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時已是寒冬,跪在門前的卻是一個婦人,年歲只有二十上下,顏色清麗,一身月青色夾襖,腰身不堪一握,只是跪在門前,就已經讓許多人覺得心神蕩漾。
門房早已得了吩咐,見了人過來,臉上卻是面無表情:「哪裡來的妄人,敢在國公府門前撒野。」說著,就要上前去將人拖到一邊去。門前不知何時而來的人群漸漸聚集,對著這邊指指點點的。
那婦人隱隱地哭著,對門房說著語焉不詳的話,倒顯得國公府彷彿欺負了人一樣。蘇大看著門前漸漸激憤起來,方才略略整了整衣服,出來問道:「何人在國公府前喧嘩?」
見了那婦人,蘇大面色一沉,道:「你這婦人,怎地跑到國公府面前來哭鬧?莫非是要在國公府鬧事不成?」
人群中忽地有人叫道:「只怕是國公府做了什麼對不住人家的事。」
無需蘇大使眼色,立刻就有家丁過去,對著人群道:「方才說話的是哪位?可是對國公府有所不滿?這婦人一言未發,就有人將污水往國公府倒,莫非說話的這位,才是與國公府有仇的?」
家丁們對著人群並不上前,卻只是虎視眈眈:「若是對國公府又和不滿,當面鑼對面鼓地出來說,背後暗中潑污水算什麼本事。」
蘇大面色一沉,對著那婦人道:「你若是有求於國公府,便規規矩矩遞了帖子上門來求見;若是與國公府有仇怨,同樣遞了狀子往衙門裡去,到國公府門前來哭鬧又是怎麼回事。」
蘇大這句話一說,那婦人終於嚶嚶地說了兩句話,讓人聽明白了她的來意。她說:「小婦人與國公府無仇無怨,只是懇請國公爺出面,為小婦人討一個公道。」
蘇大心道,果然是來了,臉上卻只做不解,道:「若是有什麼不公,直管往衙門裡去就是。國公府又不是什麼伸冤的地方。」
那婦人只做不解,嚶嚶地哭訴著,鬧得蘇大做出不耐煩的模樣來,冷聲道:「你若是不識好歹,也休要怪國公府不講情面。」說著,家丁們紛紛上前,作勢欲將人丟出去。
那婦人立刻就哭得更加大聲了,對著大門連連磕頭,道:「不是小婦人不肯,而是如今衙門已經封印,官老爺們已經休沐歸家,可小婦人的事,卻遲不得了。若是再遲,只怕連命都沒了。求國公爺救命,求公主救命……」
她愈發大聲地哭訴起來,蘇大按了按頭,袖子遮住臉,臉上立刻面無表情。
雙方僵持不下,過一會兒,門口卻有一個丫鬟出來,穿蔥綠色夾襖,頭上用粉色頭繩綁了兩個雙丫,裊裊婷婷走出來問:「公主殿下問,門口是誰人在鬧事。」
蘇大心中一定,頓時知道正劇上場,口中道:「秋萍姑娘。」說罷,將那婦人的事說了,被蘇大稱為秋萍的姑娘點頭,又看了那婦人幾眼,卻又走了進去。
進了門,不過幾道彎,就見陶蓉蓉坐在暖閣裡面,她連忙上前跪下,一五一十地說了,方才在陶蓉蓉揮手之後退下。陶蓉蓉看一眼邊上真的秋萍,笑道:「秋萍,等一下可不要出了岔子。」
秋萍含笑應是,低頭垂手站在陶蓉蓉身後不遠處。
又過片刻,方才在門口哭訴的婦人已經進門來,對著陶蓉蓉磕頭了:「小婦人見過長公主殿下。」
陶蓉蓉看著那婦人,心中暗嘆。怎地那派人過來的人就沒有好生打聽一下自己的喜惡,不知道自己最是不喜歡這種弱不禁風的女子嗎?
這副做派,總是讓人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不過,陰謀詭計,能想到利用自己的性子將自己誆入這個局中,已經算是不錯了。
這樣想完,她方才懶洋洋地問:「你有什麼想說的?在國公府面前哭鬧個不休,這快要過年的時候,莫非是要給國公府找麻煩不成?」
那婦人連說不敢,卻又磕頭,細細將自己的故事說來。陶蓉蓉聽著那被惡霸逼迫逼於無奈如今只身前來求救的故事,閑閑道:「嘖,真是奇怪,你男人你兒子都沒有跑出來,你一個小女人,卻是怎麼跑出來的?」
那婦人卻並不驚慌,只是道:「小婦人的夫君與幼子拼了命將小婦人藏起來,等到那惡人走了之後,小婦人方才逃出來的。」她摸了眼淚,口中道:「只是求告無門,曾經聽得長公主最是熱切正義,故而請來求救,求長公主殿下救小的一家的命。」
陶蓉蓉卻只是問:「你可曾讀過書?」
那夫人一愣,隨後低聲道:「以前夫君閑來無事,也曾教導小婦人識得兩個字。」只說這些,卻不肯再多說更多,只是求了陶蓉蓉出面,將自家救下來。
陶蓉蓉問著她家裡頭到底出了什麼事,一邊讓蘇大派了人手過去,不多時就帶了兩個人歸來,卻正符合了那婦人所言。
一家三口都顯得極為高興,非要上前來給陶蓉蓉磕頭。陶蓉蓉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那三人跪下,一低頭,那婦人髮髻上卻迸出三道烏光,直奔陶蓉蓉面頰而來。
陶蓉蓉身前立刻就有丫鬟過來擋住了,屋內有人尖叫著有刺客,那三人卻紛紛拔地而起,直奔陶蓉蓉而來。
陶蓉蓉坐在那裡紋風不動,看著那三人被擋下了,心中盤算著背後那人定然不會用這樣淺薄的手段,只是卻不知道危害到底在什麼地方。
正想著,忽地蘇大一聲驚叫,飛身撲來,陶蓉蓉一愣,背心卻忽地一涼,隨後就是一痛。
蘇大的叫聲同時響了起來,人已經到了陶蓉蓉背後。
陶蓉蓉向前一撲,立刻有人過來密不透風地護住了她。轉身看去,卻只見蘇大手中握著刀刃,一雙手已經鮮血淋漓,而他正對著的人,卻是不久前才剛剛被陶蓉蓉委於重任的秋萍。
秋萍此時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被蘇大擋下了,也不驚不怒,飛快鬆了手,人就往外面飄了過去。蘇大追過去,隨手從桌上抓了茶盞砸過去,不過片刻,清香四溢的茶水在空中飄成一道閃亮水線。砰地一聲,茶盞破碎,可是秋萍的身影卻消失了。
蘇大並不貿然多追,迴轉身來,那三人已經倒地身亡。陶蓉蓉這才感覺到身上的衣服似乎漸涼,有人叫著快去請大夫,她捂住胸口,整個人已經倒了下來。
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她卻是趴在床上,脖子扭得生疼。她剛剛動彈了一下,立刻就感覺到後背傳來更加尖銳的疼痛。
「醒了?」有人在耳邊輕聲地問,伸手扶她坐起來,「你傷了背,如今卻躺下不得。」陶蓉蓉定睛一看,面前的人正是洛成,一張臉上鬍子拉碴,顯得分外憔悴。
她訝然問道:「怎地這般模樣?」洛成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道:「你可知道,你已經睡了多久?」不等陶蓉蓉回答,他就已經自己說了出來:「離過年也就一天了。」
陶蓉蓉驚訝過後,卻也覺得正常,剛準備去摸自己的背,卻被洛成攔住了:「那人一刀過來的時候,正刺在骨頭上,卡住了刀,沒有傷到要害。只是也留了許多血,身上多了個傷口,要養好些時日才能養回來。」他說著,一邊揚聲叫外面的人將葯送進來,一邊盯著陶蓉蓉,柔聲道:「若是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你來受這個罪。」
陶蓉蓉微微一笑,儘管身上已經疼,她卻道:「早就商量好的,怎麼就不讓了。再說,如果不是我,也不會引得那人上鉤。」
洛成只是摩挲她的手,將她的手捧在手心,拉了沒有受傷的那半邊的手,放在自己臉頰上摩挲,道:「可是見了你受傷,我心裏面難受。」
「若是放著那人逍遙,我跟難受。」陶蓉蓉這樣回了一句,門口一響,已經有人送了葯過來。洛成立刻捧了過來,一口一口餵給她喝了,又捧了肉粥過來要給她吃。
陶蓉蓉倒是有心自己吃,可是略一動彈,就覺得後背生疼,不敢了。
任由洛成喂著自己吃了,將人打發了下去,她才問:「如今哥哥……」洛成道:「陛下今日中午方才回宮。」他對她眨眨眼,眼中流轉著心領神會的光。
陶蓉蓉瞭然,只是略略一笑。她見洛成精神不振,關切問道:「我睡了那麼久,你可是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快去歇一歇吧。」
洛成搖一搖頭,道:「等晚間再睡,大管事還在外邊等著見你。」
陶蓉蓉吃了一驚,連忙讓人請了大管事進來。大管事如今頭髮已經全白,見了陶蓉蓉,行禮過後臉上卻是滿滿的不贊成:「殿下縱然是必有所圖,也不該拿自己冒險才是。」
陶蓉蓉看一眼洛成,後者道:「不是我。大管事比你我想象得厲害得多,你一出事,他就猜到了。」大管事在邊上嘆一口氣,道:「老奴在前朝宮中生活多年,什麼樣的手段沒見識過。只是卻從沒見識過殿下這般,苦肉計施到這樣的地步,當真差一點就將自己都賠上去的。」
「只是不曾想到,」陶蓉蓉嘆道,「秋萍跟了我多年,從……就一直跟著我,我只是沒想到是她。」大管事冷哼了一聲:「那人既然是從最開始就跟著陛下的,早早地在殿下身邊安插一個人也不為過。」
陶蓉蓉聽了,臉頰微紅,到是顯出了幾分生氣來。
大管事見了,心中暗嘆,卻是不好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