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幻壑

第三十八章 幻壑

「晨晨,回去吧,天真的很晚了,我明兒還要趕早班車去城裡搬行李,有什麼話,也不急在這一時呀,我們下次再嘮嗑,行嗎?」

桑晨一時痛斷肝腸,眼中凝結多時的淚珠這時抑止不住地滾下來,像一串斷了線的珠子似的落入萋萋的草際,亮閃閃的渾不知凡幾。她仰著一雙凄迷得使人心碎的淚眼,仰著一臉孔浸染在慘淡月光下的祈盼與焦愁之情,憂悶滯重的凝視著杜若,許久又默默不語地轉過身去,聽任淚水潮濕了雙眼、淋濕了臉頰,終至於含悲飲泣的哭出聲來,「要走你走好了,又沒哪個要攔著你,像我這樣忘情負義的石心木人,不知好歹的木頭疙瘩,怎敢勞你這錢多得扎手的款爺的垂憐,怎敢累你這名噪得聒耳的畫家的眷顧,我窮得喝西北風是我命苦,我貧得舀米湯洗頭是我福分不好,我就在山裡嫁人,就在山裡搗碾子推磨,也不要你來假惺惺的關心我,假惺惺的對著棺材許願,哄弄死人!你走好了,走得越遠越好,有本事一輩子沒回山裡,沒回這生你養你的茅廬草屋,你心裡哪還有我這個鄰家的妹妹!有我這個黃連水裡泡大的苦命人!」

杜若一時間喜出望外,彷彿有一抹流雲將他的煩躁和惱怒全帶走了,臉上立顯一片豐厚的喜樂之色,雙眸深處那叢聚集不散的疑雲也消散了,神采飛揚的放送出一種興會淋漓的光。真沒想到晨晨竟會這樣依戀自己,把一顆少女的心完全依附在自己身上,把人生的喜怒哀樂、毀譽枯榮全然託付給了自己!然而少時他又停步不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一顆心猶豫彷徨起來,眉際也頃刻間升騰起一層狐疑的神色。這會是真的嗎,少女的心天上的雲,她會拋棄世俗觀念與自己結合在一起。她會摒棄諸如學歷、年齡、性格方面的差別而與自己成其為一家人?杜若一時進退兩難,竟自長長地嘆息一聲,又全身僵直地挺立在一邊。

桑晨冷眼一見,心裡更是如火燎原,一股怨氣在胸腹中鳩集,連同早己濫觴的哀傷之情,使她突如柔腸寸斷般的掩面啜泣起來,邊用腳憤憤不平地踢踏著路旁蕪雜的草墩,「你走,你走。你走得遠遠的,你咋又不走了沙,你像根樁一樣的戳在哪兒,沒的叫人噁心,你既沒本事捅人一刀,又何必要翻眼睛嚼舌頭惹人恥笑,還嘴不饒人面不害臊的倒打一耙兒,愣是吐著骨頭吞著肉,老臉皮厚的假充善良。你走哇,你走哇,你是釘釘了腳還是刺扎了腿,你不走是吧。你不走我走,我就不信,這山高水長坡陡澗深的還死不了人!」桑晨說完,抹一把臉上濺在星月交輝中的淚水。轉背就朝坡的高處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晨晨,你聽人一句話好不好,這黑燈瞎火的。上山有危險,在那裡學的這小姐脾氣,你回來,我不走了,才剛算我嘴賤,對不起了還不行!」

杜若猛一跺腳,臉色驟然變灰,他想索性撥腿就走,丟下這放刁撒賴強橫無理的鄰家小妹,然而晨晨那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顏面不斷地在眼前閃現;他想息事寧人的抬腳就追,追上這盪人心腑惹人憐愛的清秀女孩,然而晨晨那玩世不恭出言不遜的刁蠻又不時地在腦海播映。杜若猶猶豫豫的思忖了好一會兒,瞧桑晨己氣沖沖的跑上了崖的高處,一條白影飄飄悠悠地穿行在堆疊著無邊翠色的山峰之中,幾縷霓裳忽明忽暗地映媚在翻騰著耀眼浪花的溪澗之上,如詩如畫的松林在她身後像屏風一樣綿延伸展,如夢如幻的瀑影在她頭上閃著銀光絲帶似的盤旋而下。杜若不禁為之一呆,那氣韻生動的映現在青黛紫翠上的身影不就是他心目中的翩翩女神,那遺留在清幽僻靜中的如鶯鶯燕燕似的話語不就是他睡里夢裡所祈盼的聲聲招喚。杜若霎時間喜不自勝,不由得雙膝跪在地上,朦朦朧朧中那白影己冉冉的飄上峰頂,扁平而秀氣的足掌正踏動在漫天的清光之中,仙仙而舞的身姿也正向著天幕那燦爛的星河和皎潔的明月翩然而去。杜若再也阻遏不住心中澎湃的激情,一把從地上跳起身,挾起丟棄一旁的涼席,沿著幽邃的山路迅跑,「晨晨,等等我!」

桑晨一口氣跑上峰頂,眼下月輪從那苒荏的雲中掙了出來,紫葡萄似的雲朵慢慢地由深變淺,在藍盈盈的空中散裂成絮狀的不同面積,涼絲絲的風帶著沁人心肺的野草的清香直奔鼻底。四野真清幽呀,早先幽暗的山嶺如今峰壑畢現,遠近高低的秀色一直綿延到看不見的遠處,四外多時不聞的松濤這時也緩緩搖蕩起來,附和著山澗潺潺的溪流而陣陣飄送耳際。桑晨深深地吸一口靜夜清香四溢的空氣,心胸激蕩不己的憤懣與怨懟之情漸漸地風流雲散。多好呀,人真該這樣與清風明月消溶在一起,何必為些誘人上當的名利惹人吃虧的前途而折磨自己的身體疲憊自己的心神,人赤條條的來光溜溜的去,生得再瀟洒漂亮,也只不過是一杯凈土掩風流,活得再養尊處優,又何嘗不是黃土壠中卿何薄命。假如她說盡了好話做盡了歹事天可憐見留在了城裡,也只不過是看的高樓大廈多些,瞧的聲色光影好些,見的時髦物什廣些,一年四季不愁沒個東遊西逛的地方。而假如她像乍含葩的薔薇初吐艷的玫瑰與時開謝在山裡,雖然沒有穿金戴銀的富貴,沒有綾羅綢緞的華麗,但她吃的是沒灑農藥的綠色食品,喝的是沒有污染的山中甘泉,看的是明河有影微雲外,聽的是清露無聲萬木中,這不比城裡生活顯得意境高遠,這不比城裡日子過得健康快樂!俗話還說:千有萬有不能有病,千沒有萬沒有不能沒有健康。如今她千磕頭萬揖手,見到破廟裡的菩薩也燒香,城市文明於她依然是鏡中花水中月,城市情緣於她仍舊是草上露瓦上霜!她原認為撒一點嬌柔播一點情愛,鄰家哥哥就會夤緣而上,心心念念的在城裡給她撐起一片艷陽天;她本來想搓一截赤繩捻一節紅線。將自己青春少女的美貌與愛情無怨無悔的羈絆在半生蹉跎的鄰家哥哥身上,鄰家哥哥就會鍾情於她,心心相印的在城裡給她圈出一塊芳草地。然而誰又曾想到:她所有美好的心愿是錯把泥胎當真佛,進錯了廟門拜錯了神;她所有完美的熱情是抱著琵琶進柵圈,對牛彈琴痴人說夢!去他媽的擾人清夢的城市文明吧,既然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到,晨晨就誓願與眼下的清風明月在一起,滾他娘的揪人心肺的城市情緣吧,既然絞盡了腦汁也得不到,晨晨就誓死與眼前的青山綠水長伴長相依!

「晨晨。你可真有雅興呀,我算是服了你了,不過這荒山野嶺的也確實是野趣盎然,要不怎麼說:山色不厭遠,我行隨處深呢!」

杜若氣喘吁吁地跑上峰頂,夜更深了,四圍靜悄悄的聽不到一點聲息,頭上夜月更明了,周遭的花花草草沐浴著銀色的月光而枝媚葉麗得粲然可見。杜若興會淋漓地跑到崖邊。瞧桑晨正衣袂飄飄的站在棵松下,瑟瑟發抖的身影悄然跌落在身後蕪雜的野草叢中,一頭如雲的秀髮比野草更見凌亂的披散在腦後。杜若陡覺眼前一片模糊,鼻子一陣發酸。對桑晨蔚然而起的陣陣憐惜和哀痛之情使他的心都要碎了,慌不迭脫下外衣,面色憂鬱的給桑晨披在肩上,「晨晨。還生氣呀,瞧你這樣子,就好像有誰欠了你八百吊大錢沒還。何必呢。開心點兒不好,你雅人雅量,大人不計小人過,不生氣了呀,要不你罵我一句,再不你打我一下。哎呀,妹子,請不要再生氣了,氣悶了身子,哥哥擔待不起!」

桑晨抿嘴一樂,一陣羞紅布滿了她的雙頰,驀如流風回雪似的轉過身,帶著幾許少女醉人的芳香與幾分迷人的芳姿,一杵他的額頭,「誰是你的妹子,誰三姑六婆地說親過了,大月亮地里說夢話也不嫌丟人!你就會欺負我,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吃,要哄你哄別人去吧,我可沒閑心聽你的夢囈,也沒福分做你的妹子!」

「嘿,這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了!」杜若哈哈一笑,心底殘存的幾許疑慮和惶惑之情應聲而散。他假裝氣鼓鼓的返身下山,趁著桑晨一頭霧水的犯痴之際,搶前幾步就將她攔腰抱了起來,「乍時相見教人害,霎時不見教人怪,些兒得見教人愛!說你是我妹就是我妹子,雖說月老沒給我們繫上紅線,但三生石上必有我們親緣的印記,這輩子我做定了哥哥,還需要三姑六婆來說親,你命中注定就是我的小妹妹,是我趕都趕不走的掃帚星,要不怎麼從小就屁顛兒的纏磨著我,從小就有先見之明的守望著我,癩皮狗兒似的趕都趕不走!」

「誰從小就纏磨你啦!」桑晨破顏一笑,又余恨未消地閉上嘴唇,邊用手死死地抵在杜若的胸前,邊不依不饒地掙動著身子。然而心胸油然而起的陣陣歡快之情早就將她臉上凝結的層層煩惱和憂鬱之色滌盪得一乾二淨。她由衷地長舒一口氣,雙掌雨點似的捶打著杜若的雙臂,以後她又似是羞窘莫名的埋伏著臉,帶點兒羞怯意味的眨了眨眼睛,隨後就一頭大大方方地倒伏在杜若的懷中,用一種嬌慵得使人發痴的媚態,一種柔媚得使人心醉的語氣,俯貼在杜若的耳邊,「美的你呢,自說自話,真好意思!」再后她就安安靜靜地閉上眼睛,雙臂慵懶無力的環繞著杜若的頸脖,聽任杜若抱著她朝那搖曳著花光和晃動著葉影的山間林地里走去。

杜若興沖沖地抱著桑晨,腳下窄窄的山道高低起伏,依山曲折,路旁灌木叢的細枝嫩葉時不時地牽衣竊笑,頭頂松樹挺撥的樹梢像綠色的疊疊雲片,嬌笑連連的掩遮著欲窺人隱秘的月華,坡上怪石擠眉,藤蘿弄眼,間或有一叢遲開的山茶花悄然探出身來,也是喜滋滋的笑靨迎人。杜若步伐匆匆地來到林下,四周山勢崢嶸、樹影婆娑,兩邊繁茂的枝葉擋住了山野有些轉涼的夜風,腳下斑斑駁駁的亂草如棉似絮般的一直鋪展到遠處。杜若意猶未盡的將桑晨放在地上。瞧她恍如睡美人般緊閉著雙眼,臉上紅紅白白的漾起一層羞澀而嫵媚的笑意,頎長勻稱的身枝彎成一道迷人的曲線,潤澤如玉的肌膚宛若空谷幽蘭似的馨香四溢。杜若驟覺心神一陣狂跳,一股熱血湧上了腦門,他趕忙匍匐下身,費力地舔下乾渴的嘴唇,撲滅掉胸膛赫然燃點的貪慾之火,雙膝卻己不知不覺的跪伏在她的身邊。瞧桑晨仍是一副渾然未覺的樣子,宛如耐不住山林襲人的寒氣。輕輕地哼了一聲,雙臂又有意無意的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杜若這才鬆一口氣,散去滿臉的驚慌與激動之色,情意綿綿地將她擁貼在兀自怦怦作跳的心頭,一隻手卻再也難以自制的輕撫著她絲緞般閃閃發亮的鬢髮,「晨晨,我明白你的心意,打心眼裡感激你。我現在就是個一無所有的山裡養路工,還喪失了名譽。毀掉了地位,恰似一堆臭狗屎世人唯恐避之不及,活像一具行屍走肉只能在山裡自生自滅。這個時候,你能像仙子似的陪伴在我身邊。像女神似的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我能不明白你的心事嗎?但我就是過不去這個坎兒,你年輕、漂亮、有文化,就像一株濯清漣而不妖的荷花。而我飄零半世、坎坷半生、半截子已入土了,我能這樣皂白不分地拖累於你嗎?你賢淑、嫻雅、識大體,就如一莖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而我終身失路、一世潦倒、快要抱恨終天了,我能這樣好歹不知地陷落於你嗎!這一個多月來,我無時無刻地不在想你,眼前總沒完沒了地晃悠著你的影子,大白天里腦袋也像過電影似的,夾七雜八的想的都是我們過去一些恩恩怨怨的事兒。但我不能光顧著自己,說什麼也要把以往兄妹的情意進行到底,你是我妹,是我的偶像,是我看著長大的親親寶貝,我要你幸福,我要你富貴,我要你一世都過得無憂無慮。否則我就是豬,只有豬才貪槽里的一點食;否則我就是狗,只有狗才戀著窩裡的剩骨頭!」

「你……,傻子呀?你是嫌棄我,還是愛惜我?要是嫌棄我,我就死給你看!要是愛惜我,就帶我一起走!」桑晨嬌喘頻頻地扭動著身軀,臉頰如羞似怯的泛起一片紅暈,雙眼卻光焰灼灼地盯視在他的臉上。

「你……,咋這死腦筋呢?你能嫁給我,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是上天對我最大的垂憐!但我能這麼自私嗎,在你那如花似錦的人生道路上添一道坎兒,左鄰右舍會怎麼看我?但我能這樣缺德嗎,在你那純潔無瑕的情感世界裡布一道陰影,三親六眷會怎麼想我?人都是有感情的動物,但更要有理智來約束自己的行為。我們這樣就已經失禮了,就逾越了道德的鴻溝,若是再像情侶般的恩恩愛愛,那豈不是豬狗不如!」杜若極力抑制住滿腔難耐的激情,腦子裡像受了驚擾的蜂窩似的一片喧囂,然而滿口吐出來的卻是連自己也不相信的話語。

「你……,真是傻子,一朝挨蛇咬,見了黃鱔就跑,連人之常情都不懂!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遇著女人躲著走,抱著女人還嘴硬,那世上還有愛情嗎,還能生兒育女?你不是不要我嗎,放下我呀,還抱著我幹嗎,鴨子死了嘴還硬,還把自己比作豬狗,不就是想罵我不要臉,死也要跟著你嗎!」桑晨忍俊不禁地挺起身軀,縷縷撩人的目光照直盯視在杜若的臉上,像看透了他的心事似的,還帶著絲絲怪誕嗔惱的神情。

「你……,真是傻得人心痛的傻妹妹呀!」杜若遽然神飛色動,一股強烈的對桑晨的溫柔之情充溢於整個心胸,然而他的軀體卻像一時中了邪似的僵滯不動起來,彷彿突然間從天而降的巨大幸福使他蒙了頭失了神一樣,在將信將疑的愣怔了大半天後,才敢戰戰兢兢的瞪大眼睛,將手畏難而又執拗地撫在了桑晨的胸衣上面。眼見桑晨猶如溫馴的羔羊低垂著頭,雙手茫然失措的抵制著他的撫愛,似怒非怒的眉睫鬱結著一層緊張與焦慮的神色,似嗔非嗔的眼角卻也難以掩飾的漾起一抹溫馨的笑意。杜若驀覺膽子一壯,奮起將桑晨摟抱在腿上,跟接著一股在心髓里蘊藏了很久的對桑晨的深深眷戀之情如山呼海嘯般噴涌而出,使他迫不及待的掀開了桑晨的胸衣。乍見桑晨那使他夢縈魂繞的在幽微的月光下顯得美不勝收的輪廓,那使他銘心刻骨的映媚著絢麗葉影而倍加美如冠玉的凸輪。杜若就像苦苦掙扎在無邊黑暗中的弱者。一下子瞧見了希望之光,帶著一種心滿意足的快樂神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多好呀,不吃苦中苦,難為人上人;不受苦中苦,難得甜上甜。自己近些時來為之用盡了心思擋盡了誘惑而想擁有的這片芬芳地帶如今總算是又盡在了眼前,自己十多年來為之想盡了心事吃盡了苦頭而想佔有的這塊芳菲勝地現在總算是名至實歸。從此他就是這片地頭上的主人了!可以為所欲為的耕耘播種,也可以隨心所欲的開鐮收穫;他可以在這裡培育出最喜愛的希望,也可以在這裡放飛出最輝煌的夢想;受傷了,可以在這裡癒合傷口。失志了,可以在這裡接受慰藉;在這裡他可以享受男歡女愛的人的快樂,在這裡他可以得到無咎無譽的人的尊嚴。這就是他活著的全部目的,這就是他為之奮鬥的最高理想,這也就是他放置俠骨柔腸的地方!杜若一時間思緒紛紜、感慨叢生。他只覺得心胸最後一塊堅冰在融化,恍如有無窮無盡的幸福團團包圍了他,腦海最後一抹愁雲也消散了,恍若有無際無涯的美滿徹底地將他囚禁在了其中!

桑晨一時疑惑,微覺好奇的偷覷下眼。瞧杜若著了魔似的愣在那兒,一副心愿得償的痴情模樣,渾身好象靈魂出竅似的凝然不動。桑晨前所未有的一陣驚異,忍耐不住嘿嗤一下嘻笑出聲來。又趕忙掩上口,邊羞人答答的偏轉過頭……

杜若訕訕一笑,從瞬間的情思恍惚中回過神來,瞧桑晨含羞帶怯的微閉著眼。臉上紅潮湧現,柔滑如脂的嬌軀更見溫順的偎貼著他,胸前豐盈的點與腹下渾園的線組成一道美妙的弧形。杜若眼中一熱。一陣難耐的催人奮進的顫慄傳遍全身,忙鋪開涼席,面紅耳赤的抱起桑晨,雙雙向被涼席壓得凹陷不平的草叢上倒去。

桑晨一時忸怩,羞愧不己的漲紅了臉,腦際迷迷糊糊的意識到的屈辱之情在深深地刺痛著她,然而心中對杜若的綿綿情意和對某個願望的企盼之情,使她又不得不背棄自己,含情脈脈的忍受著這種憧憬中的情愛。眼望杜若換了個人似的拋棄了矜持,扔掉了自尊,恍如一陣風似的貼向了自己;桑晨在瞠目結舌中就覺得自己是一輪普照大地的太陽,杜若就像朝聖般的匍匐著向自己跪拜,在自己那光芒四射的無窮魅力下,重新生長出向上的力量,鼓足征服命運的勇氣。眼見杜若像換了副面孔似的撕碎了虛偽,毀掉了面具,猶如一團火似的壓向了自己;桑晨在愕然詫異中又覺得自己是一片寬厚載物的原野,杜若就如禮敬般的側歪著向自己屈膝,在自己那春華秋實的無限風光中,重新慰撫住心靈的創傷,托起百孔千瘡的翅膀。桑晨惴惴不安的讓思緒有一搭子沒一搭子地飄忽了好一會兒,心底突然滋生的巨大恐懼使她差一點兒就失聲尖叫起來,她情非得已的咬緊牙關,強力控制住心神,驟覺杜若已鼻息咻咻地將自己摟在了懷中,桑晨剎那間眼前一片昏黑,恍如萬蟲嚙體似的陣陣噁心,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極度的絕望和無比的驚慌使她死死地攥住杜若的雙手,同時幾近哀求和近於悲涼的倒伏在杜若的肩頭,「哥……,哥……,我……!我……!」

杜若一時間恍若進入了天國的熱情洋溢起來,全身心己不可逆轉的到達了極端亢奮狀態,這時他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到了要深切地融入到桑晨那生機勃勃的肌體中去,在充滿著搏擊和征服的極至狂熱中接受生命的洗禮、謳歌生命的神奇;這時他所有的體力也都發揮到了要急切地解除桑晨所有的武裝,在充滿著野性和獸慾的感官摩擦中體驗生命的快樂、享受生命的樂趣。眼見桑晨絲毫不解風情的護住胸衣,越來越堅貞的守護著全身的陣地,杜若心在飄忽,意志在渙散,身體焦躁得就快要爆炸一般。他索性以退為進的抽出手,將桑晨緊緊地擁貼在胸前,然後傾身俯伏在桑晨那溫如暖玉軟如凝脂的體上。柔情似水的湊著桑晨的耳邊,循循善誘的說了一大堆因勢利導而又壯懷激烈的話來,「晨晨,怎麼打起退堂鼓來了?才剛還海誓山盟的要跟著我,一會兒就不算數了!你應該相信我,我會一輩子記掛你的,一輩子感恩戴德的將你放在心尖尖上!我是個咋樣的人,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不是一門心事都用在你身上去了嗎?我又不得負你,我要是負了你,翻眼綠睛的轉背不認人。不說對不住從小我就摯愛著你的一份痴情,我又拿什麼臉面去見你爺娘,我在咱滿垸子的鄰里鄉親面前還抬得起頭嗎?你總不至於像咱這山裡的妹子,不到新婚之夜,不敢讓男人近身吧!真叫人難以置信,這滿世界叫得熱火朝天的現代思潮竟不能在你腦子裡生一點根、發一點芽?這滿世界抄得沸沸揚揚的現代文明就沒有在你身上露一點兒曙光、現一絲兒雲彩!我太了解你了,你一顰一笑小嘴巴里想說的什麼話,你一動一靜小腦袋瓜子里裝的什麼奇思妙想逃不出我的火眼金睛!你不消撇嘴搖頭得!我一定要讓你富貴一世,幸福一生!讓你生活方式能不斷地豐富。生活質量能不斷地提高,這日子才能過得自由自在,這愛情才來得新鮮滋潤!否則我還有膽子再癩蛤蟆吃天鵝肉——沾你的仙氣!黃鼠狼不出洞門——死守你那個仙窟窿!我早撒丫子過我黃湯矮屋的山裡日子去了,我早摔耙子做我花燭夫妻的同床異夢去了!還犯得著這麼低聲下氣的乞求於你!還犯得上這麼把老臉當嫩屁股求你可憐!晨晨。你是不是本就不愛我呀?嫌我年紀大了,又是個沒文憑的臭工人!要是這樣的話,我倒也沒怨言!我唇焦舌敝的說了這麼多,你就只當是放屁。只當是我昏了頭、瘋了心,千萬不要把我在你身上說的話做的事放到心裡去!我們成不了夫妻,做兄妹的情份還是有的。我還會把我的晨晨裝扮得像春天的花朵招人愛,把我的晨晨培植得像秋後的累累鮮果惹人憐呢!誰叫我們都鬼使神差的生長在山裡,難得走出山裡的這方天,誰叫我自小兒就鬼迷心竅的喜歡你,把你當作我心目上唯一的希望,當作我生活中唯一的偶像呢!晨晨,你怎麼又哭了,瞧你這眼淚八叉的,就好像我己經非禮了你!你放心,我不會強迫於你的,不會把我的快樂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不強人所難這點雅量我還是有的!……」

杜若話猶未了,桑晨倏忽一睜淚眼,嘴角刻意地掛著大片譏刺與奚落的冷笑,怒氣沖沖的打斷他的話語,「你好!你高尚!你是我的恩人!你就會欺負我,不把我當人待,我是跟你談朋友呀,又不是來跟你睡覺的,我嫁給你了?我就是嫁給了你,也得容人有個上花轎、拜天地的時間吧!我又不是當街的窯姐兒,由人騎、由人欺!不說你自己輕薄無聊、有失私德,反倒蒙受了不白之冤的抱怨起我來了!算你狠,你能幹,會欺負人!我就知道我命苦,嫁給你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杜若頹然若喪,臉上一片煞白,眉宇在瞬息的尷尬不忿中緊擰在一起,他翻身滾倒在草地上,聽心胸像退潮似的所有滔滔激情在快速平復,腦際如開了鍋般沸騰一時的所有思緒也一下子就偃旗息鼓。杜若深重一嘆,揩一把滿臉的露水,眼望高天那輪孤傲的明月被群不起眼的陰雲遮住了,山野頓時陰沉沉的黝暗下來,才剛還亮著歌喉在林中娓娓唱和的鳴禽不知何時己暗啞無聲了,剛才還一直玲玲盈耳的濺濺流鳴也久假不歸的消逝在了山陰背後。杜若倍覺心地陰鬱地搖搖頭,思緒紛亂的閉上了眼睛,這時他忽然覺得有細小微涼的水珠浙浙瀝瀝地滴在了身上,陣陣涼爽而細膩的快意通遍全身,身下蓬蓬茸茸的雜草,這時也忽如一絲嬌羞的呼吸、一聲溫馨的呢喃,輕柔而舒適的撫摸著他,縷縷不似生理滿足而勝似生理滿足的快感浸透了全身。杜若一陣驚喜,更痴迷地躺進草木叢中,讓沾有露珠的草莖輕輕地觸吻著腿、膝和手臂,讓帶有泥土芳香的草根緩緩地摩挲著胸、腹和臀部,就這樣與清清冷露幽幽青草融合在一起吧!這世界不會有女人喜歡他的,不會有女人用她那迷人的臉蛋來激發他綿綿的愛意,不會有女人用她那惹人的身段來滿足他勃勃的愛情!當他還是個一無所有的山裡養路工時,為了女人臉面丟盡苦頭吃盡,最後他的女人竟帶著他吻遍了的臉頰、拖著殘花敗柳的身子遠嫁他人;如今他衣冠楚楚、手頭從容,是個聲譽鵲起的名畫家,而他想要的女人竟一蟹不如一蟹,心如磐石的又在為別人守身如玉,使他飽滿的熱情不能在性挑逗中得到最充分的揮發,使他旺盛的精力不能在性結合中獲得最完美的發泄!莫非他生來就不是人,與生俱來的貧民意識,使他性情乖僻得不能好好地融入社會,在社會那約定束成的森嚴等級中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莫非他生來就跟人不一樣,與日俱增的憂患情操,使他自命清高得不能好好地把握自己,在人世那「愛就是做人」的道德準則里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女人!

「哎,老氣包,又生氣啦,還信誓旦旦的這愛我那愛我,說一名話就受不了呀,還我以後將嘴縫上,看你還有趣兒不,真是的!」

杜若心力交瘁的張開眼,就見桑晨己風姿綽約的坐在了他的腿上,身上他千方百計想要解除的武裝己被她卸下了一半。瞧桑晨千嬌百媚的撲閃著眼,儼如獻身祭壇的一臉的純靜和聖潔的神情,嘴角如花似錦的綻放出縷縷開在羞澀和畏怯中的甜絲絲的笑容。杜若如聞天籟般的一骨碌從草地上坐起身,大喜過望的緊摟住桑晨的肩頭,手一下子就摁在了她快要脫去的衣服上。杜若一時心歡意暢極了,恍若歷盡了千辛萬苦他終於按照自己的意志在社會那高不可攀的天路上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恍如受盡了百般磨難他終於順著自己的心愿在人世那深不可測的紅塵里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女人。過去的罪孽就讓它過去吧,過去的苦難也讓它煙雲過眼,人生從來就是艱難的,真正理解了生活的人,不是熬過艱難去等待快樂,而是在艱難困苦中去創造快樂。往後灑滿陽光鋪滿鮮花的日子還長得很呢,他可以一表非凡的再遵從自己的思維邏輯在個人奮鬥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他可以一如既往的再遵循自己的情感軌跡在個人自由的**里越溺越深。這不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杜若心滿意足的長舒一口氣,心底糾結多時的種種緊張與惶惑的氣氛松馳下來了,腦子裡亂成一團的怎麼也擇不開的憤慨和恥辱之情煙消火滅。杜若神妙莫測的微微一笑,俯首就往桑晨那一點紅唇上吻去,「晨晨,委屈你了,你不嫌哥粗魯、惡俗、不像個人樣,哥實在是太高興了!你坐好,穿好衣服,哥不需要這山中野合,更不要你帶半點情緒,哥要你高高興興的嫁給我,漂漂亮亮的做女人,在城裡有電燈電話的高樓大廈里,甜甜蜜蜜的過我們的愛情生活,快快樂樂的度我們的幸福時光!……」

送別了細妹兒后,天色暗了下來,大朗鎮略帶海腥味的夜風就在大街小巷裡吹拂。杜若攆著桑晨去電子廠辭了工,去房東那兒退了房,兩人就如闖蕩了一年的打工族,拎起大包小包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旅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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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的愛情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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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幻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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