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南楚新后
夜深人靜,熱鬧了一天的漪園也靜寂了下來。
新房之內,紅燭高照,南楚新后一身水紅的羅裙,妝容素雅端坐於綉床之上已經足足兩個時辰,側頭望了望窗外。
「孫嬤嬤,什麼時辰了?」莫玥朝靜侯在一旁的人問道。
「回皇後娘娘,剛過了子時。」孫嬤嬤道窠。
莫玥起身取了披風自己繫上,出門道,「去書房。」
一行人到了書房,只有賀英在整理著桌案上的奏摺和公文,卻並不見她們要找的人。
「陛下呢?」莫玥朝賀英追問道。
「少主天黑就出漪園了。」賀英如實回道。
「沒說去哪裡?」
「沒有。」
「可有說何時回來?」
「少主未曾交待,屬下不知。」賀英搖了搖頭,回道。
孫嬤嬤面目平靜地站在一旁,便是沒交待,他們也都猜想的出來他是去了何處,中午婚禮民這上發生了那樣的事,王妃決然而去,此刻他又哪還會有心思留在這裡。
莫玥看著空蕩蕩的書房,恨恨地咬了咬牙,轉身離開書房回了新房,「孫嬤嬤,你們也都下去吧。」
「是。」孫嬤嬤帶著人離開,掩上了房門。
莫玥看著桌上備著的龍鳳合巹酒杯,冷嘲地笑了笑,咬牙狠狠拂到了地上,「霍宛莛,你為什麼要活著回來?」
如果沒有她,她早就嫁給了他。
她終於成了他明媒正娶的皇后,他卻在新婚之夜將她獨留於在這裡,隻身去找那個女人。
——
另一邊,謝詡凰早已經出了江都地界,一路上快馬加鞭一刻也沒有停歇,拼了命地想逃離身後的地方。
「王妃姐姐,王妃姐姐……」那寶珠和羅蘭兩人好不容易才追上她。
「謝師姐,咱們下馬休息一陣再上路吧。」羅蘭勸道。
從離開江都,她已經快馬跑了六個多時辰了,手上的手都沒顧上包一下。
謝詡凰勒馬停下,默然下了馬,羅蘭過去牽了馬在一旁的樹上拴住,看到韁繩上一片被血沁染的暗紅,不由一陣揪心。
那寶珠走近站在樹下休息的人,拉過她的手拆開早已經被血沁得鮮紅的布,重新灑了葯,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了一塊下來給她包上。
「負心漢要娶那小蹄子讓她娶去,幹嘛拿自己的手出氣,氣不過也該是往他們臉上砸。」她一邊給她包著,一邊說道「杯子太小,我當時應該端碗的,砸他們臉上,看不給他們毀了容去……」
羅蘭過來,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我怎麼了,那會兒要不是你拖我走,我就把大寶二寶放他們新房去,看我不嚇得他這一輩子都不舉。」那寶珠恨恨說道。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哪學來的一嘴混話?」羅蘭無語地道。
自始至終,站在她們中間的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那寶珠兩人相互望了望,想要勸她,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王妃姐姐,你別難過了……」
「謝師姐,也許事情不是那麼簡單,不然大師姐不會也瞞著你的。」羅蘭畢竟在緹騎衛生活過,對於事情的考量比那寶珠要長遠些。
若不是龍靖瀾也在江都,出了這樣的事,她自然也確信是燕北羽負情薄倖,可是大師姐總不會不向著謝師姐,可她卻沒有人向折劍山莊說過這樁婚事,可見其中沒有那麼簡單。
謝詡凰沉默地走開了幾步,一個人站在了樹下看著寂寂無邊的夜色,一想到此時此刻江都漪園的洞房花燭之夜,她便心如刀割。
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讓他娶了她,他在她眼前與那人完成婚之時,就已經將她的心給碾得粉碎了。
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沒有冒然回到江都,沒有去親眼看到那痛徹心扉的一幕,就那樣被一直蒙在鼓裡也好,起碼……不會如此刻這般心痛。
他的愛曾帶給她多大的幸福,此刻就給了她多深的痛,那是她最害怕,最不敢承受的痛楚,可她也不得不再次承受。
只是
,話易出口,情卻難收。
「謝師姐……」羅蘭兩人看著她的背影,一時心疼,卻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詡凰伸手抹了抹臉冰涼的淚,轉身去牽了馬繼續上路。
羅蘭和那寶珠只得趕緊上了馬一路跟著,路上無論她們怎麼勸,怎麼問,她也沒再開口說一句話,連夜趕回了折劍山莊已經是三天之後的夜裡。
兩人看著她回了房,方才各自離開。
謝詡凰推開門進去,掩上了房門,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房中靜靜坐著。
她不敢掌燈,她怕看到這屋裡任何一件與他有關的東西,眼前卻又止不住出現了他的影子……
她不自己坐了多久,天亮了,又黑了。
龍靖瀾這時才匆匆趕回折劍山莊,剛一進山莊便被羅蘭和那寶珠給攔了下來,「大師姐,你在江都,出那樣的事為什麼都不說一聲?」
「行了,讓開。」龍靖瀾不耐煩地推開兩人。
「你是來給負心漢讓說客的?」那寶珠小跑著跟上她道。
「滾開!」龍靖瀾道。
那寶珠卻跳到她面前擋住了去路,哼道,「我看你現在是在江都跟負心漢跟久了,心眼兒也跟著壞了,難不成……你也看上了那負心漢?」
不然,她幹嘛要跟著那混蛋一起騙自己的師妹。
「再說,我把你腦袋擰下來。」龍靖瀾狠狠瞪了她一眼,推開她徑直去了謝詡凰居住的院落。
「龍靖瀾,你……」那寶珠欲要追上去吵架,被羅蘭給拉住了。
「行了,你就別添亂了。」
她相信,大師姐不會不顧及謝師姐的。
兩人看著龍靖瀾推開了房門,沒敢跟進去,便只在院子里等著了。
龍靖瀾了進了屋,到桌邊點了燈火,看到一動不動坐在榻上的人,自己在桌邊倒了杯茶潤喉,這才搬了凳子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沒什麼要問我的?」
「我要問什麼?」謝詡凰嘲弄地道。
「任何你想知道的。」龍靖瀾道。
謝詡凰疲憊地垂下眼帘,道,「沒有想知道的。」
龍靖瀾嘆了嘆氣,道,「那場婚事……」
「我不想知道,你也不必再說。」謝詡凰冷然打斷她的話,不想再去回想那痛心地一幕。
龍靖瀾看著她,卻還是繼續開口道,「北齊派了密使到大燕,你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謝承顥要與大燕聯手夾擊南楚,本就根基未穩,還要兩面受敵。
謝詡凰抬眼望了望她,謝承顥會如此,也是早先預料到的。
大燕已經到強駑之末,而南楚才是他的心頭大患,與大燕聯手覆滅南楚,再吞併大燕,這對他是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這就是他必須要娶那個人的理由嗎?
「南楚雖立,可朝中大半的將領和官員早在燕北羽還在大燕為官之時,就已龐寧所控制,他是當了皇帝,但也僅算半個皇帝罷了。」龍靖瀾向她講述起江都如今的情勢,抬眼望向她道,「這樁婚事,非他所願,卻是因你。」
「我?」謝詡凰愕然。
「去年,你中蠱毒婚迷之事,需得婆羅花和定魂珠才得保住性命,而定魂珠的另一半,就在龐寧手中。」龍靖瀾看著她,坦言道,「原本,我想先一步把東西盜出來的,可是失手了,可那時已經到了最後的期限,龐寧要他簽下了要立莫玥為後的聖旨,才肯拿出定魂珠,當時……我是在場親眼所見的。」
謝詡凰一震,她自是知道這樁婚事另有內情,卻不知竟是如此。
「龐寧已幾番拿出聖旨,要求他履行聖旨上答應的條件,雖然一再拖延,可也不是長久之際。」龍靖瀾深深地嘆了嘆氣,繼續道,「龐氏一派的官員和將領也知此事,加之他們誰都知道燕北羽故意拖延立后就是為你,故而戰事在即便有了諸多借口,讓他不得不履行這道婚約,從而穩定軍心。」
這一切,她都知道,所以才瞞著折劍山莊這邊,不讓她們知道。
謝詡凰默然,一
語不發。
龍靖瀾起身,一邊端起桌上放著的糕點往嘴裡塞,一邊說道,「皇帝當到這份上,確實已經夠窩囊了,可現在權衡之下,這些人留著尚可以用來對付大燕,若是此時除了他們,南楚才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她知道,讓她看著自己所愛的男人去娶另一個女人太難以承受,可是若是這麼一場婚約,能給南楚換來一線生機,從大局上是值得的。
只是,因為他太過她,故而這般讓自己左右為難,諸多顧忌。
她永遠都記得那時候,他說的那句話,愛也好,恨也罷,總得是活著的人。
「所以,師姐是來勸我,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嗎?」謝詡凰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怪他娶了那個人……
「我只是來說清楚我瞞了你的事,你兩的事,我才沒那個閑功夫管。「龍靖瀾填飽了肚子,倒了杯茶一飲而盡道。
在她看來,燕北羽現在不適合兒女情長,要談情說愛也等坐穩了江山去,可世事難料,感情這東西一旦動了心,又豈是說斷便能斷的。
故而,也註定他這條帝王之路,更加艱難不易。
「師姐,我也很想自己能那麼胸懷大局,可是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朝夕相對,這樣的折磨於我而言,生不如死。」謝詡凰斂目,淚水無聲滾落。
「我知道。」龍靖瀾看著痛心落淚的樣子,慨然嘆道。
她雖勸她,可若是換作自己面對這樣的局面,自己怕也是如此。
一旦真心喜歡上一個人,兩個之間是容不下第三個人的,不管是什麼原因,都會是讓人疾心疾首的事。
「如果沒有我的出現,他一樣會娶她的,如今有了我,他還是娶了她,可見……多餘的那一個是我,而不是她。」謝詡凰幽然嘆道。
他們的婚姻會有多久,一年?兩年?五年?
日日朝夕相對,到那個時候,即便不是深愛,也會有不舍吧。
自古以來,一國之君又哪裡會只有一個女人,介時即便不是莫玥,也會有其它的人,自己將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了。
她一心想要逃離皇族中人,卻又愛上了一個要當皇帝的人……
「你就那麼一點自信都沒有?」龍靖瀾挑眉道。
謝詡凰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她要她有什麼自信,自信他只愛她,而不會愛上別人嗎?
她先前也以為是的,以為他這一輩子不會再愛上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可是親眼看到婚禮上那一幕,她不知道了。
「姓莫的現在就是個擺在那裡的花瓶罷了,等南楚攻佔燕京,有了與北齊抗衡的本錢,就算他燕北羽不殺她,我也替你宰了她。」龍靖瀾道。
婚禮那天她沒有去,就是怕自己會忍不住一時手癢,擰了她的脖子。
哪曾想到,她沒去,這個最不該看到那一切的人倒是去了。
謝詡凰頹然而笑,卻沒有說一句話。
龍靖瀾看著她的面色,問道,「你真不打算再見他了嗎?」
「我應該要見一個有婦之夫嗎?」謝詡凰反問道。
原本,他與她之間的婚姻就是一場別有用心的互相利用而起,在江都那些人眼中也是明不正言不順的,如今他已經明媚正娶了皇后,她也該識趣地退到一邊了。
「你知道,他在意的始終是你。」龍靖瀾道。
她也知道婚禮上一次讓她太過痛心,可也知道正是她太深愛那男人,此刻才會如此,只是真樣就這樣斷絕,痛苦的不止是那個人,也會是她自己,到頭來成全的還是那個姓莫的。
原本,就是怕她知道了這一次,所以才處心積慮地要瞞著,結果卻什麼也沒瞞住。
「師姐,我想休息了,你走吧。」謝詡凰出聲道。
她只想自己安靜地待著,不想再見任何人,也不想再聽任何話。
龍靖瀾也知道,感情的事還得他們自己解決,他們這些外人說再多,也是徒勞的。
「我天一亮也要回江都備戰,若是有事,讓羅蘭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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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詡凰沒有出聲,只是一個人沉默地坐在那裡……
龍靖瀾嘆了嘆氣,起身準備離開,哪知一開門便看到一身風塵僕僕的人已經進了院中,回頭望了望屋內,道,「他來了。」
謝詡凰微震,卻一想到此刻站在門外的這個男人,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便心碎如絞。
龍靖瀾望了望來人,出去將外面的吵鬧的那寶珠和羅蘭給一起拖了出去。
燕北羽站在門口,明明自己一心牽念的人就在裡面,此刻卻沒了勇氣踏進這道門。
在愛上她之前,他無懼無畏,無心無情,可是找到了她,他開始越來越害怕,他怕她受傷,怕她死,怕她離開……更怕她不愛自己。
當這個深愛了十幾年的女人,說出那一句情斷義絕,已將他打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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