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朝天子(二)
這回人家主動找上門來了,拒絕了反而顯得自己小氣。張建強趁著這機會打量起這公子來。明末男風盛行,不少男子裝扮都有女性化傾向,這位柳公子似乎就是其中一位。臉上皮膚有如白玉不說,嘴唇也是朱紅一般,如果放在後世,明眼人一看肯定會當成春哥,最要命的還是那婀娜身材。若不是一身男裝,稍加修飾,便是一楚楚動人的絕代佳麗。
柳公子沒有在意張建強的眼神,接過小二遞來的女兒紅,一臉豪氣地給張建強敬起酒來:「自古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得見殺韃子的英雄,壯士不知姓甚名誰,哪裡人士。」
「本千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張名建強也,遼東人士,幼年父母被韃子所殺。一路輾轉來到關內,沒想到山河破碎,無以為家,一月前韃子強攻揚州,袍澤戰友全部血染沙場,唯張某苟活於世,若不是韃子未滅,我早已追隨袍澤於地下矣……」張建強並不完全是在說謊,揚州他是沒一個袍澤兄弟,中遠輪上的戰友們的確已經全部犧牲。想到這,老張不禁流下了幾滴英雄淚。
張的聲淚俱下打動了周圍所有的人,他們裡邊很多人也有過類似的經歷。整個酒樓很快便到處是輕輕地抽泣聲。柳公子顯然沒見過這麼多大老爺們一起哭,倒是有些舉足無措起來。
老張杯具了一會這才發現冷落了柳公子,連忙擦了眼睛上的淚珠「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讓柳公子見笑了」。「千戶多慮了,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英雄淚貴比黃金,本公子豈能誤會張千戶的同袍之情。」見老張有意,柳公子趕緊打了個圓場。
見張建強提起揚州戰事,周圍的人便漸漸圍過來打聽,張建強救下揚州城之後,史可法覺得事關重大,便沒有輕易遣使報捷,而是決定親自回朝獻捷。再加上揚州城門封死,疏散的百姓也不知道前因後果。只是說雖然殺了個韃子王爺,揚州得保卻是僥倖。這有一個親歷戰場的軍官來現身說法,眾人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來南京之前張建強和史可法等已經統一了口徑:建奴幾破揚州,忽竄出大批流寇,與韃子混戰一處,韃子支持不住,揚州守軍趁勢殺出,韃子一潰千里,建奴酋長多鐸被張建強斬於亂軍之中。
多鐸的確是被張建強殺的,這個榮譽他受之無愧,也是史可法認為他能見皇帝的最大資本。當周圍人等得知揚州大捷,多鐸被眼前的這個年輕的千戶官斬殺之後,整個酒樓頓時歡欣鼓舞。本來對張建強還有些鄙夷之色的柳公子這下徹底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連看張建強的眼神都變了。
這時人群中鑽出一位年逾花甲的老者,親自捧著一壇二十年深藏的女兒紅送給張建強,道:「壯士前方殺賊建功,保我大明百姓安危。老朽小店招呼不周,願贈這上好女兒紅於壯士,壯士豪情萬丈,還望一飲而盡。
原來是酒樓的掌柜,這下張建強難辦了。按江湖規矩,這酒是拒絕不得的。還好,張建強看過康大導演的某抗戰劇,便高高地舉起酒罈,粗里粗氣地喊道:「大明將士血灑疆場,斬殺韃子酋長非本千戶一人之功,來,上敬戰死之英靈!」說罷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把這藏了20年的女兒紅倒出快一半來。
酒罈再次舉起,張建強又是滿臉正氣地高呼:「下敬塗炭之生靈。」這一句,半罈子又沒了。
人世間的良心就沒再敬了。因為酒罈里就剩下不到一碗了,老張大呼一聲「干!」便舉起罈子,一飲而盡。
「好!」柳公子不禁起身擊掌叫好,「張千戶斬殺韃子酋長多鐸,立下不世奇功,卻不居功自傲。我大明頹勢已久,若能多幾個張千戶這樣的良將,大明何愁不興,我柳公子今日難得有此酒興,今日定要與張千戶一醉方休!」說罷也把仰頭飲盡杯中酒。這下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這柳公子說這晚的酒錢他請了,說什麼也不讓他走。只可惜這柳公子酒量雖是不差,比起張建強後世喝的紅星二鍋頭,明代的燒酒還是差了去了。這女兒紅張建強還真能當涼水喝,只是苦了肚子里的膀胱,柳公子卻受不住了。很快便醉的不省人事,老張如蒙大赦,匆匆付了酒錢。把柳公子交給他的下人,便匆匆離去了。
南京城是沒時間再逛了,客棧入了夜便會關門,張建強在夜市買了好些好吃的零碎,拿著回去和眾人分吃去。
第二天,張建強自然是睡了個懶覺,起來之後正想拿些前晚買的零碎當早點,客棧里的小二卻來通報,說門外有一對父子求見。張建強自是奇怪。他在南京是有不少朋友,不過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治下的南京,而非明末這風雨飄搖的南京城。不管那麼多,先見見再說。
老張整好衣冠便隨著小二去了門廳,只見一鶴髮老者身邊站立著一位唇紅齒白的小生,張建強定睛一看,這不是昨晚同醉的柳公子么。
小二把人領到后便退下了,張建強分別對二人行了一禮,又對著柳公子抱了一拳道:「昨日你我一場誤會,動了刀劍,還損了公子的寶劍,建強自知理虧,定會再為公子挑得利劍。不知這位先生可是令尊柳老爺?」
聽了這話,柳公子突然臉一紅,顯得有些尷尬起來。和那個老爺子眼神交流了一下,那老爺子點了點頭。柳公子像下了很大地決心似的。突然掀去頭頂的布冠。在張建強不可思議的眼神里,青絲如瀑布般垂了下來。
好一個美人啊,有詩云:「此曲只應天上有」。而張建強此時的感覺便是:「此女只應天上有」。在她面前,張建強心中的美女全成了狗屎。范BB,哼,一隻騷狐狸罷了;林志玲?也不過就是聲音像發情的母牛而已!
「柳公子……你,你莫非是……」「千戶大人猜的不錯,妾身便是柳如是,這位先生就是賤妾的夫君當今禮部侍郎錢謙益錢大人。妾身著男裝欺瞞大人還請千戶大人恕罪。」
張建強立馬眼睛里金星直冒,這麼快就遇到兩個名人啊,也不知道這算是幸福還是倒霉,看來自己拐上三千童男童女跑澳洲去享清福的計劃怕是不會那麼順利了。柳如是倒還罷了,這個錢謙益這麼快就盯上自己了。說明最高層已經注意到張建強這麼一號人物了,靠早知道就讓史可法別那麼高調了。
老張頭疼了一小會,突然看見錢謙益正冷冷地盯著自己,連忙想起了人家的官比自己大,這情面上的功夫還沒做,趕緊向錢謙益半跪了下來,昂首握拳道:「卑職不知錢大人微服前來,有失禮數,還望大人見諒。」錢謙益卻冷冷地回應了一下:「張千戶行此大禮,怕是折殺錢某了,千戶大人此次斬殺韃子酋長,皇上定會封官進爵,大加賞賜,今後錢某還得和張大人同朝為官。錢某自然不能不先來巴結。」
好酸的語氣,一來就給自己下馬威,人情面子得顧,這臉面卻也丟不得,張建強雖然半跪在地,語氣言辭卻始終不卑不亢,兩人僵了很久。好在史可法聞知錢謙益來訪后,也趕來相談,算是破了這僵局。錢謙益和他客氣寒暄了一下,也不再久留,便拉著柳如是打道回府了。
史可法目送錢謙益離去后,對著張建強道出了肺腑之言:「恐怕這錢大人微服前來沒那麼簡單,這分明是來探聽張先生虛實的,張先生將來在朝中將不得不面對這個勁敵了。」
「什麼,朝中?等等,我區區千戶之職,怎麼可能入得那朝堂。」張建強聽聞大驚,入朝為官,那就是死死地被綁在明朝這條大船上了。滿清南下之時,不是身死就是降清。
「無可挽回了,先生斬殺多鐸的事迹我已奏明朝廷,宮裡造就傳來消息,說皇上龍顏大悅,欲拜先生為正一品御林軍統領大將,滿朝文武耳目眾多,如何不知,現在朝中大臣都在費盡心機打探你的消息呢。」
「什麼!」這下張建強徹底崩潰了「正一品!還是御林軍!那不是被死死地釘在皇帝身邊么?那我怎麼開溜啊……」
……
遠離客棧之後,錢謙益摟著柳如是,突然問道:「張千戶此人如何。」柳如是對張建強感覺甚好:「千戶大人豪氣衝天,又立下如此不世大功,將來必為我大明倚重的一員悍將!」錢謙益未作多言,只是暗暗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