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度陳倉
清國公一生廉明,有冰清之姿,先皇欽賜其「清」字,其幼妹顏氏嫁與當今聖上,被封為後,其膝下獨子顏央,人稱「洵鈺公子」,官至少師,享譽三京。這樣一個人突然去世了,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都紛紛前往弔唁,慕容濟甚至下令舉國同哀三日。而在這整個天下間,因為此事而真正悲痛欲絕的除了顏央之外,大概便只有久病未愈的皇後娘娘了。
據說在這個噩耗傳到昭陽宮時,本是正在喝補藥的皇后一口氣沒喘上來暈厥過去,御醫們拼死拼活的救治了一整晚,才總算把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只是皇后醒來后先是把淤血吐了出來,下一句話便是,「我要見哥哥。」
皇後年幼時父母已經去世,是年紀足以當她父親的哥哥清國公將她撫養大,又看著她嫁人。如今清國公薨了,皇后心中自然悲痛難抑,甚至已然忘卻自己的身份和所處的環境,只是以一個小妹妹的身份哭著說出的這句,「我要見哥哥。」長兄為父,百善孝為先,無論出於哪一點考慮,慕容濟也沒有攔著她的理由。但皇后本就頑疾纏身,如今又因悲痛過度而鬱結於心,實在是無法出宮。而且以她對清國公的感情,若是到了那靈堂上親眼看到了清國公的棺木,誰也不敢保證她能受得了精神上的重擊。
最後,權衡已久,慕容濟還是把顏央召進了宮。
當顏央一身孝服出現在昭陽宮的那一天,秦商和很多后妃一樣都侍奉在皇后的床前。照理說一個外臣來了,妃嬪們本該是要避開的,但皇后剛剛看到顏央的身影就已經因為過於激動而又猛咳了起來,照顧著的后妃們哪有一個敢擅自離開的,便也不顧是不是還有外臣在場了,皆是忙前忙后的一秒鐘都不敢鬆懈。
「微臣顏央叩見皇後娘娘。」哪怕是姑侄,在皇后這個身份面前,顏央也永遠是個臣子,一進門便謹守禮儀的跪下身。
「央兒......咳咳咳咳咳。」皇后一見到這個侄子便想到了故去的清國公,乾咳著便又咳出了血。秦商在一旁給她擦拭著嘴邊的血跡,小聲的勸著她,「娘娘莫傷心了,少師大人這不是來了嗎。」
按年紀論,皇后今年二十五歲,虛長顏央七歲,這樣的一個年紀差在現代算不上什麼,但在古代時的姑侄間卻不算很小的距離。皇后也算是看著顏央長大的,顏央年幼喪母,姑侄兩人在感情上既是姐弟又是母子。聽了秦商的勸慰后,皇后的眼淚便更是止不住了,沖著跪在地上的顏央招招手,「央兒你過來。」
顏央順從的站起身然後走到了床邊,這麼一靠近,秦商才看到他眼中竟已是遍布血絲,連帶著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本就是悲慟難抑,這些天無數事情壓過來,難得他還能有精神安排好了父親的後事甚至來宮中勸慰皇后。
接下來便是姑侄兩人的對話了,秦商和幾個后妃都自覺地退到一邊候著,也沒有聽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麼。直到一聲「皇上駕到。」,滿屋子的人都跪下身,慕容濟從屋外走進來,揮揮手示意所有人都站起來,便坐到了皇后的身邊,隨行的御醫則在獲得准許后隔著薄紗給皇后診脈。這是每日例行的事情,顏央也退到了一邊垂首等著。萬幸,他站的是秦商這邊。
抬眼看了一下屋子裡的情形,確認沒人注意這邊之後,秦商才深吸一口氣,將手探向後腰。她特意選了最靠窗的位置站著,除了一扇窗后之外並無任何人能看到她的小動作。而經過多次練習后,她已經能熟練的一秒將藏於后腰位置的史書拽了出來。這史書很薄而且易於摺疊,她用手握著便可將其隱藏在寬大的袍子下。而接下來,便是九死一生的豪賭——她不易察覺的站前了一點,隨即快速的扯了下前面顏央的衣袖。
「公子救命。」趁著那御醫也在說話的時候,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他身後說了這四個字,然後借著佯裝頭暈險些摔倒的動作將手中的史書往他的手中一塞。
「妹妹沒事吧。」一旁站著的郭貴妃連忙過來扶她,其他人的目光也在一瞬間都被吸引了過來。她一面說著沒事一面快速的站起身,待到大家又去看皇后,才將目光投向顏央。而後者從始至終都是關切的看著自己的姑母,連一眼都不曾看向她這邊。只是正是因為這樣,她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別人看不見,她卻是知道剛剛自己將史書塞進他手裡的時候因為緊張而沒有恰好遞到他手上,反而是他反手接住史書將其藏在孝服寬大的衣袖內,整個過程連兩秒鐘都不到。
「皇后傷心過度,需要靜養,你今日先回府上料理清國公的後事吧。」沒過一會兒,聽了御醫建議的慕容濟轉身對顏央如此說道。
「微臣遵旨。」領了命,見皇后已因情緒過於激動而躺下歇息了,顏央便也不再停留遵從旨意退下。
他一走,秦商繃緊了多日的神經終於得以舒緩,直到皇帝說可以回各自宮裡了,她走回宮的腳步都是輕飄飄的。
「妹妹無礙嗎?」與她同路的郭貴妃好心的關切了一句,但卻沒有了剛剛在殿內時那有些誇張的語氣,仍是平日里那副對萬事都淡淡的表情。
「多謝姐姐了。」她禮貌的答道,但卻沒有說謝謝關心,只是單單多謝二字,如果郭貴妃剛剛是看到了她與顏央那一幕而沒有拆穿,那便是謝這一點,如果沒有看到,就只是謝她關心她。到底是哪一種,只有郭貴妃自己意會自己明白。
而郭貴妃不過是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便和宮女回了自己的宮內。
「娘娘,剛剛發生什麼了?」靜好不懂她們之間的對話,但也十分關切自己小姐的安危。
「沒什麼,就是差點摔了而已。」她一句帶過。不是不信任靜好,只是這件事不能告訴任何人。而這世上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體會到她這幾日心情的糾結,對於將史書藏在顏央那裡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是錯?顏央又會不會幫她?這些都是未知數。但想了許久,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她尚且不了解的時代不了解的世間,如果真的能有一個人看了那史書還不會做出什麼不該做的舉動,便只有顏央一人了。為了今日這短暫的機會,她不知策劃了多久,打探了多久,練習了多久,忐忑了多久。
而這個堵上身家性命和茫然信任的豪賭,她如自己猜測那般暫時的贏了。
「趙妹妹無礙吧?」又是一聲不是出自真心的關切。
「多謝姐姐關心,妹妹沒什麼大礙。」秦商滿帶笑容的扭過身子表達感謝,但一見到說話的人卻是嚇了一跳,「璟妃娘娘。」
這幾日聽多了宮內八卦的她也總算知道了這璟妃娘娘的身世。璟本是玉的光彩的意思,璟妃閨名虞蘇姜,當年因政事上的牽連,虞家獲罪,虞家的小女兒蘇姜也本該充作官妓的,只是偏偏慕容濟偶然看到了虞小姐一眼,於是便有了現在璟妃。可想而知,這璟妃的囂張跋扈不僅僅是因為她恃寵而驕,更是因為她全無家世依仗。有時候就是這樣,當一個人什麼都沒有了的時候,反倒對一切都無所畏懼。
而現在,璟妃突然關切了秦商這麼一句之後,便笑了笑也從另一條路回了自己的宮裡,徒留秦商一人站在原地思考了許久那笑容到底是什麼意思。
愉悅?好笑?還是......諷刺?
*
又過了幾日,待到清國公一事終了。清心寡欲了這麼多天的慕容濟終於按耐不住自己了,在正式封了趙衍為丞相后便再次表示自己會到梧棲宮臨幸她。
這一次,秦商可謂是做足了準備,提前好幾天將一件自己製作的「性感內衣」塞進了床底下來圓自己當時說的謊。為了裝的像一點,她還在慕容濟來之前又跪趴在地上擺出正在掏東西的樣子。等到聽見房門的響聲,才羅衫半解,帶著一臉討好的笑容轉身嬌滴滴的喊了句,「皇上您來了.....」
站在門口的施錦上下打量了一遍她這衣冠不整的諂媚模樣,終於一改往日的陰沉嘴臉,嘴角極度諷刺的微微上挑,再加上一個更具嘲諷意味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