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走丟了
這時候岳蘭亭帶出去的人,已經回來了第一撥報信兒的,說公子帶著人將府周圍的都找了,沒發現,這便叫人回來通報一聲,繼續朝更遠的地方去了。
岳如期聽得心如刀絞,起身拍著桌子吩咐管家,將家裡人全都散出去,就算整個京師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給找回來。
岳如期愛女心切,真覺剛買回來的小子是個禍水,正想訓斥兩句,結果一錯眼之間,竟然不見了那小子的身影。
岳如期又一拍桌子:「眉煙,那小子呢?」
眉煙嚇得噗通跪地下大哭:「他,他跑出去了!奴婢想,他一定是給嚇跑了……」
日暮昏鴉,九門上篩落,是通知城內外百姓,馬上就要關城門了。
那響鑼篩得山響,震耳欲聾,蘭芽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她上下左右看了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是出城了!
只不過不是自己走的,而是被人裝在一個大筐子里。筐子左右搖晃,這個頻率步點……蘭芽一拍腦袋,應該是被馱在牲口上的!
她連忙扒開柳條縫兒往外看。
果然,隱約能從筐子下頭瞧見牲口的蹄子。看樣子是驢子。
蘭芽下意識想喊,卻還是連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既然被裝進筐子里,筐子上頭還蓋著苫布,還架在驢子背上出了城……那麼泰半她是撞見人販子了。
許是她獃獃愣愣走在街上,人販子便趁機下手。應該是用了些葯散,只是覺著她本來就呆呆傻傻的,於是藥量用得不多,她才能這麼快清醒過來。
此時此刻,不能喊。若是喊了,那非但未必跑得成,興許命還都沒了。
她瞄著天色,只盼著天快點黑下來。
只要天黑了,人販子總要睡覺。到時候她趁著人販子不備,就能跑。
打定了主意,她就繼續窩在筐子里睡覺,養精蓄銳。
終於等到了天黑。
今晚上沒月亮,卻有一天的星子。那就跟誰灑了一大把芝麻在天上似的,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都直起雞皮疙瘩。
人販子是三個男子,扮成商販的模樣。三人顯然不敢投宿客棧,於是就在路邊用幾根樹枝搭上塊油布,權當窩棚,準備這麼睡一晚。
蘭芽忍著,忍著,終於聽見了他們打鼾的動靜,這才悄悄從筐子里鑽出來。
她雖然年紀小,可是卻膽大心細,算準了人販子,可惜……卻沒算準牲口。
這也都是因為從小到大她跟人打交道的機會多,卻沒什麼跟牲口打交道的機會,於是不甚了解驢子的習性。
驢子一覺著身上有人動,它也是出於自保的本能,這便揚起了脖子,皺起了鼻子,準備仰天長號一場。
驢叫的動靜,那可絕對不是天籟。倘若叫驢叫出來了,那蘭芽今晚一定完了。
蘭芽此時也正一個腿在外,一個腿還在筐子里的當兒,這麼懸在半空,是根本沒辦法去捂驢子的嘴了。
況且……她也不敢捂啊。
她看見驢子做好準備的模樣,只覺自己的頭髮根兒都立起來了。心下暗暗叫道:完了,沒想到她岳蘭芽一世英明,卻要死在一頭驢的叫喚下。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林子里忽然響起低低嗡嗡的蚊蠅之聲。
幾隻看不清究竟是什麼的蟲兒,直接就奔驢子的嘴沖了過來,直飛到驢子嘴裡。
驢子極感不適,下意識便閉上了嘴。
蘭芽一愣神的當兒,冷不丁身子一把被人給攬住,然後從筐子里就給拎了出來。
蘭芽嚇得剛想喊,耳邊卻是冷冷的警告:「想死就喊。」
蘭芽便趕緊也跟那大叫驢一樣,死死閉住了嘴。
回頭,只見沒有月光的清冷星輝之下,一個少年面孔煞白,像個從地底下鑽出來的小鬼兒一般。
蘭芽又想喊。
這次不是嚇的,是高興的。
可是那小鬼兒不給她機會,直接揚起手來照著她後頸便不留情地砍了下去。蘭芽吸不幹情不願地軟軟倒在了他懷裡。
他回眸冷冷盯了一眼窩棚里睡成死豬的三人,忍了忍,才將懷裡的小人兒背到身後,然後轉身無聲奔進了夜色里去。
少年將蘭芽背回岳府,果不其然便撞上了岳如期和岳蘭亭疑慮的目光。
他也知道自己接連行事魯莽,怕是已經落了痕迹在岳如期眼裡。
因為自己的身份,他是憑著超乎年紀的謹慎和隱忍,才能活到今天的。無論是五歲以前在大藤峽寄人籬下,忍著蠱蟲之痛;還是五歲之後進宮,小心在步步殺機中求生,他全都靠了一個忍字。
所以這一次接了監視岳如期的差事,他也知道想要騙過岳如期的眼睛,順利進岳府來同樣還得靠一個忍字。
得忍住自己的悲歡喜怒,忍住不讓岳如期看出他的智慧。
于是之前岳蘭芽失蹤的事,他也曾動念不管,可是……
可是她是為了去看他才走丟的,他不能當沒聽見。
他沒想到那個小妮子看著本還算精明,竟然會做出那樣的傻事,為了他……
他救回了她,看見她安然無恙放了心,可是——卻也知道,也許就此再也逃不過岳如期的眼睛,就此便失去了埋伏在岳如期身邊的機會。
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不僅相貌不凡,更是在蘭芽失蹤的事件里展現出了出人的冷靜和睿智,岳如期果然心下疑竇再起。
須知,此事就連岳蘭亭都沒能找到蘭芽,可是這個孩子竟然單槍匹馬地做到了。再對比這孩子和岳蘭亭之間年紀的差距……岳如期便更是心驚不已。
他正想追問,不想眉煙便風風火火跑了進來,跪倒就叫:「老爺,小姐醒了!」
岳如期也嚇了一大跳。
這兩個孩子才回來,這少年背著蘭芽進府,蘭芽便被夫人和兒媳連忙接到后宅去了。本還要去請郎中,擔心蘭芽什麼時候才醒過來,沒想到竟然剛進后宅這就醒了。
眉煙一指那少年:「啟稟老爺,小姐要見他。」
岳如期一皺眉:「回去告訴小姐,先好生養著,日後再見。」
眉煙便愁得磕頭:「老爺……您不知道,小姐醒來先看自己的手,說之前明明還攥著他的手呢,怎麼一睜眼睛,手裡就空了。說著就又掉眼淚……」
這話說得岳如期也一顆慈父的心裡滿是酸澀,只好嘆了口氣:「也罷。就一同去看她。」
幸好少年還不到十歲,於是還沒違了家宅里的規矩,這還能進內宅。
等進了蘭芽的屋子,蘭芽一眼便瞧見了爹爹身後跟著的少年。她便朝他伸出手去:「果然是你救了我。我就說,我明明抓住你的手了!」
岳如期迭聲嘆息。
明明他先進屋的,可是女兒就像沒看見他似的,眼神兒自顧拐彎兒了只瞧見了這小子。
都說女生外向,他以為現在才七歲還小,卻不成想現在就不認他這個爹了。
他回頭瞪住那少年。
可是那小子竟然只冷冰冰的,眼睛瞟著蘭芽,卻並無半點熱絡的反應。
岳如期又是忍不住心疼,便一跺腳:「還不過去!」
少年揚了揚眉,似沒想到岳如期會做如此吩咐。不過隨即便低眉順眼下來,束手走到了榻邊。
卻依舊是冷冰冰地杵在榻邊。
蘭芽也不計較,自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放心地嘶嘶嘆氣:「這回好了,你跑不了了。」
一屋子的人,真是除了嘆氣之外,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倒是冉竹先出聲:「是你救了蘭芽,我這當嫂子的先替全家人謝謝你。」
那少年抬眼盯了冉竹一眼,徐徐垂下頭去,只淡淡說:「應當的。不敢當。」
蘭芽也顧不得別人,只盯著他看,晃著他的手奪回他的注意力,柔聲問:「你總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呀?」
他似乎皺了皺眉,然後略有猶豫地說:「……鏡夜。」
蘭芽便捂著嘴兒撲哧兒地笑:「自己的名兒,怎麼還說得這麼費勁?」
少年不由得眼睛一眯,盯了她一眼。
假名,當然說得費勁。只是他擔心是被她瞧出來了。
不過蘭芽只是歪歪頭俏皮地問:「鏡夜……總沒有鏡當姓兒的,那你姓什麼呀?」
少年便又抬頭,目光滑過冉竹去,略帶傲然地答:「鳳。鳳鏡夜。」
蘭芽便一拍掌:「你怎姓鳳?男孩子姓鳳,當真古怪。」
鳳鏡夜輕哼了聲:「鳳本為雄鳥,你可記住了。」
冉竹便起身打圓場,哄著蘭芽:「鳳凰鳳凰,凰才是雌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