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族

「阿綱你今天不舒服么？」澤田奈奈見到飯桌上剩下的飯菜，不由得擔心道。

「沒事的，媽媽……」綱吉睜著一雙睡眠不足的眼睛，一點也沒有說服力地開口。

「可是你今天吃得很少啊。」奈奈說著，摸了摸綱吉的額頭，「今天媽媽和學校請假吧。」

綱吉努力振作精神——可惜，昨晚他從夢中驚醒過來之後，就一直睡不著覺，還頻頻回想起夢中的場景，再怎樣也精神不起來。說來也奇怪，明明在夢裡綱吉也算是冷靜，但一出夢境，他再想起那些事情，卻是滿滿的后怕。

澤田空神色莫名地看了綱吉一眼，然後道：「今天就幫綱吉請假吧，看他的樣子，是上不了課了。」

「嗯，身體不好可不能勉強呢。」澤田奈奈同意。

或許是家裡的家長澤田奈奈同意為綱吉請假，里包恩竟也沒有反對。因此，綱吉就懷著複雜的心情留在了家中。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另外一個長發少年也沒有離開。

「……空？」綱吉疑惑地開口。

澤田空盤坐在沙發上，並沒有回頭。

綱吉遲疑道：「你……不去學校嗎？」他早就發覺，另一個世界的自己很喜歡上學，哪怕是經常被風紀委員們追逐著。

澤田空淡淡道：「今天不去了。」

「哦。」綱吉應了一聲。

他偷偷朝長發少年看去，只見他抿著嘴，眼底暗沉。

「你……不高興？」綱吉不由得開口，他不想看到對方這個陰鬱的模樣，「要不然你去學校吧……」

「你昨天夢到了什麼？」澤田空並沒有回應綱吉方才的話語，反而開口問綱吉昨晚的夢境。

綱吉面色一變，臉再次開始綠了。雖然只是夢境，可是如今一想起來，那死去之人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澤田空隨手把一袋抽紙扔給綱吉：「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事啊。」

綱吉手忙腳亂地接住紙巾，乾笑：「嗯啊……」

「那麼，你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澤田空靠著沙發，淡淡道。

「你、你怎麼知道？」綱吉愕然。

澤田空冷哼一聲：「你以為里包恩為什麼會同意你請假？不過是想借我的口告訴你一些事情而已。你要問什麼，骸的能力，還是其他？一起問吧。」

綱吉抓緊了手中的抽紙：「……不，不是這個……」他看著眼前的長發少年，對方本應該與自己一樣的眼眸里總是閃過著複雜和沉鬱。

另一個自己很出色，這是澤田綱吉羨慕並且敬佩的。可是如果要遭遇如澤田空那般的苦難才能成為這樣出色的人，綱吉是不願的。他喜歡他的媽媽，他的家，還有那些朋友，無論是獄寺、山本他們，還是毫無戰鬥力的小春，甚至是同伴的普通同學們。在綱吉心目中，家人、朋友這些詞是神聖的，也是必須要用全力去保護的，他無法想象背叛的滋味，更無法接受失去親人同伴的痛苦。而空所遭遇的，絕不僅僅只是他所看到的那些。

「……為什麼……」綱吉看著對方，根據記憶，他相信澤田空絕沒有挑起背叛的意思，而巴利安叛亂的源頭則是彭格列想要將澤田空送到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實驗室，成為實驗體，可是，「為什麼彭格列會想要把你送到艾斯托拉涅歐家族？」

——明明，你那時候那麼小，明明，你什麼都沒有做。

「為什麼？」澤田空重複了一遍，「……我也很想知道啊……」他冷哼一聲：「不過說起來大概也只是爭權奪利的事情而已。對付不了有彭格列九代保護的澤田鏡月和有門外顧問保護的澤田莉莉絲，只有從我這裡下手了。」

「爭權奪利……？」還有，澤田鏡月和澤田莉莉絲是怎麼回事啊？

——等等！好像……澤田鏡月是空的姐姐，澤田莉莉絲是空的妹妹……？可是鏡月倒還好，媽媽會取莉莉絲這種不靠譜的名字嗎？

綱吉額頭直冒黑線。

「當然，不然你以為黑手黨是什麼？」澤田空面露嘲諷，「彭格列……早就已經墮落了。私底下把家族成員當做實驗體什麼的……只怕以後黑手黨老大的位置不保了。」

綱吉怔了怔。他是懼怕黑手黨的，這是由於普通人對這類人的恐懼，但是這種懼怕並沒有事實根據，因此也顯得有些飄渺。可是經過那些噩夢，看到澤田空在這裡，他對於黑手黨的世界，開始有了真正的了解——那確確實實，是個可怕的世界。

「原來如此，你是夢到了我被送到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事情，後面的我們逃出去事情你也看到了？」澤田空打斷了綱吉的神遊。

綱吉臉色一變。

「……果然。」澤田空注意到綱吉的面色，「對於一直生活在和平世界的你而言，那些畫面確實很難接受。我在巴利安也是緩和了一段日子才真正接受那個世界的。看起來今天我是要開導你了……嘖，這種事情我也不熟。」

「……不……」綱吉定定地看著另一個自己，「我只是……我……看到了空你在實驗室的情況……」

澤田空蹙著眉頭抿了抿嘴。雖然知道可能自己狼狽的模樣會被看到，可是這樣被人說出來還是讓他有點鬱悶，不過好歹他也不是那種會隨便遷怒人的人，畢竟綱吉的遭遇他也看到了——只是，越看越讓他難受。

「……那些孩子逃出來后毀了實驗室……那為什麼空你……會那麼……平靜？」綱吉終於找到一個詞語來形容當時的澤田空。

當時的澤田空，除了對那些主動攻擊他的人反擊外，太過平靜。在那些孩子們因為所遭受的待遇而憎恨到扭曲的時候，他卻平靜地呆在角落。

綱吉知道，澤田空不是不憎恨的，可是為何他會那麼平靜？——那種表情，在一個經歷了那樣的事情的孩子身上，實在太奇怪了，奇怪得令人擔憂。

「平靜？怎麼可能……」澤田空倒是對綱吉的形容詞驚訝了一下，「綱吉，你知道家族對於那些在家族裡成長的孩子們意味著什麼嗎？」

「家族？」綱吉並非自願去當彭格列的十代首領——甚至現在他對黑手黨仍舊是心懷抵觸，要讓他說出家族意味著什麼，實在是為難了他。

「……家族啊……」澤田空喃喃著，好似在反覆品味著這個詞，「……家族啊……對於在家族裡成長的孩子而言，是一生要守護的地方，是我們的歸所。在懂事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家族是自己唯一的棲身之地。長大之後，漸漸有了自己的信念，而家族正是大家一起實現相同信念，一起並肩作戰的歸屬地，我們能夠將性命、尊嚴、信任託付的同伴是家族的成員。雖然有時候那些傢伙會相當不靠譜，卻值得我們信任，並託付一切。當你陷入低谷之後，那些傢伙會用自己的方式將你拉出來，絕不肯讓你一個人難過，一定要讓你快樂起來。所以，在家族裡，沒有一個人會永遠絕望，因為你的同伴不會放任你傷害自己。當生命逝去之後，我們也將回歸到家族的墓地里。這一生，有家族，我們就有歸宿，就永遠不會孤獨，就有停留的地方。對於我們而言，家族，就是一個大大的家！」

綱吉看著眼前的長發少年漸漸說得興奮起來，嘴角竟是自然地彎了起來——不是嘲諷的冷笑，而是帶著溫暖的笑意。此時，他彷彿才像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應該有的，眼底閃爍著憧憬。綱吉看著這樣的澤田空，不知怎的，眼眶竟有點紅了。

澤田空並沒有發現自己的變化，聲音驀地低沉下來：「……在實驗室里的那些孩子們，幾乎都是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成員的孩子。」

綱吉只覺喉頭一哽：「……他們把自己的孩子……」

澤田空道：「沒錯……被家族所背叛，也是被自己的信仰所背叛……被家族背叛的家族成員，將會失去過去的自己，過去所相信的、過去所憧憬的、過去所信仰的，全部崩潰。沒有『過去』的孩子們，只是野獸，因為痛苦而攻擊所有人的野獸。」他看向綱吉：「所以，最有資格復仇的人是那些孩子，唯有向那些毀去了他們的『人性』的背叛者們報復，他們才能最快地從傷痛中恢復，開始找尋新的信念。」

「如果從學術角度來講，就是重新去尋找和建立價值觀、人生觀和世界觀。」澤田空靠在沙發靠背上，「所以骸他才會決定要毀滅黑手黨……這算是他為自己建立的新的信念了吧？」

「……可是，空你並不恨彭格列，也沒有想過要報仇啊！」

「……我嗎？」澤田空閉了閉眼，睜眼的時候眼底已然毫無情緒波動，「誰告訴你我不恨？……只不過……」但他並沒有說下去。

澤田空站起身子，表示他單方面決定談話結束：「我累了，回房休息。」

「——空！」

長發的少年並沒有停留，徑直往房間走去。

關上門，澤田空翻身倒向床褥。

——並非不恨，只是，早就明白自己是無法獲得幸福之人。沒有太大的期待，因此，恨意也不會太深，僅此而已。

澤田空獃獃地望著天花板。

【「綱吉君，沒事吧？」名為京子的溫柔少女向再一次跌倒在地的褐發少年伸出手，並沒有旁邊那些人嫌棄的神色。

那個被同學們所排斥的、被叫做廢柴綱的少年，就這樣喜歡上了這個有著溫暖笑容的少女。】

沒錯，綱吉夢到了澤田空在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事情，而澤田空則夢到了綱吉對名為京子的同班少女一見鍾情的故事。

腦海中，那個叫做京子的少女和某個橙色長發的女孩所重疊。

下一刻，澤田空用手背按住了眼睛，好像要揮去橙發少女的模樣。

【我喜歡的人，叫做澤田綱吉。】

然而那幻覺並未放過來自異界的少年，澤田空彷彿聽到那有著溫暖笑容的少女這樣說著。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胸口再次隱隱作痛起來。

澤田空努力不去想橙發少女後來那充滿著憎厭的表情。

長發少年翻了個身。

「……里包恩，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本來澤田空以為里包恩是想讓他向綱吉介紹六道骸、犬和千種的能力，可到最後，這個話題一點都沒有涉及。就目前談話的結果，倒像是他朝綱吉表露自己的心聲了。如果不是早就知道里包恩並非那種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澤田空只怕會以為里包恩是故意要讓綱吉來開導自己。

不過，無論怎樣，澤田空卻是相信里包恩絕不會對這個世界的自己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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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留下的綱吉抬起頭，看向另一個自己的房間。

終於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因為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兄長，所以覺得那是自己應當承受的罪責嗎？所以才那麼平靜地看著骸他們毀滅艾斯托拉涅歐家族。

「但是……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啊……」

「如果總是抱著絕望的想法的話……是永遠無法獲得幸福的啊……」

「沒錯。」帶著黑色帽子的嬰兒忽然冒了出來。

「里、里包恩！？」綱吉再次被嚇了一大跳。

里包恩這次卻沒有罵他，反而一本正經地坐在了沙發上。

「綱吉，你也看到了這樣的空。無論平時表現得如何，他還是渴望著幸福卻不敢追求幸福……這種懦弱的樣子，真難看啊。」

「里包恩！！」綱吉有些生氣了。

「和你一樣。」

綱吉一愣：「哎？」

「蠢綱，現在的你是無法拯救空的。」里包恩道，語氣里難得的有著嚴肅的成分，「因為現在的你，也和他一樣懦弱。」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說，里包恩其實最終目的還是教育綱吉╮(╯▽╰)╭

這一章大爆發，4k多字，超乎我的預料了呢。不過接下來就是綱吉與鳳梨君的戰鬥了。

ps.這倆天要考試了，再加上答辯在即，阿刃君我更新還是有點問題。畢業論文什麼的好拙計啊

話說，u盤崩潰了，我的論文、我的文章、我的大綱都沒有搶救下來=，=阿刃君第一次寫文列大綱啊口胡！有木有這麼讓人憂桑的啊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