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修緣輕功極好,兜兜轉轉,待到了無人地方,將小獸從懷裡取出,摸了摸它沾濕的毛髮:
「小狐狸,你生得這麼呆,難保下次不會再被人捉了去,就先跟著我,等到了河南嵩山,再做打算,如何?」
赤狐極親昵地朝他甩了甩大尾巴,眯了眯眼,橫卧在修緣懷裡,便要入睡。
修緣嘆一口氣,又笑它毫無煩惱和戒心,一路帶著小獸朝驛站去了。
不料早有嵩山少林弟子在驛站等候,來人自稱「戒十」,站在門檻邊朝他雙手合十:
「修緣師弟,我奉家師之命,在此候你,一道去少林回話。」
修緣笑道:
「師父可沒跟我說過有少林來的師兄接應,這下可好,不必我獨自摸索著去河南嵩山了!」想了想又從懷裡把赤狐摸出來:
「師兄,這小東西為我所救,我恐它再被捉去,能否……」
「好了,既是如此,你帶上便是。」戒十顯然不願意多說,帶修緣簡單用過齋飯,又領他去了住地:
「先在此將就一晚,出家人在外,多有不便,明日辰時,咱們便上路,你早些休息。」
到了睡覺時辰,修緣把小狐狸放在自己枕邊,順了順它的毛:
「待下了嵩山,我便帶你回靈音寺,放你在後山,既無豺狼虎豹,又可跟我作伴,小東西,你看如何?」
小獸居然橫躺著,朝修緣露出肚皮,捲起尾巴,火紅色的毛髮油亮光滑。
修緣也躺下了,第二天還要趕路,在寺中他習慣早睡。
小和尚閉了眼,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狐狸甩甩尾巴,照著他的大腿就是一口,留下一串小牙印兒,輕輕淺淺的,沒有破皮。
「小東西,做什麼咬人?」
修緣只當它野性上來,把它的腦袋揉到一邊,佯裝發怒,不再理它。
不過片刻,修緣昏昏沉沉將睡未睡,又被呆狐狸咬了一口,這次它不僅咬了小和尚,還耀武揚威地用大尾巴來回掃蕩修緣的臉,又酥又癢,修緣打了個噴嚏,從榻上爬坐起來,拎起狐狸尾巴,假意要把它扔掉:
「壞狐狸,我見你落魄,才要救你,沒想到你這小東西,竟然恩將仇報。」
狐狸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跳下床去,修緣伸手,沒抓住它的大尾巴,落了個空。
「我知道,你餓了是不是?」修緣琢磨了一會兒,把門打開,撈起狐狸就往廂房外頭走。
他輕功好,大晚上特意屏息提步,如果不是內功深厚之人,很難覺察出修緣的行蹤。
狐狸也乖覺許多,縮在修緣懷裡不再動彈。
「主人書信里說了,少林已在掌控當中,你只需把慧智老頭交給那小和尚的明瀾經奪過來,便可回去復命。」
修緣不敢置信,只能凝神去聽,這間廂房在走道盡頭,相當隱蔽,小和尚對此地格局並不熟悉,因此誤打誤撞,才走到戒十門前。
「上使所言甚是,只不過屬下妄自猜想,慧智臨終前明知有難,還把經書交與小和尚,若非他有什麼過人之處,恐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禿驢擺了一道障眼法,另找人把秘籍送出去了」
「主人布線千里,豈是你我能妄加猜測的你只需做好分內之事,其他自有人接手,不勞你費心。」被稱作上使的人聲音里明顯帶上了不悅,戒十似乎十分惶恐:
「上使教訓的是,屬下謹記。」
修緣聽到「臨終前」三個字,目瞪口呆,茫然若失,唇動了動,無聲道:
「不會的,不會,我走之前,師父還好好的。」
他手一松,呆狐狸落在地上,「撲通」一聲,屋內登時刀劍離鞘,白光一閃,便有人大喝道:
「誰!」
修緣回過神來,小狐狸扯了扯他的海青長袍,嗷嗷直叫。
小和尚在屋內二人衝出來之前,足下御風,只聽屋頂一片瓦碎土崩之音,人已在寂寥黑夜中無聲行走。
踏過青瓦無數,修緣懷揣小狐狸,一路西行,待天光微亮之時,前方隱約是一片竹林。
前路茫茫,修緣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正心灰意冷之際,竹林內忽然有人大笑:
「小和尚,把經書留下,我便饒你一命。」
笑聲驚天動地,竹葉被震得挲挲飄動,修緣退後一二步,戒十從竹林深處走過來,旁邊另有一人,一身黑衣,袖口處一隻飛鷹,栩栩如生。
修緣心裡清楚,這人大概便是戒十口中的上使了。他輕功不俗,片刻不歇,居然也被追到走投無路。
黑衣上使二話不說,運足掌風便向修緣劈來,小和尚堪堪躲過了,卻被戒十從背後偷襲,一口鮮血湧出,小狐狸早跳到一邊,看他這慘淡模樣,急得連連跳腳。
修緣勉強與二人過了幾招,卻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傷痕纍纍,節節敗退,他摸了摸身上的經書,下定決心背水一戰。
修緣筋疲力竭,又飢又渴,漸漸落了下風,身上好幾道血印子,衣裳半破,勉強遮體。硬碰硬不成,他便只有藉助輕功,想趁著西北環山的地勢,逃出生天。
前方霧靄茫茫,暫且能作為天然掩護,也正因如此,小和尚只能看到方圓十尺內的物件,他此刻腦內思緒漸漸清明,想起那二人說的,師父已經圓寂,不由悲戚交加,腳下一軟,跌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小和尚,你輕功再好也無濟於事,前面是絕壁峭崖,插翅難逃,不如乖乖跟我們回去,交出明瀾經,便饒你一命。」
修緣暗襯,他今時今日落到這步田地,就算死了,經書也能被他們從身上搜刮出來,倒不如跳下崖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也好過助紂為虐。
兩個人步步緊逼,修緣「哇」地一聲,又吐了一口血,捂著心口連連後退,回頭望了一眼陡峭懸崖,淡淡開口:
「二位若要經書,就跟我一道下陰間來取罷。」
凌雲殿內,白煙裊裊,檀香幽遠沁人,赤狐抱著尾巴睡著了,倚靠在主人腳下。
這是一雙男人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這雙手拎起赤狐的尾巴,抱在懷裡仔細打量:
「呆狐狸,出去幾天,反而胖了一大圈。」
座下眾人靜靜站著,個個屏息以待,整個大殿內如死一般沉寂。
小狐狸懶洋洋地伸了個腰,眼珠滴溜溜轉了一圈,大概也覺得無趣,斜開視線不看他們,自顧自四仰八叉重新躺好,露出圓鼓鼓的肚子,向座上的男人討好。
「他人呢?」男人撫了撫赤狐的腦袋,像是在問它,又像是問別人。
「回尊上,赤仙使回來之前,那和尚便已跌入谷中,崖邊松木橫立,他運氣好,順著樹木落入水中,只略有些擦傷。」開口的正是天一教四君使之一陸恆天。
「身上無礙?」
「無礙,屬下先前已小心計算過方位角度,加之那和尚輕功不錯,內力也尚可,最不濟摔入谷中腹地,那裡草木叢生,也只需養個三五天便好。」
望雲谷恰如其名,山谷上空終日雲霧繚繞,修緣在崖邊只見到山中白茫茫一片,以為這縱身一躍非死即傷,然而谷地離崖邊距離並不遠,實則以他的輕功,藉助崖邊幾棵古松便可順利落入谷中。
修緣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掉進山谷正中的青湖,原本是冰凍初融之際,谷中卻一派春暖花開之景,草長鶯飛,繁花似錦,連湖水都一片暖意,修緣身上沒一點力氣,乾脆坐在水中央,
暖流沖刷身體,帶走最後一絲寒意的時候,小和尚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香甜,不辨暮晨,直等到心口的傷隱隱作痛時,修緣才漸漸轉醒。這是戒十背後襲擊,震懾了經絡所致。
修緣本想原地盤坐,運功療傷,神智清醒后卻一驚,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離開谷中腹地,躺在一座雕花大床上。
這是一張龍鳳塌,不過修緣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其中的迤邐意味他是一點不懂的,只憑肉眼觀望,雕花木床三面有圍欄,其上影影綽綽都是欲說還休的篆畫,但是窗邊簾幕被重重放下,似遮掩又似刻意營造出禁忌氛圍,光線被擋在簾幕外,他看不清床圍上那些畫。
床兩側是樸實圓柱,修緣伸手摸了摸,心發顫,立刻縮回手。床頭柱看來樸實無華,實際是千年古木所制,所以即使在這間寒意逼人的屋子裡,也能感受到融融暖意,古木長久吸日月之精華,向陽而生,修緣不知道它的主人到底是誰,心下生疑。
這張床極大,足夠五六人同時平躺,床下還有一塊踏板,修緣猜想它年紀也不小了,常年被踩踏卻依舊光潔如新,板身上沒有一點摩擦痕迹,修緣把頭探過去,幾乎能在踏板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屋子裡還有一處軟榻,一張大理石圓桌,除此之外,光線暗淡,修緣再看不到其他細節。
屋內熏了香,不似一般檀香,修緣覺得那味道好聞,閉上眼反覆輕嗅,心輕飄飄的,不再像之前一樣沉悶,再去嗅,內心忽然便有了春暖花開之意。
作者有話要說:把章節歸納合併了一下,更了一段,這幾天比較閑,姑娘們揮著小皮鞭催更吧,對於拖延症患者,需要一點動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