頭,說道:「媽媽很快就會來了。」隨後,江遠庭看了看腕錶,心中也狐疑起來,時候不早了,阮鈴蘭怎麼還沒有來?她肯定不會不管孩子的,難道是出了什麼事不成?
隨即,江遠庭顧不上吃飯,命人照顧好小振祺后,便準備出門。
「你要去哪裡?」小振祺也放下食物,走到近前問道。
江遠庭一邊穿上黑色大衣,一邊說道:「我去找你媽媽。」
「我也要去。」小振祺拖著江遠庭的衣襟說道。
「振祺乖!」江遠庭蹲下來,摸了摸小振祺的頭,說道:「你在這裡乖乖等著,這裡有好吃的,還有好玩的。」
小振祺眼淚汪汪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惜:「我不要,我要去找媽媽。媽媽看不見我,會著急的。」
經不住兒子的軟磨硬泡,江遠庭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
出門時,江遠庭抱著小振祺來到車子旁,剛想打開車門,就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直直地看向這裡。
江遠庭將小振祺放進車裡,隨後看向那人。自己調查得很清楚,他叫唐亦琛,督軍唐占祥的長子,一直在警界頗有名望,後來投身行伍。
江遠庭命人照看好小振祺后,轉身來到唐亦琛面前,面帶冷意,隨後點燃了一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