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番外二九重雲霄(二)
我在湖心小築度過的一個月,是一生中最安逸放肆的一個月。我的傷好得很快,只是因為第二道關卡的緣故,一身武功暫失。也是幸事,我與普通人無異,他察覺不出。
湖心一周由竹林包圍,遮天蔽日,小築內清幽陰涼,是避暑的好去處。
然而現在是春天,這人終日似無所事事,常一早潛入冰涼的湖水中捉幾條鱸魚,慢條斯理一行行去了鱗片,每半柱香時辰,就勾兌一次對面山上接下來的泉水,一層一層清蒸入味。
有時候黎明前出發,劃開蘆葦叢,撐著小船抵達對岸,上山采一整天草藥,回來的時候,天黑透了,他身後背著的麻袋也滿了。
當天夜裡,他便會不眠不休,一邊熬草藥,一邊在書上畫圈做批註。
我真看不懂他,但我敵不過鱸魚的香,就連經過他手的葯,也比從前其他任何人煎的都好聞許多。
所以他端過來的東西我從不遲疑,總是一飲而盡。
他的小築二層從不讓人靠近,他自己也很少上去,我猜那上面一定排滿了醫書。他每做完一本古書的標註,就會親自放上去,間隔也不過十天左右。
漸漸我發現,他是不會武功的,身邊只有貼身近仆阿福一人。
我猜他家世代從醫,從出生伊始便在這一方小天地里自由喘息,不似我,一早就註定了刀尖上舔血的一生。
但我似乎錯了。
一天夜裡,春風徐徐,卷著桃花的香味一陣陣襲進屋裡,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這件事起於晌午,我吃完了飯無事可做,沿著湖邊走了一遭,想起每日此時,他總要煎好了葯送過來,今日不知何事耽誤了,便打算踱步到竹林對面的小廚房一探究竟。
愈靠近,愈有清脆的水聲環繞耳邊,我站在一排小屋前,徹底移不開腳步。
他赤/身裸/體,背對著我,用澡豆將身體一處不落擦過去。我透過木門的縫隙細細地看,他站在木桶里,背脊挺拔,身形頎長,蝴蝶骨尤其漂亮,優美而突出,讓人禁不住浮想聯翩。此刻他右手執了個木瓢,將水從頭頂一路澆下來,淋淋漓漓,所到之處,總有水珠貪戀他的肉/體,不肯再走,所以片刻,他的肩上、後背、腰間、臀/尖,都沾滿了濕意,水汽氤氳。
我因此失眠了。
過不了多久,卻聽到對岸傳來三聲急促的怪聲,第三聲之前,我已經站在屋外,看到天空劃過一枚蔚藍色的焰火,緊接著,整個大地寂靜無聲,藍色雨點灑在沉睡的湖面上,很快消融不見。
像是隔空傳信,就在此時,竹林竟悄無聲息開始移動!我在夜色掩映下進了屋,憑著超出常人的聽覺,辨認出這道機關的精妙與複雜,無數次排列重組之後,對岸的人終於踏水而來。
原來這竹林本身,便是最好的屏障,沒有他的默許和協助,任何人進不了湖心小築。
我聽到他喊了來人一聲「哥」,對方只是冷笑一聲,隨後又道:
「我剛從聚賢庄回來,山路難行,天色又晚,順道便來了你這裡借宿一晚。」
白望川沒有說話,那人又道:
「我在聚賢莊裡,聽他們說,魔教頭子下山來了,極有可能就在附近,你自己小心。」
他應了一聲,聽上去心不在焉。
他指的魔教頭子大概是我,我不由自主在唇角泛起一個笑來,越來越有趣。
夜裡有人來找我,是宮中的暗衛,在竹林洞開之時,偷偷隨白望川的兄長一道潛入湖心小島。
他問我何時離開,我的傷其實已無大礙,但不知為何,對這裡莫名留戀。我問他:
「你知道來人是誰么?」
暗衛跪下道:
「他叫白林楓,是江南白家的繼承人,救了宮主那人,便是他同父異母的二弟白望川了。」
江南白家,我當然知道,江湖中除了秦氏聚賢庄外,另有「白、史、封、雷」四家,在江湖中風光無限,地位超然,史家富甲一方,掌握武林中的大部分財路;封家與另幾家及其他望族俱有姻親往來,關係網路龐大;雷家每一輩都會出一位卓然出眾的人物,一度與秦家比肩;而白家,據聞掌管了江湖上許多秘密典籍與孤本。
我終於明白為何小築二樓是禁地了,他看的葯書大約只為掩人耳目,否則何必煞費苦心在島上布置機關。
第二日,白林楓走的時候,我故意從屋中走出來,他看到我果然大驚,回過頭問白望川:
「你這裡怎會有陌生人?」
白望川卻不慌不忙道:
「我本來就是行醫之人,在岸上遇到有人瀕死,難道棄之不顧,帶回來養一陣子,待他好了,叫他走便是。」
他最後一句話,我聽得很不是滋味,從沒有人讓我這樣不舒服,通常叫我不好過的,都已不在這世上了。但我卻不想傷他分毫,我想鑽進他心裡最深最遠的地方,與他糾纏,生生不息,讓他談論到我的時候,再也不會用這般語氣。
白林楓深深看了我一眼,掉頭走了。
他沒開口讓我走,我便裝作不知。
我問他為何願意收留我,他一言不發,將外袍掀開,褲腳捲起,光/裸著一雙腳劃開萬頃碧波,不知道是太癢抑或太舒服,他眯起了眼,慢慢將腿滑下去,整個人逐漸一點點下沉,潛入水中去了。
那一刻,我竟毫不猶豫也隨他潛下去,他不知我就在他身後,向水下越潛越深。無數五彩繽紛的魚兒游過我們身邊,他伸出手,讓小魚在他手心停留片刻,隨後它們像展翅的蝶一般,親吻過掌心后消失無蹤。
我從他身下游過去,與他并行,直到他比我慢了半截身子,我才同他貼身,臉靠著臉,將手挪到他眼前,鬆開一個角,我捉了一把小魚,都藏在手心裡。
有一隻逃了出來,迅速遊離我們,自由自在遠去了。
他狠狠推了我一把,扳開我的手,一瞬間魚都散了。
我借勢握住他的腰,輕而易舉吻上了他的唇。
原來他不必每回喂我喝葯之後,都給我一顆腌制好的梅子,他的唇已經足夠甜,甜到我心裡灌了蜜,血里浸著糖,神魂顛倒,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