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看著站在廣場另一邊那六張神色各異的面孔，讓梓聿越發地覺得，梓清和她必須儘快找到軍方設下的生路。

這樣想著，梓聿便徑自轉過身，打開了身後的門。二人只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卻不能看到門的另一邊有任何東西，目之所及的地方只有灰濛濛一片。可是，其中傳來的一陣又一陣的喧囂卻又是那樣的真實，人們的叫喝聲丶動物的啼叫聲等等，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又對視了一眼。

他們在對方的眸中都讀到了肯定的眼神，然後，便一同步入那一片灰濛濛之中。

當他們二人的身影完全進入到門的另一邊時，他們身後的門便消失無蹤，包圍著他們的一片灰濛濛頃刻變成了一片繁華的景象，與他們所聽到的那些聲音重合起來。

與剛才廣場的夜幕低垂完全相反，門的這邊有刺目的陽光從他們的頭頂上方傳來，讓梓聿下意識地微微眯起了雙眼。眼前的景象是她踏進這片空間之前完全想像不到的，在踏入那一道門之後，他們居然來到了一個繁華的市集。

這裡沒有高樓沒有大廈，市集的兩旁是用泥土建成的泥黃-色房屋，其中再高的也不過三層。各色的地攤小販和街頭藝人的叫喊聲讓熱鬧的氛圍充斥著市集的每一個角落。

帶著鹹味和高溫的海風吹來，儘管身上的衣服會因應周圍的溫度而進行相應的調節，現在梓聿和梓清卻還是覺得不是一般的熱。相較之下，走在二人身邊熙來攘往的人群依然穿著長長的丶左披右搭的衣衫。市集內的男性都帶上了頭巾，而為數不多的女性更戴上了面紗。這裡的人們似乎早已經習慣這種穿戴。梓聿沒有在他們的臉上看到一絲難耐，在市集中的每一個人好像都在盡情地享受著這裡的熱鬧氛圍。

對於突然出現在市集中央的他們。這裡的人彷佛一無所覺一般。沒有一個人有空對身穿奇裝異服的他們投以觀察的注視，連一個也沒有。

他們身不由己地往前走著，為免被人群衝散，梓清再次拉起了梓聿的手。聽著排山倒海般湧進耳際的聲音，聽覺靈敏的二人只覺得額角隱隱作痛，思緒也逐漸變得混沌起來。悶熱的溫度讓二人額角的隱隱作痛逐漸轉化成暈眩，讓他們不由得更加焦急地想要離開人群。

可是，想要在擠滿人群的街道上暢通無阻幾乎是不可能的，二人終是只能走走停停。僅是穿過了半個市集。便已經讓梓聿和梓清感到相當吃力，梓聿額際的碎發早已被不知道是冷是熱的汗珠染濕。

正當二人心中越來越逼切地想要離開這個市集的時候，梓聿忽爾感到衣服從後方被扯住，轉過身頭一看，扯住她的竟是一個地攤小販。

那個小販是一個年紀老邁的婆婆，她的高度只到梓聿的心口，玫紅色的面紗蓋住了她的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被黝黑的膚色襯得黑白分明的眼眸。已經直不起身子的她，只用了左手的食指圈住了梓聿的衣服。也不知道這個老婆婆用了什麽方法。即便梓聿想要不管不顧地往前行，那隻手指卻依然穩穩地套在了她的衣服，讓她只走出了兩步便寸步難行。

也許因著這位婆婆的舉動，也許因著環境而造成的頭暈目眩。她心底驀地升起了難以平息的煩燥，想要將老婆婆的手猛地揮開。然而，當她看到那雙布滿了皺摺和細紋的手時。略一遲疑，她的手便轉而拉扯著自己那被她套住的衣角。

那個老婆婆又傾身往她靠了靠。陌生的語言和沙啞音調從老婆婆的玫紅色面紗底下傳來：這位美麗的女郎，先不要急著扯開我的手。看看這些貨物有沒有合心意的，我這裡的貨物不一定要用錢買的，只要留下你不要的東西與我交換就可以了。記憶中，她從沒有接觸過這一種陌生的語言，然而，一聽之下，她便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麽。

梓聿因著老婆婆的話而看向了她身後的地攤，地攤上的貨物各式其色的，上至黃金寶盒，下至破銅爛鐵都有。

來嘛！我這裡什麽樣的貨物都有，只要你能說得出來的，我這裡都有。耳際再次傳來老婆婆帶著親切的聲音，讓梓聿重新將視線放到老婆婆的臉上。

她的視線這才第一次和老婆婆的視線對上，那幽深的眸中映出了她的臉容，但是這也是那眸中僅有的。除卻了她的臉容，那眸中是一無所有的，只有死氣沉沉的一片荒蕪。

老婆婆看著她將視線放到自己的臉上，以為她對自己的貨物感興趣，便更加賣力地向梓聿推銷著自己的貨物。因著要將各種貨物展示給她看，老婆婆說著說著便放開了梓聿的衣角。

在老婆婆跟他們推銷的同時，梓聿一直在觀察著老婆婆的表情變化，細看之下，只覺得老婆婆眸中的死氣沉沉越發明顯丶清晰，她漆黑的眸子只映出了她看著的物事，卻不曾有過任何情緒出現。即便是透過薄薄的面紗也能看出老婆婆的臉上盈滿笑意的時候，老婆婆的眼睛都依然是死氣沉沉的。

這個認知讓她皺起了眉頭，即便現在的場景多麽多麽的真實，她也沒有忘記，現在她正身處在軍方所設下的迷局之中。

在弄清楚這裡的情況之前，他們還是不要搭理這個老婆婆更好。

看著梓聿對她的推銷不為所動，老婆婆便轉向了一旁的梓清，說道：這位英俊的小夥子，你也過來看看吧……讓我找一下，我這裡有一件貨物，你一定會喜歡的。說罷，她便彎下身，開始在地上的貨物中翻找。

趁著，老婆婆彎下身的空隙，梓聿搖了搖被梓清牽著的手，對他傳音道：趁現在，我們走吧！

不承想，二人才剛轉過身，便又被老婆婆扯住了衣角，她布滿皺摺的手從二人的身側穿過，將一個做工精緻的小盒子放到他們面前。

先別急著走，先看看這個，小夥子你一定會喜歡的。老婆婆的聲音自二人的身後傳來，讓二人不得不再停下腳步。

老婆婆指著躺在盒子中一顆晶瑩的白色圓球，小聲對他們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是這裡的人，這是這個空間的地圖，你們要不要……

此時，一陣如馬嘶的動物叫聲在他們的耳邊響起。一隻不知從何而來的駱駝在市集之內橫衝直撞。它身上帶著的那股蠻勁兒嚇得市集內的人爭相走避，連一直拉著他們吐吐不絕的老婆婆在是一樣。

梓聿自是早就聽到遠處傳來的動靜，趁著這個機會，她用提早握在手中的小刀割掉了被老婆婆圈了起來的衣角，拉著梓清跑到那些驚魂未定的人群讓出的道上，待老婆婆大喊著想要追上他們的時候，人群早已經重新聚攏，讓她想要追也追不上了。

他們一直跑，一直追隨著那隻駱駝留下的足跡，直到人群重新聚攏，他們的腳步才稍稍放緩。梓清和梓聿兩人相視一笑，不知怎的，這一刻他們倆都有了鬆一口氣的感覺。

這個時候，二人已經非常接近市集邊縁，海風所帶著的溫度已沒有剛才那麽高，恰到好處地為他們拂去了悶熱帶來的煩燥，雖然額角依舊隱隱作痛，但是頭上的暈眩感已經得到了舒緩。

只要再經過幾個街頭藝人的地攤，他們便能夠完全走出這個市集，那時人聲鼎沸為他們所帶來的不適也許就會減輕了。

梓清感受著掌心從梓聿的手傳來的溫度，臉上少有地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笑意，開始覺得身側的人群其實也不是那麽討厭。

梓聿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由於市集內太過擁擠，讓她無可避免地不停與經過身邊的人靠得很近，讓她一心只想儘快離開這個擁擠的地方。然而，因著街頭藝人們的表演，越是接近市集的邊緣，人群便越是停滯不前，讓他們的腳步被逼停駐在一個只放了一個壼子的地攤前。

在離這個攤子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梓聿便注意這個攤子是市集中唯一一個無人問津的，這攤子的主人似乎對此也不在意，只一直坐在壼子的後方閉目養神。

當梓聿和梓清的腳步停在他的地攤前時，攤子的主人驀地睜開了雙眼，道：我今天的第一個客人終於來了。只見他說完後，便徑自從衣袖中拿出一枝直笛吹奏起來。

一條蛇的頭從壼子冒出，那蛇隨著樂曲的節奏舞動起來。在或重或輕的音符中，梓聿明白到眼前的人也是其中一個街頭藝人。

圍在這個攤子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可以從吹笛人的樂曲越發地輕快起來，身子也隨著節拍愉悅地搖擺起來。吹著吹著，壼子中的蛇也越舞越高，吹笛人的視線隨著蛇的舞動的身影抬起。

梓聿這才看到，這個吹笛人的眸子竟是和剛才的那個老婆婆一樣，都是死氣沉沉，不帶一絲情緒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