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第 147 章

皇上一聽奏報,心說這大火起的也未免太巧了,令他不禁想起十七年前的事兒,臉色不禁一沉:「好端端的怎會失火,可查出了原因?」

刑部尚書劉廷雲暗暗抹了把汗,這才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呢,好端端的怎麼就失了火,大牢里的犯人死就死了,卻還連累了外頭的老百姓家毀人亡,這事兒乾的真他娘的缺了大德了,最重要,自己恐也要跟著受牽連。

忙跪下道:「回萬歲爺,昨夜三更起火,因有風,迅速燒了起來,微臣趕到的時候,火勢太大已經救不得,剛微臣過去仔細瞧了,發現有此物。」說著把手裡的東西高舉過頭。

海壽拿著托盤過來,他放在裡面,海壽轉身遞給皇上御覽。

皇上只掃了一眼就知道怎麼回事,硫磺火箭,還真是老把戲,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縱火?」

劉廷雲不免瞄了旁邊的慕容是一眼,心說這件事簡直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兒,護國公跟未來的四皇子妃在通州被刺,雖說死了三個,卻留下了一個活口,正關在刑部大牢,昨兒皇上剛說要嚴查此事,晚上刑部就失火了,這事兒巧的都不用想。

且,這京城誰不知,余家一直想讓自家閨女當四皇子妃,皇上這賜婚旨一下,余家這事兒就算黃了,也只有赫連翾一死,余家才能再有機會,這幾年余家雖說不在朝為官,可仗著自己是皇后的娘家,把誰放在眼裡,燒個大牢算什麼,只要把人滅了口,六皇子縱然有天大的本事,這活口沒了,也是死無對證,到時候就來個死不承認,六皇子能如何。

這如意算盤撥的真是噼啪響,可惜沒想到,把民房也一塊燒了,那可是幾十戶人家,數百條性命,這余家真不怕有報應啊,真虧慶福堂善名在外,這內里缺德事可一件也沒少干。

想到此,忙道:「回萬歲爺話兒,從現場落下的這火箭頭來看,是有人故意縱火。」

皇上略沉吟看向慕容是:「老四,聽說你一早上就去了,如何?」

四皇子道:「慘不忍睹,那一溜幾十戶人家的房子都燒了,初步估計燒死的老百姓有四百多人,僥倖活下來的,暫時安置在了善堂,兒臣已答應他們由朝廷重建燒毀的房子。」

皇上點點頭:「該當如此,此事你瞧著安置就是。」說著看向慕容曦:「老六,牢里的那個活口如何?」

慕容曦目光一閃:「回父皇話,那人命大,起火時鑽進了水缸,雖僥倖活命卻給煙嗆壞了嗓子,說不出話了,兒臣正想奏請父皇,可否請王太醫給他瞧瞧,若口不能言,這案子便無法審問下去了。」

皇上點點頭:「如此,就讓王泰豐去一趟吧。」

余文傑匆匆進來道:「大哥不好了,我剛接著信兒,昨兒那場大火竟然沒燒死那個活口,只聽說嗓子給煙嗆壞,說不出話了,慕容曦奏請皇上讓王泰豐過去診治呢,若讓王泰豐給那廝治好了,咱們哥倆前頭乾的可都前功盡棄了。」

說著,不禁小聲道:「王泰豐是雋兒的師傅,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難道能見死不救嗎,不若讓雋兒……」

話音未落,忽聽外頭哐當一聲,兄弟倆一驚,抬頭見是余雋,余雋剛從善堂回來,目睹了那些燒傷的百姓,回來是想跟父親二叔商量看看,能不能把那些燒傷的人安置在慶福堂,卻不想卻親耳聽見了這些。

即便余雋之前有些懷疑,卻始終不信他爹跟二叔會做出此等泯滅天良之事,而且,做這些事竟然是為了滅口,以掩蓋在通州買兇殺人罪行。

余雋臉色慘白,手裡的藥箱落在地上都不知道,一步一步走進來,望著他爹:「爹,您跟雋兒說,這些不是您做的,不會是您,您從小就教導雋兒,醫者當以治病救人為本份,可您這是做什麼,為什麼?」

余文釗臉色有些變:「爹也是為了咱們余家。」

「為了余家?爹這是承認了。」

余文傑道:「雋兒你就別跟著裹亂了,若不是那丫頭橫插進來勾引了四皇子,皇上的賜婚旨又怎會下到國公府,不是我跟你爹心狠,是那丫頭找死。」

余雋不可置信的看著他爹跟二叔,忽覺眼前這兩個人如此陌生,余文釗給兒子目光看的有些惱:「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你二叔說的是,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余家不得已而為之。」

「為了余家?」余雋苦笑一聲:「爹,您這是騙雋兒呢,還是騙您自己呢,如今的余家怎麼來的,是當年昭惠皇后在余家危難之際力挽狂瀾,振興家業,方有如今的余家,昭惠皇后只恐余家跟皇族牽連過深而陷入危機,才定下了余家後人不可為官的家規,爹跟二叔難道忘了不成,更何況,您抬頭瞧,我余家的祖訓如此光明正大的懸在正廳之上,行醫濟世,忠厚傳家,作為余家人當以救治天下人為己任,可爹跟二叔卻為了一己私心而縱火,你們如何對得住我余家的列祖列宗,如何對得住善堂里死了親人毀掉家園的老百姓,不行,我要去衙門說清此事。」

說著就要往外走,余文傑大喝一聲:「還不攔著他。」上來幾個人抓住了余雋,余文釗臉色變了幾變道:「爹一時糊塗方才做下此事,你放心,爹跟你二叔會儘力彌補,那些老百姓的房子,咱們余家出銀子翻蓋,保證比他們原先的還要好,雖說你爹跟二叔做了錯事,可你難道忍心看著爹跟二叔喪命不成,大錯已經鑄成,悔之晚矣,再說,你去告發爹跟二叔,對咱們余家可有什麼好處,爹跟你二叔若獲罪,余家焉能倖免,雋兒你不要糊塗才是。」

余雋看了他爹半晌兒道:「大丈夫立於世間,有可為,可不為,既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方是大丈夫所為,況,爹即便幫那些百姓翻蓋了房子,那些百姓的親人呢,那不是阿貓阿狗,那是人命啊,那麼多條人命,爹怎麼賠?」

話音未落,就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余文釗瞪著弟弟:「你做什麼?」

余文傑道:「大哥,雋兒的心眼死,便咱們說再多的話兒,他也聽不進去,若讓他出去把咱們告發了,咱們哥倆可就完了,倒不如先把雋兒看管起來,待此事過去,再慢慢說服與他,方是上策。」

余文釗嘆了口氣:「也只能如此了,不過,你剛說的那招兒恐用不上了。」

余文傑道:「雖雋兒用不得,卻還有一人能用,大哥可還記得王泰豐跟前的廣白正是咱們慶福堂出去的,廣白的老娘當初病的那樣兒,若不是咱們慶福堂,哪有那小子的今兒啊,俗話說,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會兒正是他報恩的時候。」

余文釗道:「你不提,我都忘了這小子了,去吧,叫他做的乾淨點兒,別留下痕迹。」

余文傑道:「大哥放心,這小子深通醫理,必然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退一步說,即便給人發現,也能推到王泰豐身上,就算為了他老娘,廣白也不會招出余家來。」

一進大牢,廣白一個踉蹌險些栽到地上,王泰豐皺了皺眉,總覺著今天廣白有些心不在焉,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昨天沒睡好,怎麼臉色這麼差?」

廣白忙低下頭道:「昨兒夜裡多瞧了幾頁醫書,故此睡晚了些。」

王泰豐不贊同的道:「雖說好學勤勉是好事,卻也需有度,勞逸結合最要緊。」

廣白忙道:「弟子記下了。」

刑部大牢付之一炬,活著的犯人就暫時挪到了大理寺的天牢裡頭,王泰豐進來的時候,就見六皇子慕容曦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手裡握著一把紫砂壺正把玩呢,看上去頗悠閑。

王泰豐上前見禮,慕容曦把壺遞給一邊兒小廝,目光不著痕迹的看向一邊兒廣白,心說,余家兄弟還真是想方設法的要滅口,王泰豐身邊都能讓他們找著機會,而自己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不然,怎麼抓住余文傑兄弟的小辮子。

王泰豐掃了眼牢裡頭躺著的人,身上蓋著麻袋,頭上裹在一堆破布里,看不清形容,王泰豐剛要進去瞧,慕容曦道:「這人雖說燒的不成樣兒了,卻不是什麼大病,聽說王大人跟前這個小徒弟,快出師了,不若讓他過去瞧瞧吧。」

慕容曦說的不錯,因廣白好學,除了余雋之外算是王泰豐的第二個得意門生,平常若不是要緊的病人,大多是廣白出手,故此,慕容曦這麼一說,王泰豐也沒覺得奇怪,跟廣白道:「你去瞧瞧吧,仔細些。」

廣白應一聲過去號脈,慕容曦叫小廝給王泰豐搬了把椅子過來,又上了茶,慕容曦一邊兒跟王泰豐說話,一邊兒用餘光掃著廣白,能清楚看到這小子的緊張,按脈的手都有些抖。

慕容曦真懷疑,他的手這麼抖能號的出病來嗎。

廣白心慌的不行,長這麼大也沒幹過這種事兒,更何況,作為郎中本該救人,哪有害人性命的道理,可一想到他娘,想到余家的恩情,廣白忍不住嘆了口氣,抬起手跟王泰豐道:「從脈象上看是氣血瘀滯之像,用針灸行氣血,再輔以開嗓響聲之葯,或許可行。」

王泰豐道:「那你就給他行針吧。」

廣白點頭應了,定了定神,打開藥箱挑了一根長針捏在手裡,背過身子擋住外頭的視線,手尋到穴位,咬了咬牙,扎了下去。

可惜針剛碰到皮肉,就給人一把捏住了手腕,只聽一個聲音道:「這鳩尾穴可是隨便刺的嗎?」

鳩尾穴?王泰豐蹭的站起來幾步走了過去,只見廣白臉色慘白,手腕子給人死死捏住動彈不得,他手裡的長針正指向鳩尾穴。

鳩尾穴位於臍上三寸,乃是人之死穴,若刺下去,不出一刻便,會血滯而亡,若說他不知這些,絕無可能,習學針灸的第一課就是認穴,周身三十六死穴是必須先認的,而捏住廣白的人,王泰豐也看清楚了哪是什麼犯人,分明就是六皇子跟前陳豐。

王泰豐不免有些迷惑,卻聽慕容曦道:「從余文傑找你的時候,爺就知道了,之所以勞煩王太醫一趟,就是爺下的套兒,刑部大牢的一場大火,周圍的百姓都未能倖免,牢里的頭的犯人如何能活命,余文釗果然陰狠,為了滅口不惜縱火焚毀民房,令數十戶百姓流離失所,數百條命葬身火海,這就是號稱行醫濟世忠厚傳家的余家,這就是善名遠播的慶福堂,爺今兒才算領教了。」

廣白咬了咬唇道:「這些都是小的一人所為,跟余家無關。」

無關?慕容曦呵呵笑了兩聲:「這話你留到皇上跟前說去吧,不過,爺不得不提醒你,余家兄弟犯下的可是謀害護國公跟皇子妃的大罪,這樣的罪可是要殺頭滅族的,又豈是你一個小小的學徒能擔起來的,再有,你難道不替你娘想想嗎,況,余家兄弟既然做下這樣喪盡天良之事,難道還想逃脫罪責不成。」

王泰豐臉色鐵青,指著廣白道:「醫者父母心,你如何能做下此等事來,師傅白教你了。」

廣白面如死灰,磕下頭去:「師傅,是弟子不孝。」

慕容曦站起來道:「得了,也別說沒用的了,爺等這時候可等兩天了,如今事情水落石出,干係兩位國舅爺,爺可處置不了,當奏請父皇定奪。」

皇上看向跪伏在地上的余家兄弟,不免嘆了口氣,對這兩位大舅子,自己是一容再容,一忍再忍,可這兩個人卻一再得寸進尺不知收斂,如今更是為了一己之私而置數百條人命與不顧,此等作為簡直是天理難容,虧了還頂著余家善名,自己都替他們倆害臊。

臉色一沉:「你們二人可知罪嗎?」

余文釗兒哥倆身子一抖,心說,事到如今承認了是一死,若不認沒準還有可活,一咬牙道:「不知。」

皇上險些氣樂了,這都讓人抓住了把柄,還打算狡辯,伸手一指廣白道:「他已經招認,你們還想狡辯不成?」

余文傑道:「廣白雖曾是慶福堂的夥計,卻早已跟了王太醫學徒,跟我余家再無干係,雖不知為什麼,他要如此信口雌黃,卻我兄弟二人身為余家人,又怎會做出此等事來,余家的祖訓家規,可是明明白白寫著,行醫濟世忠厚傳家,方是我余家人的本份,豈敢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慕容曦哼了一聲:「兩位國舅爺這臉皮倒夠厚,看來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來人,把人帶上來,讓兩位國舅爺好好認認,可是他們買通刺殺護國公的殺手?」

哥倆一呆,頓時面如死灰,皇上也是有些意外:「怎麼,人沒死?」慕容曦躬身道:「兒臣就是防著殺人滅口,進刑部大牢之前就用死囚犯掉了包,人始終關在我六王府裡頭審問,現已招供。」說著把供詞呈了上去。

海壽接過,不免瞥了余家兄弟一眼,心說,這倆人還真是不開眼,你說動誰不行,非得把歪腦筋動到那丫頭身上,那丫頭可是兩位皇子的心尖子,尤其六皇子,更是愛而不得,不知道怎麼難受呢,余家兄弟送上門來。還能好的了啊。

皇上看了一眼供詞,臉色更為陰沉,隨手丟在兩人跟前:「你們倆看看,還有何辯駁之詞?」

兩兄弟這會兒方知道,自己弄巧成拙,這一步錯步步錯,到了這會兒,早已回天無力,等著他們的唯有一死。

兩人卻不想死,叩頭道:「皇上開恩。」

開恩?皇上哼了一聲:「朕倒是想開恩,卻怎對得起功勛卓著的老臣,又怎對得起善堂內死了親人毀了家園的老百姓,那可是數百條命,你們兩個余家的子孫,真給慶福堂長臉啊,就算一命抵一命,你們倆也該死上數百次。」

兩人嚇的渾身直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只一句一句的喊著:皇上開恩,車軲轆話來回說,聽得皇上煩不勝煩。

正要下旨,忽外頭小太監進來道:「回萬歲爺,余雋求見。」

皇上皺了皺眉,看了余家兄弟一眼,余文釗兄弟雖不是東西,可余雋卻著實不差,到底余家的血脈在哪兒擺著,出的也不都是歹筍,不過這時候他來,莫不是給他爹跟二叔求情的不成,他該知道這兩人犯的是死罪。

卻也想知道余雋說什麼,揮揮手:「宣他進來。」

余雋進來噗通跪在地上,瞥了父親跟二叔一眼,臉色一黯,父親跟二叔所犯之罪,死一百次都不多,可畢竟血緣親情擺在那兒,自己如何能見死不救,想起懷清,心裡更是一痛,唯有對不住她了,伸手從懷裡捧出一面金牌,叩頭在地:「請萬歲爺免除父親二叔一死。」

皇上一愣。倒忘了這茬兒了,說起你這面金牌。雖是當年隆福帝賜給余家的,卻並不是因為對昭惠皇后的一片深情,而是余家賑災的功績,數次大災瘟疫,都虧了慶福堂無償贈葯之舉,方救活了億萬百姓,如今各地的善堂也有大半是慶福堂出資興建。因這份善舉,隆福帝賜下了一面免死金牌,倒不想卻用在這麼兩個混蛋身上。

雖覺這兩人死有餘辜,可慶福堂過去善舉,還有皇后,畢竟是夫妻,真要是趕盡殺絕,也有點兒過不去,便道:「雖有免死金牌可免一死,卻活罪難逃,杖責三十,囚與冀州,終生不得出余府一步。」

「文釗,文傑叩謝萬歲聖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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