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子,趁熱喝葯吧。」
思量間,瑛兒已將葯端到了她的面前,勸她喝葯。展寧心中雖對展曦不滿,但也明白自己此刻的身子不能胡鬧。畢竟不久后的春闈,她必須全力以赴。
不過,展寧接過葯才抿了一口,臉色便陡然變了。她猛地放下碗,起身在房裡四處查看。
瑛兒不知她為什麼這般反應,不由問道:「公子,你這是在找什麼?這葯有問題?」
展寧沒有理會她,目光在裡間外間巡視一陣,終於瞧見一旁小几上的花瓶里,幾枝冷梅之間,夾了幾朵不起眼的小白花。她捻起一朵在鼻子下面輕輕一嗅,一股熟悉的馥郁香味頓時竄入鼻中。她不由冷冷一笑,「想來今天我這房裡,多半會很熱鬧。」
瑛兒聽得一頭霧水,接著卻見展寧將那花放回冷梅之間,轉身端了葯碗,仰頭一飲而盡。她不由急道:「公子,這葯是不是真有問題?你怎麼還喝?」
展寧擱下藥碗,眼裡閃過一點戲謔光芒,唇邊帶笑,口氣卻冰冷,「這葯的確有問題。可不喝,別人怎麼會把戲唱給我聽?」
吩咐瑛兒將空空的葯碗送回廚房,展寧瞧屋外陽光還算晴好,便起身到院中坐了一陣。
院中清風習習,她看似在閉目養神,暗裡心思卻轉了個不停。
她死而復生,回到身死五年之前,自己身處的局勢與前一世並無差別,重生這幾日來的種種,也與自己記憶中出入不大。不過,在她記憶里,自己生病這段日子,不管是展曦也好,還是錢氏等人也好,並沒有鬧出什麼大的動靜來。
為何今日,展曦會在葯里動手腳?還有那冷梅之中夾雜的幽寒花,是展曦的手筆,還是錢氏的?
是五年前的自己太過大意,沒有發現這些蛛絲馬跡,而動手腳之人又臨時更改了主意?還是自己重活這一世的軌跡,終究與前世有所差別?
展寧想了一陣,並沒有理出多少頭緒,卻聽見身後有些細微的響動傳來。她以為是瑛兒,便道:「這麼快就回來了?」
沒有回聲。
她不由轉回頭去看,但剛剛一動,便覺一陣莫名的燥熱從體內傳來。明明是三月清寒的天氣,她卻覺得腹下躥起了一股熱意。
這種感覺,她何其熟悉?幽寒花與朱情果的藥性,果然不可小覷。
心頭一凜,展寧扯了扯衣領,撐著站起身來。不過藥性兇猛,她腳踩沾地,面上已然一片緋紅,鼻尖滲出汗水,腦中更是陣陣眩暈,險些一個踉蹌栽倒下去。
幸好有人及時扶了了她一把。
扶住她胳膊的,是一雙白皙勻潤的手,順著那手往上看過去,是刻意低開的衣領,以及衣領處露出來的小幅春光。再往上,那是一張艷若桃李的臉。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院子里?!」
扶住她的人是個衣著暴露的艷麗女子,瞧那穿著打扮和面上風情,不用猜也知道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展寧面色陡然一變,想要甩開對方的手,不料對方卻跟跗骨的軟蟲似的,死死纏著她不放,柔弱無骨的身子還不斷往她身上黏。她想要避開對方,可身上一陣陣燥熱乏力,根本避不開,還讓對方抓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你做什麼!放手!快來人!」
她厲聲叱喝,那女子卻俏聲發笑,在她耳邊道:「哎呀,公子可真不解風情。奴家瞧公子玉樹臨風,神仙一樣的人物,一顆心都落在了公子身上,只想好好伺候公子。公子怎麼還要叫人來?再說了,奴家來的時候,您這院裡子可一個人都沒有。這不是公子特地安排的嗎?難不成公子還喜歡玩些特別的戲碼?」
展寧只覺手下觸感溫軟,心頭不由一陣陣反感。
聽這女子的言語,她定是讓人特地從煙花地尋來,送到她院中的。
動手這人不僅在她葯里、房裡動了手腳,還看準了她院子里的人手少。
她畢竟是女子,縱然是假冒孿生兄長,又刻意用藥改變了嗓音,但若身邊伺候的人精明些,很可能會發現她的秘密。
所以,自從數月前兄長展臻過世,她李代桃僵入住這安瀾院開始,便借口喪妹悲痛,想閉關潛心讀書,將院中原本貼身伺候的人全撤了出去,轉而換上了打小伺候自己的丫鬟瑛兒。
瑛兒是她和兄長展臻幼時偶然從人販子手裡救回來的,當時一道救回來的還有瑛兒的弟弟。瑛兒打小伺候她,瑛兒的弟弟長生則做了兄長的書童,姐弟兩人感念她和展臻的恩情,一直對他們忠心耿耿。而數月前的「意外」,她失去了孿生兄長,瑛兒也失去了相依為命的弟弟。
如果說這侯府中有什麼她能真正信任的人的話,瑛兒是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
只是這樣一來,穩妥是穩妥了,安瀾院里貼身伺候的人手卻顯得少了。
譬如眼下,瑛兒被她遣去廚房,尋常伺候的下人沒有經她允許不能隨便至此,以至於她喊人,卻根本沒人來應。幾番拉扯之下,反倒和那女子一起跌坐回旁邊的躺椅之上。
她在下面,那女子就伏在她的身上。
這般姿態讓展寧皺緊了眉。她微抿著唇,一臉不虞神色,偏偏受藥性影響,一張精緻的絕艷容顏泛紅,額間滲出的汗珠、微微扯開的衣領,與她身上原本清冷的氣質相對應,反倒生出一種別樣的禁慾誘惑,讓人很想看看她這張臉上露出迷亂的表情。
那煙花女子原本是風月場磨出來的老手,此刻看得也有些失神,好半晌反應過來后,往展寧身上黏糊的勁頭就更急切了。
今日別人找她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哪家個富貴人家的猥瑣男子,結果卻見了這麼一個神仙一樣的人物。別說是還有大筆銀子等著她,就算不給銀子,和這位公子有上一段情緣,倒不像是對方嫖她,而是她嫖了人家。
「公子既然讓人請了奴家來,奴家定然會把公子伺候好,奴家的工夫,你放心……」
那放□□子給展寧拋了一個媚眼,原本放在展寧肩膀上的手邊往下撫了下去,眼看就要觸到胸口衣襟,卻被人一把扣住手腕,狠狠摔開。
「哎呀,公子怎麼還彆扭啊?」
她以為展寧是故意逗趣,柔弱無骨的身子又附了過去,只是她眼神和展寧眼神接觸那一瞬,卻覺一股寒意直竄心底,讓她不覺打了個寒顫。原本還一臉□□的俊秀公子,此刻俊顏凝霜,一雙明澈眼中的冰寒與傲氣,讓人無端不敢造次。
「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我是什麼人?由得你造次?」
就在展寧與那煙花女子糾纏不清的時候,一道帶怒的中年男子聲音驟然響起。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那煙花女子顯然未料有人會突然來到,臉上表情頓時僵住。
而展寧聽見那聲音,也稍微怔了下,好半晌才慢慢轉頭,順著聲音源頭看了過去。只見一群丫鬟僕婦擁著一對中年男女行來。說話的正是那個男子,他年齡近四十歲,一身紫色錦袍,衣著考究,五官英俊,氣質儒秀,只是此刻他滿面怒容,臉上表情不免有些駭人。在他身邊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人,生了一張鵝蛋臉,柳眉鳳目,紅唇皓齒,身姿婀娜,將一襲淺碧衫裙穿得格外風流。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恰恰是展寧的親生父親,靖寧侯展雲翔,以及他偏寵的貴妾錢氏。
重生之後再一次見到這兩人,展寧心頭的感情有些複雜。對於錢氏,她心頭倒只有刻骨的恨。但對於展雲翔這個親生父親,對於這個得知她女扮男裝冒充兄長,又因此被嚴豫脅迫玩弄,第一時間不是想救她,而是怕她連累靖寧侯府,第一時間就想對她斬草除根的父親,她除了怨恨與失落之外,還有一些說不盡道不明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