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重要性
微微一震,電梯停下來了。這次沒用戴炳成督促,人們紛紛往外跑。然而好歹到了地面,他們的情緒終究鎮定了些。可惜戴炳成就沒有之前鎮定了。
因為他看到了兩個守衛士兵。
電梯在地面的出口當然不是直接朝著荒郊野外,這是在一棟建築里。十年前這建築是一棟兩層的樓房,樓房外是一片小廣場,再向外是鐵絲網、軍事警戒線。
戴炳成在電梯門口可以看得到這地面一層的門口——玻璃門,全開著,兩個士兵和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在交談。
兩道門之間是一樓的大廳。從電梯里湧出來的人經過大廳往門口跑,但這一次人們不是想要衝出去,而是打算同士兵求救,告訴他們「下面發生了爆炸,可能要塌了」。
這一次沒那麼容易混過去了。因為門口兩個是專業人士——雖然沒有他這樣高精尖,但總比平民要高明許多。
果然,兩個士兵看到奔跑過來的人群時第一個反應不是朝他們跑過去問「到底怎麼了」,而是在第一時間端起槍瞄向他們,口中高喝:「退後、後退!」
這明顯不是普通士兵,而是精銳部隊的成員。
兩個人的氣勢竟然壓倒了那十幾個人的氣勢,向他們跑去的人嚇了一大跳,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有那麼一瞬間戴炳成想要鼓動他們衝過去,但他發現其中一個端槍瞄準的士兵的瞳孔很快擴散開來。整個瞳仁兒都成黑色了。這說明這人是一個能力者,而且是槍術專精。
戴炳成第一次無比痛恨他曾經引以為傲的能力。因為他知道如果在這種時候自己再製造衝突,肯定第一個被那個士兵制伏。他就只好藏在人群之後,焦慮萬分地思索接下來該如何。
這當口兒他看清了原本同兩個士兵交談的女人是誰——是在他剛蘇醒的時候坐在床邊照顧他的康子汐……
屋漏偏逢連夜雨,有這個女人在,他一定會被認出來。
他險些要絕望了。
但,上天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兩個士兵轉身面對人群,於是康子汐就被他們兩個留在身後了。這女人的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朝人群里看了一眼。戴炳成意識到對方是在搜尋什麼人。
但康子汐沒能找到他。可這並不妨礙她做出接下來的動作——
一柄烏漆墨黑的匕首不知道怎麼就從她的衣袖裡滑出來,被她握住了。然後這女人同兩個士兵相隔兩步遠。向著虛空里一刺。
左邊的士兵立即一聲未吭地倒下去了——一個烏黑的刀劍兒從他右側的太陽穴里穿了出來。右邊的士兵本能地轉過身。可惜也晚了。刀尖兒同樣從他的太陽穴里穿出來,也奪走了他的意識。
戴炳成大吃一驚:這是什麼狀況??
他的腦海在剎那之間轉過無數個念頭,但最終他只選擇了最穩妥的一個——敵人的敵人,可不一定就是朋友!他眼下不再是青銅之王。半點兒風險也冒不得。
於是在人們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殺戮而目瞪口呆的一刻。戴炳成高喊了一聲:「她要殺了我們!!」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個原則對於大多數普通人都該適用。更何況康子汐從前同這些人也是相識。所以儘管如此,人們還是面面相覷了一會兒。
康子汐聽到了戴炳成的聲音,往這邊走過來。攤開手,說:「戴……」
戴炳成當然不可能讓她繼續說下去。趁她攤手、匕首微微往上挑的一剎那,他抽出腰間的鋼針一把扎向他前面一個人的脊椎。但這一次他失算了,那傢伙的皮膚似乎比鐵還要堅硬。
受到襲擊的人轉臉來看他——這時候戴炳成早已收了手,反倒趁機果斷往康子汐那兒一指:「她要殺人了!她要殺你了!!」
康子汐所擁有的能力之一應當是可以在一定範圍內操控虛空——隔兩步遠扎一下,刀尖卻從那士兵的太陽穴里穿出來。人們看到了這一幕,雖然搞不清楚昔日的同事怎麼就成了殺手,然而心裡早已本能地有了警惕。
戴炳成身前的那一位頭腦混亂地思考了一秒鐘,認可他的話。隨後他在恐懼的驅使下爆發出錯誤的勇氣來,啊啊叫著沖向康子汐。
這時候康子汐犯了一個錯。她沒有立即把雙手高舉過頭頂後退,而是向著人群擺擺手試圖解釋些什麼——擺的是握著匕首的那隻手。
戴炳成怎麼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這一次鋼針出手,總算放倒了一個。這一位倒地的聲音終於徹底激發人們心中的恐懼——對面有槍的士兵他們不敢衝上去,但面對只握著一柄匕首、且「打算殺掉」他們的女人時卻不那麼怕了。
於是這些人也朝康子汐涌過去了。他們當然認識不到自己同專業人士在差別在哪裡,但貌似專業人士的康子汐卻沒對他們痛下殺手。
趁著那那人被人群纏住,戴炳成衝到一個士兵身邊將他的武裝撿了個精光,一陣風似地跑出門。康子汐看到了他,眼神焦急得很。可惜一個能力者像八爪鰻魚一樣把她給纏住了,她還得在不弄出人命的情況下自衛,徹底地無暇分身。
戴炳成終於從地下逃脫,回歸自由了。外面他記憶中的鐵絲網還在,但鐵絲網之外已經長滿了瘋草。現在是五月份,青草長得不高,然而去年冬天枯萎的那些卻快有一人高了。他衝到鐵絲網前,一手勾住扣眼兒用力,帶著十幾公斤的裝備輕巧地躍了過去。
遠遠地看到康子汐已經從建築里沖了出來,他毫不猶豫地拋過去一枚進攻性手雷,然後撒腿就跑。三秒鐘后他感受到了從背後追來的熱浪與巨響,借著這股力量再奔跑幾步跳下一條三米多寬的河流,屏息逆著水流一口氣往上游遊了二十多米才露出頭來。
那棟建築物已經被茂密的高樹與矮灌木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倘若康子汐繼續追蹤他的話,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是順流向下追。
總地來說,戴炳成的處境暫時性地安全了。
但他還是謹慎小心、盡量不留痕迹地往叢林里扎了四百多米,才在一個被瘋草覆蓋的土坡后停住腳步、窩了下來。
隨後他緊皺起眉頭,覺得今天當真是見了鬼。康子汐顯然不是平民,但看起來也不像是軍人,更像另外一種人——殺手。
可問題是作為一個殺手,她竟然任由自己被一群平民絆住腳步?哪有這麼「善良」的殺手。而且看起來她的目的也不是殺死自己,而是將自己控制住。
出現這樣一個「善良」的殺手,意味著出現了一個第三方勢力。而這個勢力做事束手束腳、反應能力又低下,戴炳成並不看好它。
或許康子汐背後的人在現階段和那個將自己喚醒的勢力同樣的目標——就是暫時將自己控制在療養院里。然而這樣也不對勁兒。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都可以製造混亂從一群平民的包圍當中逃離出來,康子汐要將自己弄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吧?她何不自己弄去他們的勢力範圍之內。
但如果……從頭到尾就只有他們這一伙人?他們將自己喚醒,康子汐既是在保護自己又是在監視自己?
那麼這就意味著前些天經常來這兒的自稱隸屬審判庭的男子也是他們的人。
一個成員潛伏在療養院里,另一個成員潛伏在軍事系統中……這風格越來越像真理之門了。
但真理之門的人下手黑得很,真是他們的話,今天在大廳里那些人一個都活不了,自己哪有機會逃得出來。
而他們把自己喚醒卻又一直關在這兒,又是什麼意思?
這樣說來……自己似乎可以去某個政府部門尋求幫助。他記得自己在房間里聽到過外面的人說一句話——「上面」要求他們禮遇自己。但另一個女人不屑地提到了市醫院。是否意味著這一次有關自己的喚醒事件只是這個層級的人搞的鬼?潛伏在這個層級的人?
但問題是……他冬眠了十年。皇帝絕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這意味著皇帝那邊也有問題。也許皇帝不想自己妨礙到他「親政」這件事……
這樣一想,去尋求現政權的幫助也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戴炳成疲憊地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現在有些像是孤家寡人了。
他還記得冬眠之前那一天皇帝對他說的話。直到被全身麻醉他才意識到……皇帝、前太子,就是國內那個隱藏的先知。
這的確說得通——若非皇室的力量,又有誰能在特務府的傾力追查之下將自己的身份隱藏了十幾年之久?
那天皇帝對自己說,自己和李真都很「重要」。
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麼。
李真的「重要性」現在戴炳成已經了解了——沒他的支持朱照煦不可能親政。
那麼自己的「重要性」呢?也許皇帝口中的那個「重要」是有兩個意思的——自己「重要」到了他要將自己冷藏十年的地步,若非有人搗鬼,現在應該還被冰凍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