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109章

上官千殺一語問出,目光在女孩愕然的面上一轉,竟有些怕即刻便聽到她的回答。他退開一步,淡聲道:「你想好了,再告訴我。」

書房外有親兵走動的腳步聲,到了他該去軍營的時辰了。

上官千殺整整被女孩蹭亂的衣襟領口,見她仍在出神,便轉開眼去,從她身邊走過,徑直出了書房。

孟七七在他擦肩而過的剎那,忽然轉過頭去,輕輕喚了一聲:「戰神大人……」

上官千殺立在門外,微側了頭,「嗯?」

孟七七凝視著他的背影,「我……」她忍不住要問出蔣虎彤查到的事情來。

上官千殺聽出她話音中的猶豫來,他沉聲道:「不急。我說過了,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答案。」他皺緊了眉頭,大步離開了,雖然看上去從容,心底卻有幾分狼狽。

孟七七獨自渾渾噩噩回到府衙。

南宮玉韜正在暖房裡欣賞雲州知府栽種的玉蘭,聽下人傳報說公主回來了,挑了挑眉毛,命人打水來洗乾淨了侍弄蘭花時沾了新泥的雙手,一邊用白絹布擦著手,一邊晃晃悠悠走出了暖房,迎上孟七七笑問道:「怎麼?不是要去高府與你的戰神大人同食同寢的嗎?這就回來啦?」

孟七七看他一眼,原本有些呆的目光活泛起來,她拽過南宮玉韜手上打濕了的白絹布來,直接拍在了自己臉上,眼耳口鼻都糊住了。那涼沁沁的感覺覆上滾燙的麵皮,她這才覺得神思清明起來。

南宮玉韜打量了她一眼,見她去時雄心滿滿帶著的包袱還扛在肩上,嗤聲一笑,「這是被掃地出門了?」

孟七七扯下臉上的絹布來,丟回南宮玉韜懷裡,因滿腹心事,也沒心緒與他鬥嘴,肩膀一塌,讓那包袱順著胳膊就墜在了地上。她人越過包袱,徑直往自己先前在府衙住著的院落而去。

南宮玉韜駭笑,瞅了一眼那包袱,皺著眉頭伸出兩根手指捏起來——裡面都是衣物之類,倒並不沉重。他跟在孟七七身後,見她這幅樣子,猜想是出了什麼岔子,他撿起懷裡的白絹布來,笑道:「我用來擦手上泥的帕子,你看也不看,就往臉上糊——真是有勇氣。」

孟七七沒力氣回嘴,聽他這麼說,摸了摸臉,難怪剛才感覺怪怪的。她一路走回自己寢室,合身往榻上一撲,將臉埋在被子里,一動也不動了。

南宮玉韜倒沒進去,他倚在門框上,嘖嘖兩聲,等了半響見她還是動也不動,出聲嘲諷道:「這是要將你自己悶死不成?」

孟七七悶悶的聲音從被子底下傳出來,「我若要悶死自己,最好是在昨晚就下手。」至少還給戰神大人留下個美好的回憶。現下可好了,美感是糟蹋殆盡了。她的苦衷這會兒又不敢說,倒讓戰神大人誤會她這些年來都是布局騙人的了。最初的震撼愧疚過了之後,孟七七也覺得委屈發恨起來——除了戰神大人,她何曾對第二個人這樣耐心在意過?雖然理智上知道戰神大人現在這樣想她實在是在正常不過,情感上卻忍不住要覺得被錯看了。

南宮玉韜把那包袱拋到她床腳下,收斂了玩笑的口氣,問道:「出什麼事了?」見蠢萌小表妹仍是死了一樣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吭聲,便猜測著問道:「你要去軍營,師兄不許你跟著?還是你又想了什麼危險的事兒,師兄不許你一個人去做著玩?」

孟七七無力道:「你能有點別的想法嗎?」

南宮玉韜聳聳肩,「固有印象,不好改變。」他摩挲著下巴,思考著道:「難道是十七的事情被師兄知道了?」近期比較有可能出岔子的事情也就這一樁了,「唔,或者是,此前你要我幫你馴馬……」

「不是馴馬。」孟七七聽到這裡,感到身上的力氣又回來了些,雖然不足以讓她活蹦亂跳,說幾句話卻還夠用,「是十七的事。」她終於從被子裡面抬起頭來,人也坐起來看向南宮玉韜,「這些人是我當初從你的玉如軍中借來的——戰神大人知道了。」她深深嘆了口氣。

南宮玉韜做了個「怕怕」的樣子,想了想看著她道:「就這件事?」

孟七七對他輕描淡寫的語氣感到不滿,她重複著,「就這件事?就這件事還不夠嗎?」她揉了揉眼睛,因為方才在戰神大人面前的那場大哭,眼角有些癢。

南宮玉韜的目光隨著她手上的動作落在她泛紅的眼角,輕哧一聲,「都哭了,看來稱得上是大事了。」

孟七七那會兒哭的時候不覺得,這時候理智回籠又當著變態表哥的面,倒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她捂住眼角,嚷道:「誰哭了?你眼睛不好,看東西都不清楚了。」

南宮玉韜攤攤手,見她一直拿手揉眼睛,簡直看不下去,還是走入室內,從懷裡掏出絲帕來丟到她旁邊,淡淡嘲弄了一聲,「出息。」

孟七七可以說是在變態表哥的嘲弄下一路茁長成長起來的,聞言也沒什麼感覺,拾起涼沁沁的絲帕按在發燙的眼角,安靜了片刻問道:「蔣虎彤或者張新敬那邊有來信嗎?」

南宮玉韜道:「你就去了這兩個時辰的功夫,能來什麼信?」

孟七七這下是貨真價實嘆起氣來。

南宮玉韜笑道:「小小年起,學人做什麼深沉樣子?」

孟七七手裡搗著那絲帕,嘆氣道:「你不懂,我這心裡煩得很。」她能不煩嗎?她現在無比焦灼地等待著真相大白的時刻,好跟戰神大人講明這一切,讓他不要誤會。

南宮玉韜見她情緒不振,轉口問道:「那師兄怎麼說?他知道了之後。」

孟七七一想起戰神大人最後留給她的選擇題,就煩得想要揪頭髮。讓她現在把西北軍交出去——她當然不會把好不容易吃下來的西北軍交出去!但是不交出去,眼看戰神大人那個架勢就是要鑽牛角尖。放在平時,別說是一個西北軍,就是東北軍,南北軍,北北軍都擺在她眼前,也沒一個戰神大人重要啊。偏偏卻是這個節骨眼上。她哀嚎一聲,徹底沒有跟變態表哥說話的心情了,再度把自己扎進被子里,悶悶道:「你出去,讓我悶死我自己算了。」

南宮玉韜見她煩惱,反倒笑起來,走過她身前時,順手把自己的絲帕收了回來,丟下一句,「好歹也是個女孩子,記得自己帶方帕子。」施施然出了房門,留孟七七一個人輾轉反側、糾結煎熬。

好在戰神大人也說了,「不著急」,讓她想好了再說答案。孟七七就熬著,期盼在戰神大人耐心告罄之前,張新敬或者蔣虎彤那邊能有進展。

孟七七焦灼不安地度過了一天、兩天,終於在第三天收到了張新敬的來信。

「禁宮大火,胡馬為亂。」只有八個字。

胡太妃終於動手了!

送到她這裡的來信,走得都是南宮家的信使,比朝廷的八百里急件還要快上幾分。

孟七七本就時刻準備著,接到這封來信,可以說是打馬就走。南宮玉韜送她出府衙時,叮囑她路上小心,遇事帶上腦子。

孟七七道:「有啞公跟著我,又有我二哥在并州接應,沒什麼好擔心的。」

南宮玉韜斜她一眼,「誰擔心了?」又問道:「你就這麼走,不給你的戰神大人告個別什麼的?」

孟七七坐在馬上苦笑,就那天的事兒她還沒跟戰神大人說清楚呢,此刻要怎麼解釋這突然的離開?她拱拱手,「就拜託表哥您了。你……等我走了,去戰神大人那兒說一聲吧。」

南宮玉韜哼笑一聲,「用得上的時候就是『表哥您』,用不著的時候就成了『變態表哥』,你好意思么?」

孟七七急著要走,倒難得沒貧回去,只又拱了拱手,這便在啞公與一支二十人小分隊的護衛下,飛快馳出了雲州。用雲州知府的印信出了城門,孟七七於官道上馳騁之時,忍不住回望上官千殺所在的城池——唯見城牆頂上千桿黑色旗幟,迎風獵獵而舞。

不是她吝嗇於一個分別前的見面。而是她不知道:

要如何對不想失去的人說再見。

彼時上官千殺還在西北軍的軍營中,聽到親兵來報,說安陽公主帶了一隊人馬離開了雲州之時,他只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不是那種新鮮的血腥氣,而是壓抑了很久的,陳舊腐朽的鐵鏽味道。是他三日前在高府舊書房門外生生咽下去的那口淤血,這一刻又沖了上來。

高志遠與李強任原本是在他坐下商議軍務的,見那親兵退下后,少將軍沉著面色一語不發,不禁小心地對了個眼色。

李強任清清嗓子,小聲道:「想來公主殿下有什麼要緊事要去做……大約過不幾日就回來了。」

高志遠知道內情,越發不敢開口勸,借著起身倒水的動作離明顯低氣壓的少將軍遠了些。

上官千殺一手抵住右邊眉骨處,一手按著地圖一角,待舌根底下的鐵鏽味兒退下去了,如常開口道:「這處地方……」

高志遠與李強任又對視一眼,猶豫著坐過去,接著方才被打斷的地方看下去。

上官千殺手指按著地圖上那曲曲折折的線路,卻許久沒再說話。無數細小嘈雜的聲音在他耳膜里鼓噪著,令他頭暈眼脹,幾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地圖。他定了定神,感到耳膜里那些細小嘈雜的聲音漸漸彙集清晰起來,絲絲縷縷合成一句「她走了」。這一聲入耳,宛如炸雷在心,令他驚痛難當。

上官千殺手臂抵在案几上撐住上半身,低低道:「你們下去。」

高志遠與李強任不敢違拗,當即應聲退下。

營帳中空寂下來,上官千殺死死按住右邊眉骨,只覺頭痛欲裂。三天來寢食難安的等待,等來的就是這樣一個答案。

可笑!哈哈,真是可笑!

「師兄,我來了。」一聲熟悉的聲音從營帳外傳來。

南宮玉韜挑開帳簾走了進來,一身銀色錦袍,氣色很好,頗有點容光煥發的樣子。他晃著摺扇走到上官千殺面前去,看了他一眼,微微一愣俯□來關切道:「師兄,你是不是……又犯了?」

上官千殺挪開撐著腦袋的手,淡淡道:「無妨。」面上已是一派平靜。

南宮玉韜在他左首的蒲團上坐了下來,笑道:「當初玉如軍的事情,對不住了。」他沖著上官千殺一抱拳,「那會兒七七還小,我只當她小孩子玩笑,也想看看她能折騰出什麼事兒來,便答應了。因不是什麼大事,也沒告訴你。」

上官千殺抬眸看著他,她是何其信任山淼,樁樁件件都對他講了。這卻又是他冤枉七七。那日回到府衙,這件事七七不覺得有什麼關係,就直接對南宮玉韜講了;但是戰神大人要她選擇的事情,她卻是誰也沒告訴。在七七心中,其實有個只屬於她與戰神大人的小世界。什麼是能與大家分享的,什麼是只屬於她和戰神大人小世界的,她其實有自己的標杆。只是她為人向來活潑外向,這一點就很難被人察覺。

南宮玉韜聳聳肩,繼續笑道:「要說起來,這事兒怪我,也沒想到你們日後會這樣好了。若是為了四五年前的舊事生了齟齬,大可不必。」他又晃了晃摺扇,「那天七七從你那裡回來,傷心地真是……」他嘖嘖兩聲,「說痛不欲生都不算誇張了。」

上官千殺聽到這裡,閉了閉眼睛,沉聲道:「你來是有什麼事?」說什麼痛不欲生,如今不一樣不告而別了嗎?在上官千殺看來,七七與山淼如今已是一條船上的人,從山淼口中講出來的關於七七的話,也就聽聽作罷了。

南宮玉韜見他這樣問,知道他是不想繼續方才的話題了,因笑道:「倒不是我有什麼事,而是七七臨走前囑託我,要我來代她跟你道個別。」

何時輪到山淼來替七七向他道別了?

上官千殺心中刺痛,面上不顯,只站起身來,淡淡道:「我知道了。」竟是要送南宮玉韜出去的意思。

南宮玉韜從來不是不識趣的人,起身就走,出了帳門,想起蠢萌小表妹的囑託,猶豫了一下,還是添了一句,「師兄,她不是不想跟你道別,而是不敢跟你道別。」

上官千殺淡淡「嗯」了一聲,看了南宮玉韜一眼,「說完了?」

南宮玉韜晃了晃摺扇,沒再說話,預感到來日蠢萌小表妹會為這次的不告而別付出慘痛代價。

兩人正立在帳門外,高志遠捧著一封急件大汗淋漓跑了過來呈給上官千殺。

上官千殺心緒煩亂,直接撕開了信封,原本以為是尋常彙報,掃了一眼面色就端凝起來,定下神來細看。

南宮玉韜在一旁見他面色不對,猜到應該是有關京中情形的信件,正想著,卻見上官千殺將那封信件遞了過來。

南宮玉韜低頭一看,手上正搖晃著的摺扇不禁一頓,只見那信件翔實記載了胡太妃是如何反了之後扶持靜王上位的。總結起來與張新敬發給孟七七的「禁宮大火,胡馬作亂」八個字並無太大差別。唯一的不同,就是這封翔實的記載中寫道:帝后俱亡於大火中。

上官千殺看著南宮玉韜的臉色,瞭然問道:「她不知道?」

南宮玉韜遲疑了一下,「她……不知道帝后俱亡一事。」

上官千殺皺緊了眉頭,方才還因為女孩的不告而別而傷心至於嘔血,此刻卻身不由己般地擔心起她來。

孟七七對於變態表哥怎麼代替她向戰神大人告別的事情暫且還不知道,她一路到了并州,與她二哥孟如琦按照約定好的匯合在一起。兄妹二人快馬加鞭,向京都疾馳而去。

出了并州,一路向北,偶爾歇下了時,孟七七與孟如琦也會聽到田塍巷陌的大人小孩談論起京都的大亂。漸漸的,禁宮奸人作亂,夜起大火,帝后俱亡,胡太妃臨危出面,擒住奸賊,與靜王合力匡正朝廷之事,已是流傳民間。

等到孟七七與孟如琦到了京都郊外,遠遠的就已經能看到城牆上掛起的白色布條。張新敬在城外三十里迎到孟七七,數月不見,他整個人瘦了整整一圈。

一見到孟七七,張新敬便跪倒在地,泣道:「屬下無能……」

孟七七倒還鎮定,虛扶他起來,道:「我都知道了。」

這淡定的態度倒把張新敬弄得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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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神,窩要給你生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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