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環環相扣
展雲翔瞧得心裡疑惑陡生,不由問那王姓小吏,「可有查出,盜走小兒屍身的人是誰?這座宅院又是誰的產業?」
展雲翔到來之時,便已先一步開棺,查驗過棺中人的身份。如今天氣微涼,展頡雖已過世一段時日,但棺木中放了防腐的藥材,屍身被保存得很好,一眼就能辨出身份。
盜墓之人不貪墓中陪葬,只盜走了展頡的屍身。如今又為展頡設置靈堂,香火供奉。這樣的做法,別說展雲翔心裡生疑,就是京兆府的幾位差人,也同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面對展雲翔的疑問,王姓小吏只能陪著笑道:「京兆府昨日抓了兩個盜墓賊,查他們所犯案件的時候,順藤摸瓜牽出了貴府二公子的下落。至於這座宅院的主人,我們也還在查,還請侯爺寬限兩日。」
對方的態度客氣又恭謹,展雲翔也不好伸手打笑臉人,眼下雖未查出盜取展頡屍身之人的身份和目的,但好歹尋回了展頡的屍身,也算暫了了一樁事。
展雲翔口頭上謝了京兆府的差人幾句,又將汪氏備好的銀兩打賞暗暗塞給了王姓小吏,便吩咐府中同來的下人動手,準備將展頡的棺木運出宅子,回祖宗墳地入土為安。
王姓小吏得了賞,態度自然越發盡心,招呼著同來的幾個弟兄,也在一旁搭把手。
人多力大,半人多高的棺木很快被抬上車,展雲翔帶了人翻身上馬,準備打道回府。
王姓小吏留了兩個弟兄繼續查探宅子里可能留下的痕迹,也一同做個陪送。
藏有展頡屍身這座宅子在燕京京郊,進入宅子之前,要經過一處樹林,林中雖有寬道,但馬車馱了展頡的棺木,負重太大,行進起來頗為吃力,所以這一路走得很慢。
這一日的天氣也有些奇怪,早些時候尚且見陽光暖媚,臨近中午的時候,天色卻陰沉下來,烏雲沉沉遮了日光,幾陣冷風過後,竟然砸起了雨點。
展雲翔心裡暗罵了一句,便催著手下人走快些。但越急越出亂,不知怎麼回事,馬車遇見坑陷一陣顛簸,用來綁棺木的身子莫名鬆了,展頡的棺木從車上滑落了大半。
「小心些!」
展雲翔皺眉呵斥了一聲,駕車之人趕緊勒住馬,那王姓小吏和幾個差人也挺住,開始幫忙重新綁棺木。
雨珠越砸越急,一群人正在忙碌,又給雨淋得渾身濕透的時候,光線晦暗的林子里突然響起兩聲尖利的竹笛聲。聲音短促而尖利,讓林子里的人一下子警覺起來。
「怎麼回事?是誰?!」
對危險最本能的直覺讓展雲翔感覺到了不對勁。而京兆府同行的幾個差人已紛紛拔出了腰刀,一面向展雲翔靠近,護衛在展雲翔身側,一面一臉警戒地盯著竹笛聲傳來的方向。
「什麼人在那故弄玄虛,出來!」
隨著其中一個差人的呼喝聲,一道白光從林子里射了出來,喊話那差人只來得及慘叫了一聲,便捂住眼跪在了地上。
一隻精鋼打造的小箭就插在他的右眼處,殷紅的鮮血從他捂著眼的指縫間滲出來,顯得觸目驚心。
瀰漫著淡淡血腥味的林子里,殺氣突然間濃重起來。緊接著,數道黑夜如鬼魅一般,從林子里冒了出來。他們俱是黑衣蒙面的打扮,瞧不清相貌,但個個身材高大,身手矯捷,手中兵刃泛著森冷寒光,一看就來者不善。
「保護侯爺先走。」
到底是衙門裡的人,京兆府那個王姓小吏反應要快得多。他指揮著人護住展雲翔先一步撤離,自己則帶了另外的人迎上前去,阻攔那群黑衣蒙面之人。
展雲翔一輩子在官場上不得志,可也算是養尊處優,哪見過這樣的陣仗?心裡當下已然敲起了小鼓。他見京兆府的人迎上前去,和那些黑衣蒙面纏鬥起來,當即不敢有半點耽擱,手下人一綁好棺木,他立馬就策馬撤離。
可說來也怪,那群黑衣人出場下手來得狠辣,這會瞧起來卻不像是要斬草除根的,一個個與京兆府的人相鬥時,全都不肯戀戰,反而全都沖著展雲翔這邊來。
或者更準確地說,大多是沖著展頡的棺木去的,有兩個則沖向了展雲翔。
對方身手矯捷,人數又佔優勢,加諸對地形熟悉,不多時候,展雲翔和京兆府那邊就落了下風,綁著展頡棺木的馬車被奪了回去不說,兩個逼向展雲翔的黑衣人一左一右,已在展雲翔手臂上、腿上各砍了幾道口子。
展雲翔此時狼狽至極,周圍護衛著他的人越來越少,手腳又負了傷,行動越發不便,眼看才躲過正面一記砍刀,右面又斜斜刺來一劍,從側面直挑喉嚨。
展雲翔驚得一身冷汗淋漓,他拼著求生的意志一把抓住那右面那黑衣人的手腕,重重往外一扭,但正面才躲過的敵人又逼上來了。
展雲翔本以為今天要交代在這,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電光火石之間,那王姓小吏駕了馬飛速馳來,一把將他拽上馬,帶了他突出圍去。
這一場死裡逃生來得驚險,展雲翔上馬之時,竟然拽破了右面那黑衣人的袖口,有什麼東西也跟著被他拽進了手裡。他一開始驚魂未定,尚未察覺出來,待被那王姓小吏帶著奔出了林子,甩掉了追兵,他看著手裡的破碎布料,以及裡面二指寬窄的一塊小木牌,一時間怔住了。
好不容易反應過來,再看看那木牌上精緻的花紋,以及花紋中的諦聽圖像,他覺得全身的血冷得都快被凍住了。
這種模樣的令牌,他一輩子沒見過幾次。
可只要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諦聽諦聽,傳說中地藏菩薩經案下伏著的通靈神獸,可以通過聽來辨認世間萬物,尤其善於聽人的心。
皇城司,對景帝而言,就是一隻為他收集各種聲音的諦聽。
為什麼,皇城司會攪和進展頡棺木被盜的案子里,為什麼皇城司會想要他的性命?
耳邊的雨未曾停歇,坐在前面的王姓小吏似乎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展雲翔帶著幾分忐忑與恍惚,將那枚令牌緊緊握著,死死扣在了掌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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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陽王府之中,連安撐了一把竹傘,匆匆穿過後園,上了假山之上的涼亭。
嚴恪在涼亭之中的石桌旁坐著,身邊沒有留人伺候,一盞淺碧清茶几乎沒了熱氣,淋淋細雨的潮濕之氣伴隨著間或的風,從通透的亭子四方往裡灌,潤得嚴恪手中的書頁也有了幾分潮氣。
「可是探到什麼消息?」
處在北方,一年裡面,燕京的雨水並不算多,但這一場雨,從兩日前一直綿綿下到了現在。
兩日前,靖寧侯府找到了失蹤的二公子展頡的棺木,前去迎回的途中,卻遭到不明人士襲擊,京兆府的差人都折了幾個在那,靖寧侯展雲翔也掛了彩。
京師重地,鬧出這種事,京兆尹腦袋自然有點疼,靖寧侯府也沒能咽下這口氣。
嚴恪一直讓連安留意著靖寧侯府的動靜,連安今日出去了一趟回來,臉色很是凝重,步伐也較往日匆忙,嚴恪深知他的性情,一瞧便猜他有所收穫。
果不其然,連安放下雨傘,小心環顧了下四周,見沒有旁人蹤跡后,才湊近嚴恪,小聲與嚴恪說起話來。
「……不知道是誰給了靖寧侯那麼大的膽子,他持了一塊皇城司專用的令牌,一口咬定當日截殺之事,乃是皇城司所為。還道去年侯府大公子和大小姐的意外,以及之前那位庶出四小姐的失蹤,都與皇城司脫不了干係……」
皇城司,是朝中官員最不願沾惹的地方。
皇城司督公魏海是條亂咬人的狗,這是一個原因。
而另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在於這條狗是景帝親自養的,它咬上你,是誰的意思,真說不一定。
靖寧侯府這麼高調地和皇城司杠上,只要是有點警覺性的人都嗅得出,這其中的味道不一樣。
「這位魏督公,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不過要說截殺這事是他做出來的,卻又讓展雲翔溜掉,還捏住了皇城司的把柄,我還真不大信。」嚴恪沉思了一陣后,開口替魏海略略感慨了一句,之後,他又與連安問道:「我讓你查的另外那件事怎麼樣了?靖寧侯府那位故去的姨娘錢氏,和魏海到底有什麼關係?」
連安點點頭,回答道:「雖然不多,但還是查到一些。那位錢姨娘是前靖寧侯屬下的女兒,與靖寧侯算是青梅竹馬。靖寧侯取了夫人張氏后,與這位錢姨娘鬧過一段時間的彆扭,恰巧魏督公那段日子最為落魄……」
連安的聲音越說越低,嚴恪的面色漸漸沉肅。良久,待連安將查探到的事情說完,嚴恪才出聲道:「想辦法遞個消息進靖寧侯府,給侯府的阿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