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章:局中局(1)
這句話看似是在解圍,可聽在夏侯霏的耳里,卻格外的刺耳,神后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皇上尋找太子的時候將他們進宮探望煙妃的事提出來,為什麼?因為她這是在提醒皇上,他澹臺瑾不是貴為神醫嗎?如果他是神醫,怎麼會看不出自己的娘親中毒?他這位神醫都沒看出來的毒,別人又怎會看的出來?究竟是故意為之還是這毒真的夠烈,怕是只有他澹臺瑾才能解釋的清吧?
而向來以多疑著稱的澹臺滅明聽了這句話,也沒令月梓失望,臉色瞬時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霏兒本身在意的就是這一點,如今被月梓這般提出來,心裡難免窩火,看向月梓的眼神,也越發的冰冷起來,原本的懷疑,現在基本上能夠斷定,這件事與她,亦或者她的兒子,脫不了干係。相對於月梓的表現,她更擔心的是澹臺宗的母親,皇後娘娘孟璐,這個女人,至始至終都保持著一份與世無爭的樣子,看起來如此,未必就真的如此,尤其是與相對來說較為衝動的神後作對比,這個女人的沉寂就越發顯得可疑了。她就是忘了誰,也不能忘記她是罪魁禍首澹臺宗的老娘,這一點,必須牢記!
「霏兒,雲袖,瑾兒與璃兒去了哪裡,你們當真不知道?」就在這個時候,澹臺滅明目光深幽的朝夏侯霏與黎雲袖的方向看過來,字裡行間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雲袖、霏兒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閃過一道複雜的意味,面對當今聖上的質疑,二人斂下眉默默的跪了下去,淡淡道:「稟父皇,母后出事之後,兒臣便一直在這裡守著,中間唯一出去的一次,也並沒有見到太子與璃王,這一點,很多人可以證明。」
霏兒沒打算迴避,即便她不說,也有人會誇大其詞的彙報上去,本身他們兩對就惹人懷疑了,如果他們再遮遮掩掩,那就更加的說不清了,與其這樣,倒不如實話實說,她就不相信他們說了實話,這個神后還能扯出花來陷害他們。
然而,澹臺滅明就沒打算就此放棄對兩人的質疑,他漠然的掃過的夏侯霏的臉:「你母妃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麼,你們偏偏選擇今天進宮探望?宴會之前,既然你們已經來了煙霞宮,煙妃的情況想必已經很清楚,為什麼不提前彙報?還有,在這等關鍵時刻,兄弟倆同時消失,朕就算再信任你們,也得給朕一個說法吧?」
夏侯霏聽完澹臺滅明不留情面的話,唇角牽出一絲淡然的弧度:「信任?父皇,說實話,霏兒不大明白您這句話的意思?為什麼由這件事會延伸到所謂的信任呢?難道,就因為霏兒與太子選擇在今天去探望母妃,沒有向您回稟,而恰恰在今天,發生了母妃中毒事件,所以,您就以為這件事會與兒臣有牽扯?太子與璃王去了哪裡,霏兒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們是因為母妃的毒而離開的,這一點,就算他們沒有說,就是依著他們平日里的人品,也能推斷出來。至於神後娘娘提到的宴會之前探望煙妃娘娘一說,兒臣也想在這裡問問母后,為什麼那麼多人您都不關心去向,怎麼偏偏,就關心上兒臣們了呢?甚至還說其他人都目睹了這一切?兒臣還想問問,您這裡所說的其他人,指的是什麼人?」
「你……,霏兒,你做什麼這麼緊張?本宮有說你們什麼嗎?本宮身為後宮之主,難道連這點話語權都沒有了?區區一句話,就能被你扣上這麼一大頂帽子,夏侯霏,你將本宮置於何地?」話到這裡,神后不由委屈的轉向澹臺滅明:「皇上,您看看您的好兒媳,臣妾一句話就能被她頂回來這麼多,別的也就算了,如今煙妃妹妹生病,臣妾派人去探望,偶然見到太子與璃王,不忍打擾他們母子團圓,就撤了回來,難道,這也不行嗎?難道,這樣也是居心叵測?如果是這樣,臣妾在後宮還怎麼立足?還有何威信可言?」越說越委屈的月梓,索性拿出自己的手帕,擠出了幾滴眼淚,惹來澹臺滅明不悅的蹙眉,繼而看向夏侯霏的眼神越發的不耐。
「她再怎麼說也是你的母后,身為晚輩,你就是這般與自己的長輩說話的?對神后如此,對朕亦如此,夏侯霏,你當真以為朕不敢動你嗎?」夏侯霏對上澹臺滅明冷漠的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神,嫣紅妖冶的唇瓣勾出一絲諷笑:「如果父皇認為霏兒的辯解是無理的頂撞,那兒臣無話可說,父皇想要怎麼處置,霏兒絕對服從。還有,霏兒膽子向來小,您就是給兒臣天大的膽子,兒臣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兒開玩笑,『不敢動』三個字,更是作何談起?如果父皇認為霏兒有錯,霏兒願意接受這個懲罰。」
「你,當真是野性不改!」澹臺滅明一雙黑眸凌厲的掃向夏侯霏:「既然你這般有理,那這件事朕就交給你處理,如何?」
夏侯霏挑眉,一臉傲氣,嗓音冷銳如冰峰:「兒臣一介女流,怎配堪此大任?更何況,這件事涉及到的還是母妃,兒臣自認沒有這個本事能夠做好,大哥、二哥想必會非常樂於參與到這件事當中,父皇您倒是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偏殿之中因為她這句話,霎時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面都能聽到迴音兒,月梓、孟璐怎麼也沒想到她夏侯霏居然膽大到這個地步,不但當眾博了皇上的面子,甚至還大言不慚的陷害別人,這個死丫頭,簡直是太可惡了!
「皇上請三思,且不說昊兒的性子適不適合參與這件事當中,宗兒腿腳不便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一件事,如今煙妃妹妹還在昏迷當中,當務之急想的應該是如何救活她啊……。」神后的話及時將澹臺滅明拉回理智,他眉頭一皺,黑眸驀地一沉,冷冷的掃過跪在地下一聲不吭的夏侯霏,將太醫院首宣了進來,命令其聯合刑部展開調查。
等這邊布置妥當時,已經是後半夜,可澹臺璃與澹臺瑾依然沒有現身,澹臺滅明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但是那深幽的目光卻時不時的來回在她與雲袖的身上打轉,似乎想以此從他們身上看出點什麼。
由於這件事屬於突發事件,煙妃又處於生死徘徊的邊緣,所以澹臺滅明下令,在事實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誰也不允許離開煙霞宮,對於這個安排,霏兒與雲袖自是不敢有異議,兩人默默的坐在原位上,靜靜的看著人來人往的煙霞宮,大腦卻在針對目前的情形,不停歇的做著分析。
如果這毒是神后所下,那這想法未免太過劣質,誰不知道煙妃不但有一個神醫老爹,甚至還有一位神醫兒子,在她身上下毒,絕對是自尋死路的一招。在她看來,她還沒有那麼笨。她不會,皇后也不至於傻到自撞刀口,既然兩個人都不會,那為什麼煙妃會中毒呢?還有起初月梓那令人深思的表情,著實讓人摸不著頭緒。除了他們之外,其他嬪妃之間,尚且還沒有這麼明確的針對陷害,而且,在她們看來,神后與皇后本就難以對抗,再加上一個背景深厚的太子,任誰也無法對敵這三座大山,所以,夏侯霏可以斷定,除了神后與皇后之外,沒有人敢再與他們做對,那,為什麼她婆婆會中毒呢?
還有消失無蹤的兩兄弟,他們到底為什麼要離開呢?
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直至一.夜未眠的人漸漸清醒過來,直到刑部的掌事人與太醫院首將調查之後的結果彙報給坐在首位之上的澹臺滅明后,夏侯霏傻了眼,因為照這些人所提供的證據來看,真兇竟然指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后孟璐。
荒誕!這簡直就是污衊!
為什麼?
所謂的人證,就是煙霞宮廚房的一位小宮女,據她交代,她是被皇宮娘娘安插進來的,每日熬藥的時候將分量不重的葯抹在藥罐嘴巴處,更令人驚奇的是,連太醫都叫不出來的劇毒名字,她竟然說的頭頭是道,甚至於還將每次見面的時間、地點、人物都交代的十分清楚。
所謂的物證,就是在小宮女身上以及房間內搜到的殘餘藥渣,經過認證,的確與煙妃所中之毒,一模一樣。
事情到了這一步,事實可謂已經擺到了面前,可為什麼全場如此的安靜呢?因為,任誰看來這就是一場針對性的陷害,而陷害的對象自然不是所謂的煙妃娘娘,而是聽完這個故事之後,露出一絲自嘲笑容的皇後娘娘孟璐。
這理由自然與澹臺瑾會醫分不開關係,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太子府在與宗王府賭約之中,輸掉了幾百萬兩的財產,此次事件,任誰看都是他們夫妻倆對宗王的伺機報復,只是這報復未免聽起來太過幼稚了吧?
所以,當澹臺滅明不去質疑皇后,而是反過來看向她的時候,夏侯霏笑了,眼中折射出冰冷的寒芒:「如果父皇認為兒臣會愚蠢到這個地步,那兒臣現在就自請入獄,沒什麼可解釋,更沒什麼可說的。」
「夏侯霏,這件事聽起來雖說有些可笑,但你要知道目前所有的人證物證,都在指向你們。」澹臺滅明這句話,讓夏侯霏非常的不爽,她水眸驀地一沉,冷冷的站起身,望向這個至始至終都未曾信任過他們的皇帝:「父皇您搞錯了吧,現在所有的人證物證明明指向的是您的皇后,為什麼您一定要偏移方向指向兒臣呢?難道,就因為太子會醫術?就因為我們曾經輸掉幾百萬兩,所以你們就要將懷疑的眼神落在我們的身上?父皇,您不覺得這樣的懷疑,對於兒臣是一種侮辱嗎?」
「侮辱?在證據面前,你還說這是一種侮辱?」儘管澹臺滅明心中也有這樣那樣的質疑,但在他看來,任何懷疑與猜測,都沒有證據來的實際,他是一個不問過程、人情,只問結果的人,不管這個過程里發生了什麼,只要你有所謂的證據,這就是答案。所以,這件事奇怪就奇怪到這個地步,因為任誰看這都是一場毫無意義的幼稚陷害,而且,還是那種一猜就能猜到兇手的人,偏偏,這種懷疑沒有證據證明,只能靠著憑空的猜測而斷定。
也難怪夏侯霏會說這是一場侮辱:「父皇,您不覺得自己的話自相矛盾嗎?現有的證據明明指向的是皇後娘娘,為什麼一定要指向兒臣呢?您既然說凡事講究證據,那您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件事是兒臣做的呢?」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處於旁觀者狀態的柳鶯突然開口:「太子妃不是也沒有證據證明這件事不是你們做的?」
霏兒明亮黑眸一睇,戲虐的看著柳鶯:「這麼說的話,就算今天我們長了十雙嘴巴,怕是也無力辯解吧?既然我們兩人在臨月受到這樣的鄙視與敵對,既然父皇如此的不信任我們,那這太子之位,為什麼還要掛在澹臺瑾的身上?父皇直接撤了我們不是更為的放心妥當嗎?」
夏侯霏怒了,這一次,是真的怒了,表面上看她是笑著的,實際上,她的隱忍度已經接近崩潰,因為在她看來,所有人都可以不信任他們,唯獨皇上不可以,因為,他在他們的眼裡是睿智的,是極具威嚴的,可現在這是什麼情況?澹臺滅明的表現,不但不能夠稱之為聖明,甚至完全可以稱之為愚蠢,這樣的他,是陌生的,是可笑的,倘若他們在這樣傻乎乎的跟隨下去,那到頭來,說不定會被這個人吞的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大膽,好你個夏侯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撤與不撤,豈是你一個丫頭片子能夠做得了主的?來人,將太子妃給朕帶下去。」澹臺滅明厭惡的掃過霏兒的臉,不由分說的命人將她帶下去,雲袖心中一慌,正待上前,卻反被皇上一記冷刀子掃過:「還有這個,一併拿下!」
夏侯霏俏臉瞬間一沉:「父皇這是什麼意思?雲袖怎麼了?」
「夏侯霏,就憑你這句話,黎雲袖也被關定了,你太讓朕失望了,還愣著幹什麼,拉下去!」澹臺滅明大手一揮,四名侍衛不由分說的上來帶人,夏侯霏還想說什麼,卻被他們粗魯的用布條堵住了嘴,不留餘地的全部拉了下去。
一瞬,偏殿再度陷入安靜。
至始至終,無論是神后,還是皇后,均默默的注視著這一幕,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兒,卻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就在兩人暗自揣測的時候,澹臺滅明一臉疲倦的朝他們揮手:「都散了吧,朕累了,今天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怎麼能到此為止呢?這件事明明疑點重重,為什麼不趁熱打鐵審問清楚,難道將人關了,就能解釋的通了嗎?事情本身沒這麼複雜,可是經過周圍人的演繹,本來複雜的事,卻漸漸複雜化了,尤其是皇上的態度,更是讓他們迷惑重重,畢竟,時至現在,真正的主角還未上場,在主角未上場之前就拿下了他們的妃,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要知道,在此之前,澹臺瑾、夏侯霏可是澹臺滅明最為信賴的人,怎麼今天,反而被踩在了腳底下呢?
「怎麼,聽不懂嗎?需要朕再重複一遍?」澹臺滅明冷冷的抬眸,不悅的一一掃過還愣在原地的嬪妃們。
「臣妾(嬪妾)等告退。」此話一落,誰還敢再待下去,不過片刻,便七七八八的退下了。
至此,偌大的煙霞宮才算徹底安靜下來,澹臺滅明疲憊的睨著自己的眉心,呈大字型躺在身後的軟榻上,撂下一句:「誰來都不許打擾朕。」后,便沉沉的睡去。
而此時被帶出煙霞宮的夏侯霏與黎雲袖,臉色已沉的能滴出水來,兩人一身素服,默默的跟在侍衛的身後,一句話也不說,儘管黎雲袖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但在看到夏侯霏的臉色后,不得不放棄追問,重嘆一口氣望向同樣陰沉著的天空,心中默默祈禱著:「王爺,你到底去了哪裡?快快回來吧,事情的發展已經遠遠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真是一個可笑的結局啊!」
***
二更到,晚上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