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雪
宛情離開后,寢室里只剩下天雪和柳依依。
天雪覺得很難過。全世界都只記得她哥哥難受,但有沒有人知道,她也很難受?她最好的朋友不見了,再也沒人和她一起上課、一起吃飯、形影不離……她變得好寂寞。
雖然還有柳依依,但柳依依是柳依依,替代不了宛情,而且柳依依也有柳依依的事。
給宛情辦完休學,她把宛情的東西巨細靡遺地搜檢好。穆天陽和穆天城開車吉普車在樓下,她打電話給他們,叫他們上來搬。女生寢室對外賓的進入有嚴格要求,他們需要在十五分鐘內搬完。
穆天城先把一袋棉絮和一個箱子提下去,穆天陽望著空蕩蕩的床位,伸手摸了摸桌子上裝箱的台式電腦,然後看著旁邊一個裝著書本小玩意的紙箱。他從中拿出梳子、鏡子、頭繩看了看,最後拿出相框。
那是宛情和天雪的合照,天雪一看,嗓子乾乾的難受。她伸手搶過來:「這個是我的……裝錯了。」說完就把相框擺在自己桌上。
她的桌子上,已經有好幾個相框。有她的單人照,有寢室的合照——只有她、宛情、柳依依。最初是有李億的,李億走後,他們重新照了來換。桌上也有她和宛情的合照,和從穆天陽手裡搶過來的不一樣。
穆天陽手僵了一下,又在箱子里翻了翻,找到兩個相框,一個是宛情的單人照,一個是宛情和徐可薇的合照。他把相框放回去,穆天城已經回來了,看到堂兄堂妹都不做聲,頓時自己也沉默了。
穆天陽抱起箱子:「走吧。」
天雪和穆天城把剩下的東西搬下去,穆天陽和穆天城上了車,天雪站在車下不動。穆天城看著她:「你不走?」明後天是周末。
「繫上有活動。」天雪說。
「那我們走了。」
吉普車平緩地開走,天雪站在路邊,悲傷襲來,有點支撐不住。
「天雪?」班上同學在旁邊路過,好奇地問,「那是誰啊?」
「我哥。」天雪低低地回答,也不管同學聽沒聽見,轉身回了寢室。
渾渾噩噩過了一周,她極少看到柳依依。
柳依依現在在和楚紹談戀愛,雖然一個在國內,一個在澳洲,但他們就是談起來了。柳依依平常沒怎麼打電話,沒有戀愛當中的嬌羞,都抱著電腦在。不知道的,還以為電腦是她男朋友呢。
其實,她男朋友在電腦里。她和楚紹不打電話,打遊戲。遊戲里有他們的世界,遊戲里也可以談情說愛。
楚紹的公司開在c市,正是起步階段,柳依依偶爾也會過去看看。
所以,天雪很少看到她,就是看到,好像也說不了多少話。天雪仔細一想,宛情和依依,都是溫柔文靜的性子,而只有自己……那麼熱情奔放。
她記得,她曾經跟著柳依依學過打遊戲,只是她平常的生活太豐富,又有宛情,會常常一起去伊莎貝拉,遊戲真的不重要,她早就荒廢了。
她覺得,遊戲也不失為排解寂寞的一個方法,於是再次點開那個圖標,只是……她到底多久不玩了,要下幾百兆的補丁。校園網的速度,下這幾百兆,要幾個小時,她突然覺得很煩躁。她要怎麼熬過這幾個小時?就看著進度條嗎?
她猛地將電腦一推,起身離開了寢室。
穿著高跟鞋跑出校門,雙腿已經呈現酸痛,她沿著馬路使勁走,到后校門的小吃一條街,邊走邊吃。所有小吃,都來一份!
直到有些撐,撐得還有點痛。
她在路中間站了一會兒,茫然地看著旁邊飯館的玻璃外牆,眼神沒有焦距。好久,她的眼神落在了玻璃上用紅紙貼著的菜名上:水煮魚……
她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雞蛋餅扔在小攤前的垃圾桶里,朝大路走去。
有一個男人會做水煮魚啊……
她不是一個人的。
她想。
她乘坐公交車,到達阿成的住處。按了幾下門鈴,無人應,想是還在上班。她不想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抱著手提包,靠在門上等。
一直等啊等,等了很久,前面終於走來一個人,邊走邊掏鑰匙,她聽到了鑰匙清脆的響聲。然後那個人愣住了,愣了片刻走過來,遲疑地開口:「你……」
天雪讓開,靠在牆上。
阿成只好開了門,讓她進去。她一邊換鞋一邊說:「我想吃水煮魚。」
阿成愣了一下:「哦。那你看會兒電視,或者上網,我去買菜。」
「要放很多辣椒才行。」天雪說。
阿成看她一眼,見她神情不對勁,也沒問,只是點了點頭。
天雪坐在沙發里發獃,然後去陽台看他養的金魚和花草,還有小烏龜。她把小烏龜抓出來,放到茶几上,看著它爬,等它爬到邊上,又把它抓到中央。
阿成就在樓下超市買菜,很快回來,見她不厭其煩地玩著烏龜,沒有說話。
天雪又玩了半天,聽到裡面煮沸的聲音,急忙跑進去:「有沒有放很多辣?」
阿成讓她看了一眼:「你覺得可以嗎?」
「再抓一把。」天雪說。
阿成知道她要抓什麼,有點猶豫。那會很辣,辣壞胃的……他只得把朝天椒端到她面前:「自己抓。」
「我的手沒你的手大。」
「……」他抓了一小把扔進鍋里,還不如她的手抓得多,「行嗎?」
天雪不想為難他,點頭,轉身出去了,小烏龜已經不知道爬到哪裡去了。
等阿成把做好的飯菜端出來,才在地上抓起可憐的小烏龜,把它放回魚缸里。
今天的水煮魚稍微……有點辣。
阿成不停地喝水,天雪倒是沒反應,一直低著頭吃魚。
阿成看了她一眼,把水推到她手邊:「喝點水。」他都受不了了,她這樣簡直是受虐,辣到胃了怎麼辦?
天雪突然抬起頭,淚眼汪汪地望著他。
他怔住了。
「你知不知道宛情走了?」天雪問,輕輕的聲音帶著一股香辣,那是水煮魚的味道。
「知道。」一開始,他有負責去找。但現在穆天陽不找了,大家也就干正事。
天雪兇猛地哭起來,不知道是太辣還是太傷心:「你說她為什麼要走?她知不知道有人會傷心啊?她走了,哥哥怎麼辦?我怎麼辦?我應該多交幾個朋友的,我不該和她交朋友的……也不用現在這麼難受……你知道嗎,我發現我好失敗,我除了丁宛情,別的朋友少得可憐!沒了她,半個世界都沒有了……為什麼會這樣?以前沒有這樣的?她既然來了,為什麼不有始有終,為什麼要走……」
阿成看著她,伸手把紙巾遞給她。她擦了擦鼻子和眼淚,他又把水遞給她。
她搖搖頭:「有沒有酒啊?冰冰的那種……我想喝一點……」
阿成猶豫一下,從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給她。
她扣著拉環,拉了幾個都沒拉開。阿成幫她拉開,她說了一聲謝謝,抱著啤酒喝了兩口,然後突然笑了:「你今天做的魚好辣……」
「你叫我做辣的。」
「我叫你做你就做啊?」天雪說,「胃好痛……你要憐香惜玉一點。順著女人可以,但不能什麼時候都順著……女人會喜歡男人強勢一點。」
天雪喝完酒,從沙發上爬起來,拿起自己的包:「我走了……」
「你醉了?」阿成問。
天雪搖搖頭,望著他:「打攪你很不好意思……」
阿成被她的美眸定住,恍然沒聽見。
天雪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走過去,手中的包落在地上。
砰地一聲,阿成回過神來,卻見她雙手纏上自己的脖子。
「你……」阿成想要拉開她。
天雪注視著他問:「你喜歡我是不是?」
「……」
「我好寂寞……」天雪說,身子顫抖地靠進他懷裡。
阿成身子一僵,猛地將他推開:「你該回去了!」
天雪看著他,湊過去吻他的唇。他渾身一震,分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覺,但有一絲氣怒是很明顯的。
她是什麼意思?因為寂寞,她要在外面找刺激,排解寂寞嗎?
或許他該抓住這個機會。她已經給了他太多攀高枝的機會,但都被他放棄。
他想和她在一起,可是……他現在還配不上她。想到這裡,他將她推開,她卻發狠吻上去,咬了他一口,憤怒地問:「你是不是男人?!」
阿成一怔。男人?或許他不是男人,是個男人,早就將她吃了一百遍了!
「好辣……」天雪突然淚盈盈地說,「你的嘴裡,好像沒那麼辣……」說完又吻住他。
阿成僵了片刻,摟著她走進卧室。倒在床上,天雪像藤蔓一樣纏著他,他複雜地問:「你就不怕?」
天雪一笑:「我為什麼要怕?哪個千金小姐沒交過男人?」
阿成眼底閃過一絲慍色,低頭就朝她脖子狠吻。天雪呻吟出聲,抱著他背的手有些顫抖。她不是那麼隨便的女孩子啊……她……她真有些喜歡他……
她緊緊地抱住他,好怕他也會離開自己。
阿成剝了她的外套,手從衣擺下端滑入,握住了她胸前的柔軟。一陣意亂情迷后,欲更進一步,他卻突然停了下來,慢慢將手抽出,吻干她臉上的淚痕,然後離開:「醒了嗎?」
天雪猛地睜開眼,伸手就打了他一耳光,然後爬起來衝出卧室。
是她錯!她不該找一個gay!
可他真是gay嗎?她能感受到他的衝動。
走到客廳里,她猛地停了下來,然後蹲在地上哭了。他看不上她而已……她沒那麼好,勾引一個男人都勾引不動……
阿成走出來,在門邊站了一會兒,然後走過去將她抱起,將她放回卧室的床上。
天雪望著他:「你要幹嘛?」
「你想清楚了?」他問。如果她敢給,他就敢要。她以後想擺脫他,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天雪沉默下來。
他撇撇嘴,心想不過是小女孩的偶爾放縱,便放開她:「早點睡——」
他準備在沙發上將就一晚,她卻突然捉住了他衣袖,聲若蚊蠅地道:「別走……」她知道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那為什麼不試一試呢?身份真的重要嗎?他對她好,有上進心就好了……別的……不重要……
阿成看著她,看著她捉住自己衣袖的手,那麼的脆弱,又那樣的鑒定。即使顫抖,她也緊緊地捉住,整個指甲都因為使力而變白了。
他捉住她的手,將她的手指掰開,喉嚨有點乾澀:「那……你等我一會兒。」
天雪怔怔地望著他,聽話地鬆開了他的手:「你……嗯。」
阿成手足無措地看她片刻,彎腰在她額上一吻,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片刻后,她聽到大門關閉的聲音,忍不住一驚。
他……他去哪裡了?
她怔了片刻,慢慢地躺下來,捉著枕頭一角。
她覺得她不該這樣做的……可是……可是她想。
她閉上眼,心想他若不回來,就當沒發生過,以後她再也不來找他了。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糾纏什麼呢?就像哥哥和宛情一樣,最終都沒有結果……
試了,也是白試罷了。
心灰意冷間,又聽到關門聲,似乎是……他回來了!
天雪猛地坐起身,見他呼吸不勻地走進來。
阿成走到床邊,從荷包里掏出東西,放在床頭柜上。
天雪一僵,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扭頭一看,果然是……杜蕾斯!
她突然緊張起來,他在床邊坐下,喉結滾了滾:「你……快走。」她若走了,他就當是一場春夢。她若不走……他一輩子都不會放手。
天雪有些緊張。她沒有玩成人遊戲的心思,如果……如果不走,她絕對不是玩玩罷了。就算他有些借她飛黃騰達的心思,就算他對她的喜歡還不很深……但她也會努力讓他愛上自己。
或許……或許就是一輩子了。
要這樣試一試嗎?
她掉了兩滴淚,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心道她還是冷靜的。就當、就當她剛剛喝醉了吧。
他正想出去,她突然靠了過來,他忍不住地停下,心跳擂鼓。她沒看他,只是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將臉靠在了他頸窩。
他釋然一笑,溫柔,又激動地抱緊她。他……他會好好愛她的,傾盡全力,去配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