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世界崩塌的聲音

不記得戰鬥了多久,在宇宙中時間的流逝幾乎感覺不到,一切都彷彿恆久不變。

廖音祈也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喪屍,她只知道在自己的血快被抽干之前，出於某種保護機制,雅典娜將她送回了聯邦基地。

吸食了主人的血,雅典娜漆黑的鎧甲浮上了一層薄薄的血紅,更加令人生畏。

而廖音祈則因為失血過多陷入短暫的昏迷。

夢境中,廖音祈懸浮在星海，沒有任何保護裝置的她就這麼在無盡的星海中遊離。

她能確實的明白這是一個夢，因為記不起一切是怎麼開始的。上一次的記憶還停留在與喪屍的戰鬥中，然而現在一切都回歸平靜。沒有喪屍，沒有機甲，廖音祈只是漫無目的的漂流在星海。而自己也失去了下半.身，只有上半.身支離破碎的漂浮著。

太陽正越過地球發出光和熱，但或許因為是夢境的關係，所以廖音祈感覺不到任何刺眼。就連身體破碎的疼痛也感覺不到，而且她的心非常的平靜。

就這樣吧。她想。

隨之而來的卻是夢境的結束，廖音祈醒來時發現自己還躺在雅典娜的機艙內。

「你終於醒了？」

札特離那個人不愉快的臉出現在了，廖音祈緩緩抽出染紅的胳膊揉了揉眼睛，確認這次是真的醒來了。

「還以為你又要死了，你的機甲內部放著你需要的一切急救品，任何時候你都可以試用。」

對他甚至對聯邦來說，自己畢竟是唯一能驅使雅典娜的存在，所以至少要保證不會死。

廖音祈沒有理會札特的話，自顧自的離開了機艙。

四肢百骸傳來劇烈的酸楚，每一次的呼吸也讓肌肉發出悲鳴。

但是一想到這麼做的代價是讓後方人員得到一定的生存保障，這也讓她感到了些許寬慰。

廖音祈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軍營，才走了沒幾步便聽到吵鬧的聲音。

循著聲音望去，是一群駕駛員正圍攻某人的景象。其中一人正護住被圍攻的人，以免她受傷。

即便有些不適，但廖音祈還是認出被圍攻在人群中的人正是自己未來的嫂子藍謬。而護住她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廖嘉懿。

「廖嘉懿你為什麼要護著這個女人！！這次如果不是她在我們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損失！！！」

「就是！把她交出來！！讓我們為死去的兄弟報仇！！」

人群躁動，廖音祈慢慢走到他們中。廖嘉懿捕捉到了這個突然的闖入者，原本焦慮的表情一滯，隨後又假裝沒有看到，繼續應對共同作戰的夥伴。

「大家也知道她只是想幫忙，畢竟這麼多天來大家傾巢出動十分累了...」

可是藍謬卻好像聽不到廖嘉懿在為自己辯解似得，朝人群大喊。

「他們死只能證明兩件事，第一，他太弱了。第二，你們太弱了！有本事當時救回來啊！！現在欺負我一個女孩子有什麼意思！！！」

此話一出，更是引起大家的憤怒！

「既然你那麼強，為什麼你不去救？」有甚者直接取下手腕上的腕錶朝她砸去！但都被廖嘉懿攔截下來。

廖音祈尚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是來自機甲上的不安躁動又朝她襲來。

「請問是發生了什麼？」她抓住一名比較冷靜的駕駛員問道。

男子或許是認出了廖音祈，原本愁眉不展的表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這個傢伙自以為是的指揮，導致了本是最輕鬆的c區遭受到最慘烈的攻擊！我們失去了許多的同伴，這本不該發生的！」

男子也是拚命抑制住自己的怒火，這才能將事情說出。

廖音祈似乎是感覺到什麼的，如果當時的c區十分混亂，那麼現在，那個人一定會在這群人里，恐怕也是第一個帶頭鬧事的，但是廖音祈環視人群，卻不見他的身影，更聽不到他的聲音...

或許是意料到了什麼，廖音祈顫抖的打開了腕部的資料庫。她快速輸入了今天的日期，並查找死去人員的名單。然後，在一群人中，廖音祈找到了他短短的名字。

就聽「轟」的一聲，廖音祈一陣耳鳴。她強忍著不要就這麼昏過去，勉強才站住身子。體內彷彿有什麼被悄然炸毀，血一般溫暖的痛苦噴涌而出...染透了心頭...

「喂，沒事吧？」見廖音祈臉色瞬間慘白，男子低聲問道。眼前的少女彷彿要成為一張白紙般，她的樣子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像個死人。

廖音祈聽不到別人的聲音，她只感到身子不聽使喚的走向人群中。

原本吵鬧的人群因為她的突入都紛紛停下的聲音。廖音祈一雙黑瞳瞪的老大，整個人不知為何看上去瞬間老了十歲。

廖嘉懿見她這樣，也明白她知道了真相...因此廖嘉懿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的把頭瞥過去。

「凱...在哪？」廖音祈輕輕的問，生怕打攪誰似得。可她額頭的青筋卻突突的跳動著，一次次的讓廖音祈感到了頭疼。

「凱，他...」廖嘉懿張了張口，但卻沒有接下來的聲音。

藍謬一見多日未見的廖音祈出現，心中也是一驚。沒想到她變化如此之大，看起來就如同換了個人。

「死了那麼多人，我怎麼可能一個個的記得名字！反正c區的人都在這，你自己找吧」

自己已經自身安保，藍謬也懶得再理會她這愚蠢的問題。

廖音祈卻不依不饒繼續問：「你是當時的指揮官，肯定知道他為什麼死的？因為保護聯邦而獻出自己所有的力量嗎？」

彷彿這是她最後的退路...可是藍謬尚不明白這對廖音祈的意義。

「不知道！當時敵人那麼多我根本顧不了其他人...你也要像他們一樣指責我為什麼沒去救別人嗎？！那我問你，你怎麼不去救？不是聽說你殺了不少喪屍嘛？」

從a區感到c區，在無敵機的情況下，機甲性能開到最大也需要5分鐘才能抵達，即便是雅典娜至少也要2分鐘。途經b區的她將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清掃上，一直沒能注意到c區發生了什麼...

在戰場她不可能因為好友在c區就拋下b區的人不管，可是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所以你也太弱了啊，連自己的屬下都保護不好。」

廖音祈的聲音帶著顫抖，這是她唯一能作出的理智反擊。

「當時敵人看穿我們的意圖直接從縱向坐標襲擊c區，當時情況太混亂，收到突襲的我們收到撤回指令...」

有一位駕駛員替藍謬解釋當時的情況。

「撤離也能死那麼多人？」廖音祈死一般的眼睛掃過在場的人，這些就是c區僅剩的隊員？

「有的自願犧牲讓隊友逃走，但因為她錯誤的指揮導致我們這個區的損耗過半...」另一名男子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或許是想起同伴掩護自己走時的情況，所以悲從中來。

「當時你廖音祈就在b區！！我以為來個夾攻就能剿滅他們，是作為士兵的你們不夠優秀才導致的這個局面！！！逃什麼！！只要拚死一戰我們或許會贏！！」

「可是你卻在這...」廖音祈打斷了她激昂的說辭。

如果她拚死一戰，又怎麼會還有機會站在自己眼前？唯一可以理解的就是捲入戰鬥后想脫離戰場捨棄了戰友...

當然，他們非親非故，沒有必要刻意為他們付出生命。

但是廖音祈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因為死亡名單里，有那個人的名字。

一想到這些，廖音祈就感到某種東西就要達到零界點。

「那又怎麼樣？！難道我該跟一群渣滓一起去死嗎？！！」

終於，廖音祈感到某種東西被徹底挑斷了。

染血的機械手臂迅速且用力的捏住了藍謬的咽喉，將她高舉過頭。沒料到突然發生這件事的藍謬只感到腳下一空，整個人懸在了空中。

「繼續說啊，你不是很強嘛，掙脫看看啊」

但是機械手臂的力量卻在不斷加大，彷彿真的要在這裡殺了她一般。

「戰場上死個人很普通好吧！如果每個我都要難過那仗就不用打了！」

藍謬拚命掙扎，纖纖十指抓過廖音祈的手，但她卻始終沒有放開。她拚命的踢著廖音祈的身體，試圖抓她的眼睛，但都失敗了。

而機械手臂卻依舊不斷的緊鉗她的喉嚨，幾乎就要深凹下去。

廖音祈死死盯著，眼睛的焦距彷彿是要把她扭曲的臉拍攝下來似得。

「不許你侮辱我朋友，他一點也不弱。比起你這種只顧自己生死自以為高貴的人渣，他要偉大的多！強大的多！！」

因為力量過大，藍謬的舌頭不自覺的伸了出來。氧氣越來越少，她終於意識到廖音祈是真心要被殺死的事實，無助的向其他人求救。

「救我，救我...嘉懿」

「夠了！」

第一次的，廖嘉懿發出如此失禮的怒吼，帶著悲傷，無奈，苦楚，還有許多許多別的感情。廖音祈麻木的回過頭來望著他，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

「凱是我的同期對手，我很尊敬他，所以會給他封為烈士...之後的事我會處理，你們不要吵了。再怎麼吵...他也不會回來...」

「封烈士？那種東西怎麼都無所謂！」廖音祈本想再說什麼，可是她的理智告訴自己，再這樣下去誰也不好看。上級不會關心凱的死亡，如果自己殺了藍謬，廖嘉懿的立場就會變得微妙...她不可能不關心廖嘉懿的事，在失去那麼多人後，她已經不想再失去誰了...

「還有你們」廖嘉懿望著廖音祈身後和她同樣想殺了藍謬的人，無奈的繼續道：「藍謬的事是我們上級的判斷失誤，具體如何處置我們會和上級聯繫再進行判斷，會給大家一個公正的結果。不要擅自對她出手，她始終還是你們的上級，傷害她那對你們沒有任何好處...你們隊友為你們爭取來的生命，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

這些話，廖嘉懿說的時候也握緊了雙拳。舊傷一次次的開裂，最終又變成新傷，不知道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來，震裂的傷口一直也沒有再痊癒，以至於血色染透了他潔白的手套。

最終，廖音祈無奈又痛苦的甩手，重重的將藍謬砸在了地上！生怕再看一眼她就會再次失控。

「算了...我跟你們沒什麼好說的。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廖音祈不想再理會他們，兀自離開了現場。

她走回了陰暗的角落，在黑暗中，廖音祈彷彿被誰抽走了所有力氣，無助的跪倒在地面，唯一能支撐她身體的，只有顫抖不已的手。

眼淚一滴滴砸在地面，暈染了一片。

模糊中，她發現對面是去二樓的樓梯口。她望著被光亮點燃的樓梯口，想起幾個月前還在這裡和凱聊天，談話的內容他的聲音，清晰的就像昨天發生的一般。被淚水浸濕的雙眼似乎還能看到那一日的景象...

「嗚啊...！！」

感到有什麼聲音就要從口中托出，廖音祈迅速抬手緊緊捂住了嘴，生怕有聲音遺漏出來。

他沒有家人，或許連朋友都沒幾個，沒有人會替他悲傷難過。

『或許我會去幼兒園做個幼師吧』

少年略帶羞澀的撓頭說道。

想起那一日的景象，廖音祈只覺得一陣絞痛。痛的連到底是哪裡痛都感覺不到了...她做過多少現在想想就想掐死自己的事情...

如果自己當時沒有欺騙他，說什麼只要他加入機甲隊就和他交往這樣的話，或許此時的他就不會介入戰爭，更不會被殺死！！

如果沒有自己，他或許只會如自己所願，成為一名笨拙的幼師...

可現在，他什麼都沒了。夢想、生命、愛...全都留在了宇宙之中。

比起藍謬，廖音祈更恨欺騙了他的自己！更恨誘勸他的自己！！

而廖嘉懿唯一能替他爭取的，只有烈士這個稱號。

光榮死么？

這就是自己，廖嘉懿能給他的東西嗎？

「哈哈...哈哈哈！！」

廖音祈鬆開了緊捂住的嘴，一種扭曲油然而生。

她從一開始就討厭這個世界...也根本不想來到這個世界...

現在，支撐自己的夢想不在，支撐自己的人不在，一切都物是人非，只剩下一台殺人兵器陪伴自己左右...

既然他們要她殺，那她就會殺個乾淨...這就是現在唯一能支撐廖音祈的東西了，她要將一切...都...

那一天，廖音祈聽到世界崩塌的聲音，正遠遠的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