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9章 議罷三餉
「臣遼東巡撫高第十萬火急奏報:崇禎元年四月初九夜,建奴賊酋皇上不急太監急因病暴斃於瀋陽。當日建奴內訌,大酋莽古爾泰、德格類皆死,餘眾立皇上不急太監急第十一子博穆博果爾為新賊酋,尚為襁褓孺子;僭號『同治』,濟爾哈朗、多爾袞、豪格等賊輔之。近聞建奴厲兵秣馬,料不日將有大動,不可不防!」
直到瀋陽之變半個月以後,遼東巡撫高第的這封急奏遞到內閣,皇太極的死訊這才大白於天下,朝野為之震動。與幾年前努爾哈赤之死不同的是,努爾哈赤雖然也連年與大明作戰,但總還是局限於遼東;皇太極卻在去年親率八旗大軍入關蹂躪京畿,甚至圍攻京師,無論是官紳商賈還是平民百姓,無不深切感受到韃子實實在在的威脅。
因此得知皇太極死了,朝野輿論無不沸騰。不論天南海北,普通百姓皆奔走相告,甚至還有人拿出平時省吃儉用攢下的錢買酒買肉,呼朋聚友大吃一頓,以此慶賀韃子頭頭「吹燈拔蠟」。酒酣耳熱之際,無不對皇太極之死大呼痛快,用他們的話說,這是韃子作惡太多,遭了天譴!
官紳階層亦以此為借口大肆飲宴,席間談起此事時,也早忘了去年清兵來時他們的狼狽相,個個面露不屑之色,說些「自古胡人無百年之國運,此等蠻夷外族有何可怕,我等該如何便還如何,理他作甚」之類的話。
不過很快就有東林系官員趁機上奏,要求朝廷取消遼餉、薊餉、練餉等「三餉」。理由也是冠冕堂皇:遼東建奴對大明來說不過是癬疥之疾,眼下賊酋新死,幼子繼位,更再難對朝廷造成威脅。而百姓多年來深受三餉之苦,民不聊生,以至於流賊紛起,至今未息。如果取消三餉,則民可富,民富則國強,海內自然太平。
奏章一上,立時激起軒然大波。這些官員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戶部等管錢的衙門卻馬上提出激烈反對。理由同樣是明擺著的:如今朝廷四處用兵,財政本來就捉襟見肘,至今尚有千萬兩以上的缺口,全靠暫借大明銀行的存款、國債,以及奏請動用內帑銀才能勉力維持。如果再罷三餉,一下子又多出幾百萬兩的虧空。如此大的窟窿,豈是奏章上輕飄飄幾句話就能補上的?
不過東林系一向在朝廷中掌握著話語權,又擺出一副「為民請命」的架勢,應和者甚重。自從發現了《京華時報》的巨大作用之後,各地官紳也開始創辦報刊,這些報刊自也極力主張罷除三餉,一時間輿論洶洶。
倒是《京華時報》連續撰文指出,皇太極之死並不等於滿清滅亡,韃子仍有很強的實力。而朝廷財政本就入不敷出,此時罷三餉,恐對邊事大為不利,呼籲縉紳階層不要在這個時候只為眼前之利,迫使朝廷罷除三餉。
內閣對此同樣爭議不小。戶部尚書畢自嚴堅決反對罷三餉,除了財政虧空的理由之外,他還提出:都說三餉負擔沉重,可認真算的話,其實並不算多。就以最多的遼餉為例,看起來遼餉每年五百萬兩的數額是不小,甚至比一年的田賦都多,但那是全國民田七百餘萬頃一共才派這麼多,平均到一畝還不到九厘銀子。
一兩為十錢,一錢為十分,一分為十厘,按官價一兩銀子折千文銅錢算,一畝地才派九文銅錢。就算畝產一石,一石米價一兩來算,加派之餉的稅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怎能算多?之所以有人嫌多,只是因為過去總是巧用各種名目,少納了該納的田賦,使得「正供」太少而已!
但只有徐光啟支持他的主張,而東林系和溫周系的閣臣則一致贊成罷餉。這兩派一向互相唱反調,這次怎麼就達成一致了呢?其實也很簡單,他們都是地主富商的代言人,甚至本身就是大地主。雖然他們是官不用納糧,但他們的親族還是要納糧的。
對這些地主富紳來說,田賦是越少越好,能不交就不交,如果有可能的話,朝廷倒找給他們銀子才好呢!至於朝廷收不上來田賦,導致財政緊張,他們才懶得管。反正這天下都是皇上家的,皇上自會想辦法,只要不讓他們的小家受損失就行。
最後內閣不顧畢自嚴和徐光啟的反對,強行做出票擬:罷除三餉。但光是票擬並不算數,只有皇帝批紅方能生效。廷臣們與朱由檢打了一年多交道,也深知這位年輕的皇帝不好對付,雖然前段時間下罪己詔后,基本上每票必准,但這回是涉及到三餉的大事,恐怕票擬會被駁回。為此東林系裡面的筆杆子們也早做好了準備,只要皇帝一駁回,他們立即「據理力爭」,非迫皇帝就範不可。
孰料票擬送進養心殿好幾天,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到了該上朝的日子,皇帝索性傳下口諭:因為偶感風寒,罷朝一日,各官有事只管遞奏摺。也有一些別的票擬得到了批紅,唯獨沒有罷三餉這條。換句話說,票擬是被「留中」了。
這下閣臣們大為不滿。因為過去朱由檢也偶有把奏摺留中的時候,但內閣票擬卻從未留中過,要麼批紅,要麼駁回。而留中就是不置可否,把你晾起來,這讓滿腔熱情、一心準備戰鬥的東林系官員情何以堪!
於是以首輔李標為首,各路廷臣紛紛趕到乾清門外,要求進宮請安,說白了就是看皇帝是不是在裝病。但乾清門早有秘書處的女官和騰驤右衛的侍衛值守,女官只羞答答地告訴他們,皇帝確實病了,再問則三緘其口。
有些不知好歹的東林系官員便欲硬闖,立刻被騰驤右衛毫不客氣地拿下,以違反宮禁條例處以枷號一天,紫禁城外示眾的懲罰。但這些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還以「直臣」自居,企圖以此博取眾人同情,要挾皇帝。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朱由檢此時根本不在宮中。他正在暢春園的鳶飛魚躍亭內深情地望著眼前的女子,而這名女子卻雙手反綁,對他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