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捉蟲)
寬敞的宮殿華麗氣派,高大雄偉,一根根圓柱高高的豎立,支撐承擔著棟樑。結構參差錯落,精巧工緻,絲毫不顯笨重壓迫。絲薄的半透明輕紗從上掛下來,幾分朦朧的神秘,微風輕撫,輕紗搖曳波浮,縹緲夢幻。風穿不過層層輕紗,光線穿透進來,寢宮內一點都不陰暗沉悶,清雅的熏香淡淡的,似有若無。
豪華的大床上,半躺著一名少女,大約十三歲,未長開的臉雖然青澀稚氣,但五官也是可見的精緻,清麗柔美,華美的髮絲墨一樣潑撒在柔軟的大靠枕上,唇不復健康的櫻色,蒼白,甚至隱隱泛青,纖細嬌弱的身體病態的消瘦,。
鬆軟的薄被蓋到胸口,放在被子外的雙手皮膚蒼白到半透明,都能隱隱約約看見裡面青色的血管。少女非常的虛弱,連坐起來都會感到吃力,只能軟軟的靠著柔軟的大靠枕。
諾大的寢宮裡只有她一人,冷冷清清,缺乏人氣的空虛沉寂,再華麗氣派都彌補不了的空寂。
眼睛緊閉,似乎是在閉目養神,靜靜的,如果不是胸口微微起伏,幾乎以為她死了。
耳中傳入對方即使刻意放輕,但在沉寂的宮殿里依舊能聽見的的細微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睛,清澈動人的黑眸星光暗淡,濃密似扇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陰影,遮掩住所有的情緒。
「彌娜公主,您該喝葯了。」漆黑的葯湯散發著濃濃的藥味,把清雅的熏香都掩蓋了過去,濃郁到似乎光聞就能感覺到舌根發苦。
「真安靜,這麼細微的腳步聲都能聽得清楚。以前覺得侍女多煩人,現在反倒想念起來了。這裡只有克麗絲了,靜的像冷宮。」半闔著眼,無論遇見怎樣的情況都不為所動的淡定,語氣淡淡的,古井無波,久病在床,甜美好聽的聲音虛弱微啞,即便如此,也無損長期處於上位培養出來的威嚴氣勢。
「王後下令讓您靜養,不準外人隨意探視。」克麗絲垂下眼瞼,低眉順眼,恭恭敬敬道。
「真是靜養?不是有意隔離,斷開與外界的聯繫,或者是,軟禁?」依舊是淡淡的語氣,不慍不火,心裡一片明鏡,清楚的很。
「公主,這些先不要多想,等病好后……」
「我的病好不了了。」不等說完,打斷她的安慰,這種話沒有意義,「現在沒有外人,也不會有外人闖進來,不用敬語,叫我的名字,彌娜。」側過頭,盯住她粹紫的眼睛。
「彌,彌娜。」眼不自然的下看,剛煎好的葯正冒著熱氣,迷花了她的視線,克麗絲抿唇。
「先把葯放下,陪彌娜聊幾句,剛煎好太燙,涼涼。」柔柔的,但不容置疑。
熱氣騰騰的葯湯被放在床邊的小柜上,冒著白色的蒸氣,裊裊飄揚。
「克麗絲進宮有十幾年了吧,彌娜記事以來記憶里都有克麗絲的身影,很小的時候就陪伴在左右。可以說是最了解彌娜,和彌娜最親近的人。比起不長見,威嚴的令人敬畏,從未真正關心過彌娜的父皇,果然是一直溫柔的陪伴左右,細心照顧彌娜的克麗絲更令人親近。彌娜最喜歡克麗絲了!」近似孺慕,但包含了其他,是更複雜的感情。
「克麗絲身份低微,怎麼能同陛下比。照顧公……彌娜是克麗絲應盡的本分。」眉眼不見一絲得色,依舊是低眉順眼的樣子,恭順的挑不出一點毛病。
「本分……嗎?有克麗絲陪伴的點滴彌娜都記著。不小心跌倒疼的大哭,克麗絲溫柔的輕聲安慰;晚上做噩夢,嚇醒后怎麼也睡不著,克麗絲溫柔耐心的哄著,一直守在床邊;禮儀老師嚴格到苛刻的教導下不斷練習,酸痛的渾身難受,腿都腫了,克麗絲細心體貼的按摩,以緩解不適,柔聲鼓勵;不甚撞上潛入宮中的刺客,危急時,克麗絲替彌娜擋下那一刀……全部都記著……」
「這些……都是克麗絲該做的……」漸漸發覺似乎有什麼不對,心頭沒由來的一陣心慌,浮起不祥的預感,下意識的想阻止,「彌娜……」
「說了這麼多,克麗絲還沒有說心裡的想法呢。覺得彌娜怎麼樣,會不會很刁蠻討厭?」完全不給阻止的機會,虛弱的聲音掌握著節奏,徑自接著說下去。
「不,克麗絲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彌娜公主……」不祥的預感更甚,不禁急促起來,敬語不自覺重新冒出來,愈加想阻止,但她還是沒有抓到機會。
「彌娜對克麗絲如何,不好么?」少女也不再抓著敬語的問題,繼續問。
「彌娜公主對克麗絲很好,克麗絲覺得很幸運,非常感激公主的厚愛!」唇蠕了蠕,似乎有什麼要說出口,眼角瞥見床柜上漆黑的葯,瞳孔猛的一縮,抿唇,神色黯然的低下頭,恍惚。
哀痛的閉上眼,「既然如此,克麗絲……」
「彌娜……公主……」察覺到異樣,下意識抬頭,表情愣怔。
「為什麼……克麗絲,告訴我為什麼……」睜開的黑眸充滿了不解的憂傷和絕望。
心如刀割的痛,被最喜歡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的傷痛,遠比**上病痛的折磨更痛苦,幾乎崩潰。
不知何時起,身體漸漸虛弱,從體力下降,多走一會兒路都會喘,容易疲勞,胃口漸差,到卧床不起,病痛伴隨而來。診斷不出是何病症,只能靠珍貴的葯吊著,越吃越差,生命力在一天天的流失。
剛知道的時候,真的真的不敢相信,一直陪伴著她的克麗絲,一直溫柔的照顧著她的克麗絲,一直被她視做母親般存在的克麗絲,竟然背叛了她!!!!!!
「克麗絲……我一直都相信著你……」
無論誰都好,為什麼偏偏是克麗絲???
黑眸中的絕望刺痛了克麗絲的眼,聲音卡在喉嚨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渾身不可遏制的顫抖,透明的眼淚湧出來,劃過濕濕的痕迹,滴落。不自覺捂住嘴,壓抑破碎的哽咽啜泣,無暇再顧忌自己這樣是否有失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