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那樣
「沈大郎,六姑娘,你們來了,你們好久不來了!」錢夥計臉上掛出多月不見,再見之後,欣喜無比的笑容。
趙翊歆沒和夏語澹一樣,和這些夥計打成一片。夏語澹就合群了,笑道:「大家都在呀。」
店裡四個夥計面面相窺,今天大家都在不是好事。仇九州要離開京城,不再親自經營這家裱畫店了。雖然仇九州很少動手給人畫畫或表框,可是他在畫行的聲名在,又有人脈,許多人慕名而來,生意著實紅火,錢夥計幾個在這兒幹了好些年,掙了不少銀子,一家老小都靠他們在這裡掙的銀子過日子。要是仇九州走了,這店還能叫仇記裱畫店嗎?沒有了仇九州坐鎮,仇記的招牌不在了,生意還能這樣紅火嗎?京城中不差裱畫的藝人。
這些擔心先放下,錢夥計還記得上回夏語澹交託的事,看一眼趙翊歆道:「六姑娘,你的信我第三天交給欽天監古家了,沒見著古大人古公子,古夫人不嫌我這等人粗鄙,親自見了我,沒向別家大戶一樣,還要弄個屏風見人,讓我進去有把椅子坐還讓丫鬟給我倒了一杯茶,我就把信給了,沒耽誤六姑娘的事吧。」
平民百姓能讓官夫人以禮招待,這份尊重錢夥計想想都美,恨不得多說幾遍。不過錢夥計沒和別人說,現在當著夏語澹的面才說第一次。
「沒有,沒耽誤我的事。」
夏語澹也看了一眼趙翊歆,趙翊歆沒有任何情緒上的外露,他不覺有錯的事情,不需要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錢夥計收了夏語澹一個鐲子當跑腿費,沒耽誤事就收得踏實了,道:「兩位是來見先生的吧,先生出門會友了,說了午時回來,讓我們等在這裡……」
四個夥計彼此看顧,心裡不安,掩飾都掩飾不住。
仇九州不知道趙翊歆和夏語澹這個時候回來,仇九州有自己的生活,他正在和他的朋友談轉手這家裱畫店的事,也和夥計們說過了,只是換一個老闆,裱畫的生意繼續做,他們也不用離開,可是換了老闆之後,工錢,生意都能不改變嗎?
「那我們去屋裡等先生。」夏語澹看見了錢夥計們的不安,也不說什麼。幾年的生活已經習慣,改變是可怕的。
後面孫伯在收拾行李,仇九州只用一個老僕,用了幾十年,因此主僕之情和家人差不多,對外頭的訪客也可以招待的,趙翊歆和夏語澹也一樣,孫伯是歡喜的,歡喜之情壓也壓不住,道:「沈大郎,六姑娘,老爺這次是要回老家了,多少年了,有四十年了,四十年了老爺沒有回過老家,今年回去了,早點收拾了,能趕上年。」
夏語澹身為仇九州的學生,也聽聞過仇先生早年的事。因為醉心畫技,而遊歷九州是仇九州成名后好聽的說法,實際上,四十年前,仇九州是被老家人趕出來的。仇九州出身大族大戶,雖然父母早亡,還有一幫叔伯長輩來管教他,因為他只愛男子不愛女子,出了父母孝期之後不肯成婚,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因此犯了不孝之罪,自然大戶人家裡,各家有把小算盤,父母死後留給了仇九州一筆不小的遺產,族中指責他不孝的目的,也沒有那麼簡單,所以仇九州早一步把他手上的產業變賣了,老家也待不下去了。
孫伯是從小伺候的仇九州,那一年鬧得有多凶,仇九州受了多少折辱:椒風弄兒,金帛來爾。那是詛咒呀,仇九州最受不得這句話。四十年過去了,活得如何呢?仇九州找著了這麼一個人,沒有貪圖金帛,只因為我這個人,讓他喜歡。
想及前程往事,孫伯都為仇九州辛酸和欣慰,現在好了,有孟大人在,回了老家誰還敢來詛咒他老爺。他老爺喜歡男子怎麼了,不娶妻生子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夏語澹想起去年馮四公然鄙夷的話,雖然沒有見過仇先生的孟大人,知道他們相伴十五年,先回了孟大人的老家,現在又要回先生的老家,其中的意義不言自明。沒有明確的婚姻關係及婚姻帶來的利益關係,沒有子女的羈絆,在馮四那些人的鄙夷之下,能走十五年真的不容易,往後他們還要接著走下去。
夏語澹不由得看向趙翊歆,她和他也難!
孫伯覺得自己太欣喜說多了,收了收情緒道:「我正在收拾東西,老爺倒是信任我,看見的都由我收拾了。老爺決定的突然,我還做了一個冬春的醬腌菜,都白做了……」說道醬腌菜,孫伯急忙打住,擺手道:「我是收拾糊塗了,和你們說什麼醬腌菜,還有錢夥計他們呢。」
夏語澹連忙道:「孫伯做的醬腌菜我要一罈子,不放葷腥,滾塊豆腐撒上蔥花都能下一大碗飯。」
「好,好,好,有一罈子。」孫伯笑起來一張臉已經全是褶皺:「醬腌菜是小事,院子里一些花花草草,你們看看要不要,路途遙遠,這些花草都要留下了,還有水缸里養了兩尾黑斑紅鯉魚。」孫伯便說便把趙翊歆和夏語澹迎到院子里。
夏語澹和趙翊歆商量著,正好藤蘿衚衕的宅子略顯空蕩,院子里菊花,茶花,蘭花都是多年培植,要了近一半,還有一些,留著送給別人作紀念,紅鯉魚也要了。當即把外面的馮撲和錢五叫進來,在花盆裡的花自己搬走,在花圃里的花鏟起來包著根部抬走,一個整齊精緻的院子就坑坑窪窪了。
孫伯卻是輕鬆一笑道:「老爺的書房我沒有動過,你們去書房坐坐,老爺午時回來,說是回來吃飯,我多弄幾個菜。」
孫伯自去忙,趙翊歆和夏語澹去了仇九州的書法等人。夏語澹實在好奇,問道:「先生和孟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現在回京,回了又走,孫伯都不知道,還做了半年的醬腌菜。」
孫伯沒有跟在仇九州身邊,同去山東。
趙翊歆沉吟片刻,道:「孟先生早年一個舊友病重,孟先生趕去了汴京,守著他去了才回京,或許他們覺得人生苦短,且行且樂吧。」
一個舊友病重守著他死,鑒於孟大人的性取向,夏語澹八卦之心雄起,一個人要死了,不讓家人守著,讓舊友守著,那是什麼朋友呀?不過夏語澹喔的認真點頭,表示理解。
仇九州的書房都是書,因為他不考科舉,不做官吏,書房裡大半是偏僻的書,各種地理志,詩詞集,話本雜技,醫書也有。趙翊歆拿一本地理志看著,夏語澹也隨手拿一話本,兩人都心不在焉,趙翊歆好像知道夏語澹想什麼似的,道:「你別多想,那都是過去十幾年前的事了?」
還真想對了?夏語澹埋在話本里的頭抬起來,一副瞭然的樣子道:「沒有想多。十幾年前,孟大人有二十了吧,二十歲的人,誰沒個『過去』呢。」夏語澹抿著嘴巴,知道自己的嘴巴又要找虐了,還是忍不住道:「孟大人二十歲有『過去』,你現在……正在過還沒有過去吧?」
趙翊歆手上的書擋住了夏語澹的視線,夏語澹以為趙翊歆沒有聽懂,話說出口了就要說明白,道:「陳姑姑說,李貴妃是最早伺候皇上的人,皇上念著她是五十年的老人,多有敬重,自然了以後能敬的我也好生敬著。那最早伺候你的人,我心裡也有個數,別把她們當一般宮人使喚的。這些事,我不問,陳姑姑也不主動說,你的事還是你自己說……」
「誒啊。幹嗎打我。」趙翊歆快速把手上的書捲成一個軸,輕輕打了夏語澹的頭一下,夏語澹誇張的叫喊,她委屈呢,要是在以前,都要結婚了,問一問未婚夫過往的情史有什麼錯,到了這兒,不是情史,以後要打照面的女人,有幾個不興問一下給個準備。
她要努力,早點做好準備。
趙翊歆想起他第一次,身體的躁動,好像現在又躁動了,微微臉紅,背轉過去拿書遮掩,瓮聲道:「沒有!」
「阿?」夏語澹以為趙翊歆不說,已經不想追問了,只是聽趙翊歆出了聲,因為聲音太輕沒注意聽,才阿一聲。
趙翊歆卻以為夏語澹不懂他的意思,清了清嗓音,還是背對著她,聲音已經帶上了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沒有過去,沒有李貴妃那樣的人,還沒有人那樣伺候過我。」
李貴妃那樣的人?李貴妃是皇上還是皇孫時的司帳宮女,給皇上拉床帳的。
夏語澹聽清楚了這句話,先是震驚,之後空檔,接著歡喜,歡喜之中又有點羞愧,最後羞臊的紅了臉,也背過了身去,紅得臉上在燒一樣,結結巴巴的道:「恩……對不起呀,我不該這麼問,只是我聽別人說,哎,反正也不知道是誰說的,養在大戶的公子們,稍大一點不都那樣的嗎。」
別怪夏語澹自以為了,寶哥哥才幾歲和襲人就初試了雲雨。沒有長輩會阻攔這種事情,性,不用迴避不用隱忍,只要不亂性就好。所以香嵐懷了孕來找她,她也一點都不震驚。夏家喬家的這些小爺,養得好發育的也早,十四歲快十五了,擱這兒是正當年。
不是趙翊歆親口說,誰會覺得他,還是……處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