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孟七七聽了腦袋頂上傳來的這聲哼笑,當即決定轉移話題。她鬆開環住上官千殺腰身的手,退回到軟榻另一側的長窗下,一手在臉旁邊扇著,一手去推窗扇,「這屋裡燒了地龍,當真是熱……」

長窗悠悠晃開,一股冷而清爽的空氣涌了進來。

孟七七又撿起毯子來,「高建業這裡真是奢華。我在府衙住著,可沒高府這樣好的房屋景緻……」

上官千殺在軟榻外側半躺下來,長腿舒展在塌邊,整個人像一棵橫倒的玉樹。他順著孟七七的動作望向窗外,沉默著,沒接她的話。

窗外是一院初綻的白梅,有不知名的灰雀躍動在橫伸的枝椏上,發出不算悅耳的鳴叫聲。

孟七七自己身上披了毯子,笑著撲到他身邊去,展開手臂,要將他也攏在溫暖的毯子底下。

上官千殺的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往到了自己跟前的女孩臉上一轉,又盪了開去,重又停在了窗外梅花上。聽女孩嘰嘰喳喳說著話為他蓋上同一床毯子,上官千殺只出神望著窗外,手下意識地撫摸著女孩的長發,從發頂一路滑落在濃密的發梢。

他從來沒有摸過這樣涼的頭髮。

孟七七學著他的動作,也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嘶」了一聲,冰得收回手來。她方才去開窗,又在窗下折騰一番,身上蓋著毯子倒還暖和,髮絲里卻已經吸飽了北地嚴冬的寒氣。

「戰神大人?」孟七七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悄悄抬眼看他。這段日子來,兩人相處的時候,每當戰神大人這樣沉默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心裡打鼓。

「嗯?」上官千殺從胸腔里發出一個音來。

那聲音落在孟七七耳膜上時,還帶著撩撥人心的磁性振動。

孟七七對上他落下來的淺淺目光,忽然間腦袋裡就卡殼了,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此來的目的。西北軍垮台之後,被重新收編。原本這十萬人馬按照律法軍令,應該是由朝廷發來敕令,決定怎麼收編。但是實際情況下,不用朝廷發話,這十萬人馬自然而然會落入上官千殺口袋中,畢竟他的拳頭大嘛。只是孟七七橫插一腳,她既背靠府衙代表朝廷,名正言順;又早備下了內應之人,提前分化了西北軍。是以這幾日下來,孟七七已經將西北軍的三分之二收歸朝廷——名義上的。實際上,這三分之二的西北軍是被她收到自己勢力範圍內來了。

她做這些的時候,上官千殺始終沒有表明態度。理性上來看,一來,孟七七代表朝廷,只要上官千殺不是說即刻要反,便不會直接出面反對;二來,誠如高建業垂死掙扎時所說,這十萬西北軍人吃馬嚼,軍糧馬糧是非常重的一筆負擔——孟七七分走三分之二的人馬,其實也是分走三分之二的負擔。當然這是理性上來分析,但如果上官千殺決心阻撓,那孟七七不說束手無策,但至少收編的過程會非常艱難——但是那樣一來,兩個人之間就會非常尷尬了。俗稱「撕破臉」。

在她動手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上官千殺始終沒有干涉過。

孟七七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待這整件事情的。但她知道,照著戰神大人的性格,她幾乎不可能等到他主動開口問了。一個永遠不發問的人是很可怕的。因為人在問事情的時候,其實暴露的是自己的心思——想要知道什麼、對什麼感興趣、擔憂的弱點在哪裡。而上官千殺從來不問。所以旁人就無從揣測他的心思。然而在孟七七此刻的立場上,她又有些慶幸於戰神大人永不發問的個性。若他當真問了,她該如何回答?

不過既然戰神大人已經親自動手殺了高家一眾人,她又成功收編了三分之二的西北軍,倒是有樁事情可以對他明說了。

「戰神大人,」孟七七想到此處,心裡輕快了些,這樁事情憋在心裡小半月總算可以吐露了,「我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聽完了不要生氣好不好?」她定定地仰臉望著上官千殺,說是心裡輕快了些,但嘴角還不自覺緊張地抿著。

上官千殺靜靜看著她,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含笑點頭這就應承下來,而是若有所思地摩挲著她的長發,淡聲道:「說說看。」

孟七七忽然間有點恍惚,這個她愛的男人明明就在眼前,而她正依偎在他懷裡,可是好像他又並不在她眼前,而是在極遙遠的地方。他的人離她那麼近,可是他的心思卻離她那麼遠。她看不清也捉不住,這樣想著,表情上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點端倪來。

也是怪上官千殺從前經年累月地寵著她,竟養得孟七七在他這裡一點兒算不上冷淡的冷淡都受不得。

上官千殺在她開口后,雖然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眼睛卻一直在望著她的,此刻見她愀然變色,頓覺心中酸痛。他輕輕嘆了口氣,順從自己忍了許久的心意,將女孩更深地攬到懷中來,放緩了語氣復又問道:「是什麼事要同我講?」

其實他就維持先前那副樣子,孟七七也只是心中難過一點而已,行事中也不會如何。只是上官千殺捨不得讓她受一丁點委屈罷了。儘管有孟七七安排姦細、分去西北軍、更一別數日這些事情在前面,上官千殺自己的情緒也壓抑到幾乎要炸裂的程度了。但是看到孟七七些微傷心委屈的樣子,他竟是身不由己般將自己脹滿的情緒又更深地壓抑下去,還像從前那般溫柔待她。

上官千殺態度上的差異,孟七七作為承接方當然一清二楚,她放鬆下來,攀住戰神大人的臂膀蹭了蹭腦袋,小聲道:「其實最近到了你身邊的那個石齊是我的人……」

上官千殺摩挲著她頭髮的大掌停了一停,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滑下去。女孩主動說起此事,他不知為何,竟首先感到一陣莫名的害怕。

「……我當初送了一些人到上官軍中去,不過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啦。你還記得那次你回定州的事情么?一聲不吭就走啦。之後我就送了這些人到上官軍中……」

上官千殺安靜聽著,四五年前,這時間倒與高志遠查出來的一致。他感到心頭那股莫名的害怕褪去了,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在怕什麼。

他怕聰慧如她,知道他已經察覺,故此二次欺騙。幸好目前聽來,不像。

「不過後來我都忘了這事兒啦。這四五年間我也沒跟他們聯絡過,直到前陣子看到那個石齊調到你身邊去了,我這才想起來。要不要告訴你——其實我猶豫了好久。」孟七七不安地揪著他的領口,細白的手指絞在一處,有些話也不用說的太明白,「我怕你知道了怪我……可是更怕你從別人那裡知道——我、我更怕你誤會我……」她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內心的煎熬,窩在他溫暖的懷抱里,不爭氣地開始鼻子泛酸,又強忍著淚水仰頭,想要知道戰神大人此刻是什麼表情。

上官千殺擅長隱藏自己的情緒,他面色一如既往地平靜。如果硬要說的話,大約也就是嚴肅罷了。

孟七七自然也看不出什麼來。這令她更忐忑了。

不過好在她終於說出來了。

這些日子來壓在她胸口的大石被搬開了,至於這塊大石頭砸落的深井會發出什麼樣的聲音,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上官千殺等了一會兒,溫和問道:「就是這件事嗎?」

這件事不值一提,亦或者還有別的事情?孟七七拿不準戰神大人的意思,有些惶惑地瞅著他,因為緊張唇瓣有些微白,透著點楚楚可憐的意味。她盯著上官千殺,小心翼翼地點了下頭,然而那架勢,好像他神情一個不對,她這點下去的頭就要搖起來。

明知女孩所言不盡不實,上官千殺仍是翹了翹唇角。無它,只是因為女孩表現出來的在乎。

不盡不實,所謂「不盡」,這件事情里孟七七明顯有隱去沒交代的地方,比如這些人她從何處尋來的,又是如何安排送入他軍中的等等;所謂「不實」,正是撒謊的要訣「九句真話里加上一句假話」,當真是因為他獨自去定州之事才令孟七七起了安排人的念頭嗎?很可能並不是。

只是上官千殺也聽明白了,女孩這次之所以願意說出來,本心是看到當日安排的人莫名其妙到了他身邊而感到不安,至於多年前她安排這些人時背後的動機只怕就不方便交待了。一如她這次在雲州從他口中奪食,分編西北軍一樣。

「總之,你現在知道啦,那個石齊突然到了你身邊很奇怪……你還是小心點,找個機會把他調走吧……」孟七七定定仰臉望著上官千殺,白著一張小臉絮叨著,她可是招了一大半了,只是不知道戰神大人會怎麼宣判她的罪狀。

上官千殺垂眸仔細看著她,知她心中忐忑不安。他托住女孩後腦勺,在她糅雜了慌亂詫異的目光下,翹著唇角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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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窩要給你生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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