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二 天道難言假與真
「神界,其實並不像凡人想象的那樣。
「清澈的天河兩岸,聚居著許多神裔居民。他們,都是創世神用自己的血脈造就的,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過著在他們自己看來,非常平凡的生活。
「一樣有生老病死——因為擁有很長的壽數,他們並不強求長生;一樣有耕織嫁娶,只不過是耕薄煙種瑤花,織雲霓為彩綃。這樣的日子,說到底,和所有凡人都是一樣的。
「然而,像人間的帝王居所一樣,神界最莊嚴神秘之處,便是天河環抱的天宮。
「天宮中居住的,是由創世神選中幫他們管理事務的神裔。
「天宮以創世神居住的明樓為中心,分為九天與瑤池兩部。瑤池部中居住的,全是神女,而九天部卻是男女皆有的。
「鳳羲氏,也即是人間尊奉的女媧娘娘,與伏羲氏俱是九天部的管理者。人族和妖族,都是由她在創世神的幫助下造就的。
「人界與妖界相距不遠,在交界之處常有族人通婚。那些人中,蚩尤是很特別的一個。他是創世至今最為倔強叛逆之人,幾乎取得了與神比肩的力量。他死後,他的追隨者逃入妖界與鬼界之間的罅隙,建立了魔界,奉蚩尤為尊。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創世神發現了這一世的動蕩不定,開始尋找解決之法。
「之後很久,仙族之一的重華族中有人消除了創世神加在魂魄上的印記,將魂力轉化為靈力。此舉,使重華族力量陡增,成為仙族之首,族長的地位,也從此與伏羲和鳳羲同等,僅在創世神之下。
「魂魄之法,有違天道,然而創世神卻並未因此責怪重華,反而時時邀請重華族長與大祭司探討魂魄與靈力的關係。」
想到這裡,虞綾長嘆一聲,自語道:「如今想來,創世神便是在與我們的交談中,察覺到魂魄輪迴的不穩定,從而起意毀去這一切的……我族,實在罪孽深重。」
仙界,與神界相距不遠,景物總體說來相差也不多。然而,只要接近仙界,就可以感受到一種非常靈動的氣息,這與神界的肅穆迥然不同。
虞綾徑直到了神壇附近祭司居住的地方,因為不是祭祀的時節,那裡只有大祭司扶緗與幾個守衛在。
扶緗見到虞綾回來,關切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你的臉色很差。」
虞綾將玉石碎片放置在神壇上,沉聲道:「創世神已經離開。」
扶緗俯身拾起一塊破碎的玉塊,顫聲道:「正氣……?虞綾,你說他們走了……這是什麼意思?」
虞綾低頭望著她,道:「扶緗,創世神拋棄了我們,拋棄了他們親手造就的生靈。」
扶緗面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輕輕嘆了嘆,回身向神殿內走去。風拂起她披散的長發和雪白的祭衣,顯得分外無助,但又在悲涼中帶了些高貴。
扶緗出來時,臉色更加蒼白,也沒有再帶著笑容,她的手中攜著一方精緻的白絹,隨風不住地搖動。
虞綾覺得她這個樣子似乎要跌倒,便伸手扶住她,問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扶緗將白絹交給虞綾,上面用硃筆畫著一處廢墟。扶緗嘆道:「這是我今日佔卜得到的命相。你也知道的,靈沙占卜,最忌出現血痕……可今日,廢墟、血痕……我族,我族只怕……」
她雖然聲音中極度絕望,但面上卻只是淡淡的悲涼之色,並不使人覺得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只有虞綾知道,多年擔任大祭司之職,這個身份已經迫使她在任何時候都保持淡然。就好比是即便是走上末路,也必須在死去之前,不斷吟唱祭歌。
虞綾道:「創世神曾言,天道動蕩,重華力量最盛,必定首當其衝。看來天意如此,要教我族亡盡。」
扶緗凄慘地笑了笑,道:「虞綾,若是如此,我們又當怎麼辦?是接受命運,還是作最後一次的……努力或是叛逆?」
遠處,一個守衛走來,稟道:「族長,大祭司,幾位長老要見你們。」
虞綾問道:「他們有什麼事?」
守衛低下頭,道:「幾位長老沒有告知,但面色焦急,請兩位儘快。」
虞綾點頭道:「知道了,你告訴他們,大祭司現在身體不適,請他們在外等候一會兒。」
守衛領命退下,虞綾向扶緗道:「創世神離去,他們定然有所察覺,恐怕便是來詢問此事。你覺得該如何回應?」
扶緗淡淡一笑,道:「如實告知他們罷,反正這次誰也逃不開的。」
稍作休整以後,扶緗面色好了許多,便與虞綾一道出去了。
重華的議事之處離神壇不遠,所有的長老都聚在廳中,見虞綾和扶緗到來,便齊刷刷地看著他們,希望從他們的臉上,找到他們所憂慮的問題的解答。
虞綾直截了當地道:「創世神已經離開神界,他們居住的明樓也已崩塌。大祭司今日又算得我族氣數已盡,幾位以為,該當如何行事?」
此言一出,廳中眾人便炸開了鍋:
「看來是真的!這可如何是好?」
「我族靈力強大,豈能坐以待斃?!」
「這是天道降罰,怎麼躲得過去呢……」
「…………」
扶緗見他們說得不可開交,道:「我族使用魂魄之力,本來就是有違天道,如今將要受到責罰,也不為冤枉。但重華自創世之日至今,所創術法精妙浩多,又令人不甘就此散軼。」
眾人聽她說得合情合理,便問道:「大祭司以為應當如何行事?」
扶緗微微笑道:「我們是逃不過了,但最後一刻,我們的魂魄,卻定要是自己的罷。我和族長將要前往一次人間,將一些重要之物保存起來。請各位長老代為照管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