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兒時篇(四)
「嘩啦——」蠟筆盒裡的蠟筆全都應聲被打翻在地,脆弱的蠟身在撞擊到地面的一剎那被折斷。
殷凝皺起眉看著滿地的蠟筆,那是她的心愛之物。是去年生日的時候,父親新買給她的,顏色很多,足足有七十二色,被碼放在一個黑色精緻的筆盒裡。黑色筆盒可以像書本一樣打開,所有蠟筆被分成兩排,左右兩面各一排三十六色。整整齊齊的按照赤、橙、黃、綠、藍、靛、紫的漸變色排放,就像彩虹一樣好看。因為顏色多,又精緻,每次帶出去打開,都會得到其他小朋友艷羨的目光,讓殷凝小小的虛榮心很是滿足。
她很喜歡畫畫,自然很喜歡這個生日禮物,不管到哪裡,都會放在小書包裡帶著。
只是現在,它們突然之間遭到橫禍,全都變得斷手斷腳,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
殷凝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怒氣騰騰站在自己身側的錢君霆,「你這是幹什麼!為什麼要弄壞我的蠟筆!」
她以為這場破壞會就此停止,剛想彎腰把地上的蠟筆撿起來。卻看到錢君霆先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然後嘴角揚起一個壞笑。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慢慢抬起腳,一點點移動到掉落在地的蠟筆上,緊接著狠狠就是一腳。
「咔嚓咔嚓」
彩色的蠟筆在他的腳下變得粉身碎骨。
殷凝心頭一緊,見狀立刻放下手裡的畫本,衝過去想把他推開,卻不料自己反倒被有所防備的錢君霆先下手為強推了一把,狠狠摔倒在地。
掌心、手肘還有膝蓋與地面摩擦,全都被磨破了,傳來絲絲的疼痛。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呀!」殷凝覺得自己受了欺負,委屈萬分,又悲憤交加。眼淚終究是沒能忍住,嘩嘩地往外落。
錢君霆見殷凝哭起來,皺了下眉,心裡更加煩亂,卻又有那麼一絲痛快。他就是想報復她,想要看她哭。
誰讓她說好了要和自己一起玩,卻沒有兌現承諾?竟然故意躲著自己,一個人偷偷躲到院子的角落裡畫畫!
這丫頭就和那些虛偽的大人一樣討厭,口是心非,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越想越氣,錢君霆腳下再一次狠狠用力,嘎吱嘎吱碾過所有的蠟筆。感覺到自己腳下的蠟筆全都斷成了四五節,他心裡很是暢快。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殷凝在哭,還哭得很委屈。
委屈?她有什麼好委屈的?
明明是她做錯了,是她沒有兌現她自己說的話。是她對不起他。她還好意思哭?有什麼好哭的!
心裡煩躁,錢君霆從頭至尾也沒有說一個字。臨了最後又狠狠跺了幾下已經粉碎的蠟筆,直到徹底解了氣才走開。
小殷凝坐在地上哭得很是傷心,很久以後才止住哭泣,變成抽噎。她顧不得手掌和手肘傳來的疼痛,也顧不得自己淡粉色的連衣裙蹭到了泥而變髒。她爬起身,用手臂抹了下臉上的眼淚,決定不再哭泣。她一邊將滿地殘缺的心愛蠟筆一個個拾起來,重新裝回蠟筆盒裡。一邊在心裡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和那個討厭的壞孩子玩了。
正獨自傷心的殷凝並不知道,在離她不遠處的大樹後面。有個男孩探出小半個腦袋,靜靜看著她,把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
白夙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他是被女孩的叫聲引開了對書本的注意力。
今天是他第二次來這家兒童醫院看病,儘管母親美其名曰是帶自己來認識更多的小朋友,其實他的心裡很清楚,他有病,需要治療。
他和醫生的預約時間是下午三點到四點。
雖說是星期六,可是他的父母還是忙得腳不沾地,為了他們的工作而勞累奔波。他和父母的關係,確實是有些改進不假,可他們平時能夠用來陪伴自己的時間還是十分有限。
於是便讓他在書包里多帶幾本書,然後將他託付給兒童醫院的日托。反正到了預約的治療時間,就會有看護領著他去醫生那裡報到,聊上一個小時的天。到結束的時候,父母會來接他。如果生意很忙,就會讓新來的保姆接他回家。
他悄悄看著不遠處哭到抽噎的小女孩,認出她是上次在二樓窗戶向他揮手的那個,頓時對她產生一絲好感。她那一跤摔得肯定很疼,手上皮都蹭破了,手肘還流了點血。
作為一個男孩子,怎麼可以欺負小女孩呢?那個男生實在太沒品了。
不過這個女孩子好勇敢,面對壞孩子的挑釁,她敢去反抗,去抗爭。儘管她沒有成功,還是被壞孩子欺負了。要是這件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恐怕只會躲起來,任憑壞孩子踩斷他所有的蠟筆,也不會上前保護自己心愛的東西。
自己還真是沒用呢。
殷凝收拾著心愛蠟筆的殘骸,漸漸感覺到有人在看著她。她循著目光微微側過頭去,發現右邊幾米遠的大樹下,有個影子縮了回去。
殷凝抽噎著再次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有人,在,那裡嗎?」剛才哭得太傷心,以至於現在說話都是一抽一抽的。
她明明看到有人在的啊,為什麼那個人躲在後面不出來呢?是壞人嗎?還是故意躲在樹后想要看她笑話的小朋友?還是那其實不是人,而是藏在樹后的什麼妖怪?亦或是從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洞里跑出來的兔子?
殷凝的小腦瓜正在不斷腦補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手上依舊不停地在撿斷掉的蠟筆。
明明已經不哭了,可是越看蠟筆越傷心,更何況手上腿上都還有傷。剛才到沒覺得很痛,現在不知道為什麼,火辣辣地疼著。讓殷凝的眼淚去而復返,又開始低聲咽嗚起來。
白夙坐在樹后,從口袋裡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他站起身將身影隱藏在樹后,看著那個小姑娘不停用手背擦掉眼淚。小臉因為倔強地隱忍而憋得通紅,她沒有大聲的哭,彷彿在和自己較勁一般,想要努力把眼淚逼回去。然而越是這樣,反倒是止不住一發不可收拾地情緒。
他很想走過去把手帕遞給那個小女孩,叫她不要哭了,然後趕快去找護士阿姨處理一下蹭破皮的傷口才好。可是他不管怎麼告訴自己不要怕,對方不過是個小女孩,可他就是不敢從樹後走出來。
他在怕什麼呢?到底是在怕什麼呢?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哎呀,這不是殷大夫的女兒嗎?怎麼回事?是摔跤了嗎?都破皮了,跟小曹阿姨去處理一下傷口好不好?」
曹冰是殷鴻羨所負責區域的護士長,年紀比殷凝的媽媽夏禾要年輕幾歲,前年剛剛結婚,上個月才休完產假回來,是個有著圓圓臉蛋和甜美笑容的護士阿姨。
「小曹阿姨……嗚嗚嗚……我要爸爸……」
「好,知道了。阿姨帶你去找爸爸哈,乖。還能自己走嗎?要不要阿姨抱?」
殷凝搖搖頭,「我自己能走。」能走是能走,就是走的很慢,還一瘸一瘸的,誰讓她的傷口實在是太疼了呢。
白夙看著殷凝慢慢遠去的背影,有些遺憾地攥緊了手帕。他很懊惱,懊惱自己明明想要往前跨一步,卻被無形的高牆阻隔起來的一切。什麼時候,他才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可以自由自在的說話、玩鬧、遊戲?
殷凝被曹冰送回殷鴻羨的辦公室,她手掌手肘以及膝蓋上的傷口都已經被清理消毒過並且貼上了邦迪。
殷鴻羨看到女兒一幅狼狽的模樣被同事送回來的時候也很驚訝,怎麼好端端地去院子里玩,回來的時候又是受傷,又是哭的?
殷凝的兩隻眼睛已經哭得又紅又腫,見到爸爸以後更是委屈地再次開哭,惹得殷鴻羨手忙腳亂鬨了好久,殷凝才一抽一抽地把事情從頭到尾和殷鴻羨說了一遍。
殷鴻羨聽完皺著眉,心想還是將兩個孩子隔離開一段時間比較好,有什麼矛盾等過一陣子,心態都變得平和以後才好調解。
「好了,凝凝不哭了哈,要不下個禮拜,爸爸帶你去遊樂園玩好不好?」
「爸爸,下個,禮拜,不用,加班嗎?」殷凝每說兩個字就得抽一下,兩隻大眼睛因為剛剛哭過水潤潤的,看得殷鴻羨的心都要化了。要不是錢君霆是他的小病人,他真想將這個欺負自己女兒的臭小子狠狠抽一頓。誒,現在的熊孩子怎麼這麼多呀,他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好沉重。
不過好在殷凝經過這麼一通發泄,將心裡所有的委屈都傾倒了出來,再聽爸爸說要帶她去遊樂園玩,轉瞬就把錢君霆那個可惡的壞崽子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不用,下個星期爸爸和你陳叔叔換班,所以可以帶凝凝和媽媽去遊樂園玩。」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好了,別用手揉眼睛,當心揉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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