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勘助式鋤地法,學不?
翌年,天文五年(1536年)正月,甲斐的少主元服。
「賜源晴信從五位下大膳大夫之職,望卿於中務省謹慎為官。」自京遠道而來的公卿用一口莊重的「都言」悠然宣旨。
勝千代被朝廷授予從五位下大膳大夫的官職,另外,將軍足利義晴賜偏諱「晴」字。自此,勝千代改名為武田晴信。
這一年,甲斐仍然處於飢荒之中。
美津正在山地里找可以食用的野菜,突然看見遠遠地勘助順著木橋走過來。興高采烈的跑過去:「勘助!勘助!……」
陋室,一燈如豆。
山本勘助和美津。
美津給勘助盛食物,勘助問美津:「還是很缺食物嗎?」
美津溫婉的說:「去年秋天幾乎就沒有什麼收成。就只有這樣的東西,抱歉!」
勘助看到美津鼓起的肚子,就問她:「你的肚子,不會是因為餓的吧?」
饑民都是全身骨瘦如柴,肚子高高鼓起樣子。
美津撲哧笑了:「不是,是有小孩了。」,摩挲著寶寶,美津滿是憧憬。
勘助問了一句:「誰的孩子啊?」
美津清澈的眼神望著勘助,沒說話。
美津:「勘助回來,我好高興!」
勘助說:「我沒能在三河仕官。」
美津:「沒關係的!」
勘助說:「我不是要回到你的身邊!」放下碗筷,要離去。美津趕忙追問:「你是不是要拿這個。」說著遞過那個摩利支天護尊。勘助接過手,氣氛有些冷淡。就故意高聲說:「傳助在哪裡?」然後向門口走去。
拉開門,門前悶不做聲的站著三個人,一動不動。嚇了勘助一跳!
傳助他們擁著勘助進了屋子,傳助質問他:「你為什麼又回到甲斐了?」
「哥哥!」美津嗔怪的說。
傳助質問他:「為什麼又回來了!?」
勘助說:「我去府中有點急事。」
傳助問他:「你說什麼?」
勘助說:「我想侍奉武田家!傳助,你的主人是叫原美濃吧?你能不能安排我和他見個面?接下去的事情我會做好的。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不錯呢!成為主公的家臣不錯。」美津高興的說。
傳助訓斥美津道:「別說傻話了!」
轉過頭來對勘助說:「不可能的!」
勘助說:「為什麼?」
傳助訓斥道:「殺了侍大將赤部的不就是你嗎!武田家的家臣都知道這件事了。」
勘助問道:「是嗎?」
傳助道:「勘助,你為什麼沒去投靠今川?」
勘助說:「我在駿河差點被殺掉!」
傳助疑惑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勘助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太吉坐在那裡,扭了扭屁股說:「要是主公發現了,肯定會殺了你的!」
平藏滿含怨氣的說:「被殺死倒好了……」
美津想到要不是平藏告密,勘助就不至於像現在這麼為難了。抬手猛打平藏。平藏疼得大叫:「把它藏起來的話我們也會被殺的!」
「你已經完全被當做是今川的人了,你要是留在這裡,我們會很為難的。」太吉也說。
平藏忽的站起來,大聲對勘助吼道:「已經很為難了!會連累美津都被殺死的!!!」
賤嘴太吉習慣性的拆台道:「那不是你的錯嗎?要不是你,武田家的大人們又怎麼知道赤部大人是勘助殺的?」
勘助低下頭。獨眼精光一閃,沒有說話。
醜男傳助因為身子比較矮,勘助的神色被他看在眼裡。
「我要和勘助在一起!」美津堅定的說。
傳助憐惜的看著妹妹,話卻是對勘助說的:「逃吧,勘助!帶著美津一起逃吧!」
平藏跪在傳助前方的地板上生氣的道:「什麼?你竟然讓美津跟著他……」
傳助嘆氣說:「沒辦法的事!勘助、美津和孩子,三個人。要是駿河不行就逃到信濃……」
「我不會逃!」勘助沉聲說道。
「逃跑是那些有需要保護的東西的人才幹的事,對於流浪,我已經受夠了!」
傳助說:「你不是有要保護的東西嗎?」
勘助慵懶的說道:「美津的孩子,我都不知道是誰的……」
平藏憤怒的撲過來扭打:「你這混蛋!」
兩人打鬥時碰到了美津給勘助好不容易收集食材做的野菜羹,美津尖聲叫道:「住手!你們……」
美津帶著哭腔:「太浪費了!你們在做什麼啊,太浪費了!」說著用手掬起灑落地上的羹塞進嘴裡,邊吃邊哭……
甲斐國,躑躅崎館。
天守閣議事間。
家督武田信虎用力的一攥手,手裡的兩枚山核桃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近期就進攻信濃!」
位於左手首位的重臣坂垣信方欠身說道:「請容我稟告!」
「去年,我們和信濃的諏訪領主——諏訪安藝守賴滿(即諏訪賴重的祖父)剛達成和議……」
信虎打斷坂垣的話:「正因為如此啊!就是為了這次的出擊才簽的和議。那麼這次進入信濃就不要從諏訪口處走了,我們從佐久口進攻!」
坐在坂垣下手的諸角虎定詢問道:「是要穿過八岳嗎?」
右手的甘利虎泰猜測:「要是進攻信濃的時候,駿河今川和北條進攻我們甲斐,那我們該怎麼辦?和諏訪聯手是不錯,但是要對抗兩個強敵的話到底還是不夠的!」
信虎手中的山核桃再次被蹂躪,「咔!」的一聲。
信虎嚴肅的說:「正因為如此才更要這樣!」
甘利不解:「正因為如此才更要這樣?」
年輕的小山田信茂對甘利解說道:「攻佔信濃對於我們甲斐來說是勢在必行的!」
「嗯…!」信虎賞識的看著小山田信茂,滿意的點頭。
小山田信茂繼續侃侃而談:「今川與北條之間的關係是很深厚!要是一直放置著聽之任之,武田家總有一天會被兩家消滅的!信濃土地肥沃,只有佔領這樣的土地讓國家富強,才能對抗駿河和相模!」
信虎聽完信茂的發言,很高興。
大家都看出來了,家督對小山田信茂這個年輕人很滿意!小山田家前程似錦!信茂前途遠大!
散會後,幾個重臣坐在一起合計。
重臣坂垣信方說:「要進攻信濃,就需要備好大量的兵馬錢糧。要是徵收年貢、招募士兵比現在還厲害的話,國內領民的不滿要是爆發的話……矛盾的激化造成的後果無法預料啊!」
重臣飯富虎昌也說:「出兵信濃,一年半載是結束不了的。」
重臣甘利虎泰附和他道:「比起那個,首先是眼前的駿河的今川和相模的北條。特別是今川,據說正要打算一雪前恥!」
背向門口坐著的小山田信茂說:「主公對於這點是有欠考慮啊!」
坂垣很反感這樣的人,朝秦暮楚,毫無立場。
甘利忍不住了:「小山田大人!這麼說來,你剛才是在撒謊了?」
小山田信茂啞然失笑:「當然不是撒謊!我只是說了主公所想的也有道理罷了。為人臣子,最重要是待主公以誠。忠與他,擁戴他,聽他指揮。而身為下屬,不與主公一條心,背叛他,另攀高枝,或者存有二心,是要不得的!我只是用心體會主公的志向,體諒主公的處境,理解其難處,為主公分擔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急主公所急,想主公所想。言語得罪之處,還諸位大人請見諒!」
說完后,見大家目瞪口呆的看著後面,似有所覺,回身看去,信茂大驚!
「主公!」
信虎站在門邊,笑容可掬。
眾人知道,這笑容只對一人綻放。
信虎對眾人略一頷首,說了一句:「信茂,不錯!」就走了。
這個傢伙還真是運氣好呀!眾人心裡不約而同的想道。
信茂突然問道:「坂垣大人!武田家少主大人怎麼樣了?主公從未叫已經元服的少主參加評定是有原因的,我在武田家聽到這樣的傳言。」
而這個時候的甲斐少主武田晴信每天過著平靜的生活。
晴信住處。
「駒井?駒井?」遠遠站在迴廊拐角的坂垣信方悄聲叫著侯在晴信卧房外的侍從的名字。
駒井上前參見。
「少主…還在休息嗎?」
「是。」
「這都已經快中午了…」
「因為昨晚和侍女們詠詩到很晚,所以……」駒井輕聲回答。
坂垣心裡尋思:「這樣下去,更要被家臣們小看了……少主,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你為什麼會對這樣的遊戲……」
傳助很是鄙薄這位大林勘助,哦不,現在是叫做山本勘助的浪人。這傢伙即便以農民的要求來看也是不合格的,大清早,大家都起來去地里幹活了,這傢伙還在呼呼大睡。身無長技卻又好吃懶做,還真是個痞賴人物啊!真不知道美津究竟看上他那一點了,真是的!
美津打開木門,挺著肚子,提著一桶清水走進屋來。就看見被外面傳助破鑼嗓子吼得山歌吵醒的自家男人無聊的趴在窗戶前,看著他們在干農活。
勘助也沒有出去幫忙的意思。
「大家在幹什麼呀?」勘助問。
「種蘿蔔啊!」美津把水倒進鍋里,回答道。
「然後種上穀子,要是秋天能收穫就好了。」
勘助看見美津放下桶,走到榻榻米上,跪下來編草鞋。就問她:「那個草鞋你和誰學的?」
美津回答:「平藏的奶奶。」
「平藏的?」勘助對此不以為然。
美津繼續說道:「拿到府中去賣,還能賺點錢。」
勘助詢問:「傳助是住在平藏家嗎?」
「是的!」美津回答他。然後抬起臉看著他:「放心吧,勘助,哥哥和傳助都不回對你做什麼過分的事。」
「美津!萬一到那個時侯,你就把我交出去。」勘助突然說道。看著美津吃驚的模樣:「可能不多,但是應該能獲得獎賞。賞錢應該能支持一段時間。」
「勘助……」美津複雜的看著他。
勘助繼續說道:「我的命就交給你,但是那條生命我沒法接受。無論是誰的孩子都比當我的孩子好。」
「勘助……這是勘助的孩子啊!」美津情緒很不穩定。
美津拉過勘助的手,放在腹部:「勘助,動了!是勘助的孩子呀!就在這裡當官,就在這裡成為武士,這裡的主公,很快又會開始打仗的!到時候你只要建立功勛,主公就會原諒你的!」
勘助苦惱的說:「你是讓我在這裡當個平頭百姓一直等到死嗎?!」
美津固執的說道:「我會讓你活下去的!無論如何都會讓你勘助活下去的!!」
躑躅崎館,晴信宅。
晴信捉筆在紙上抄錄著自己新作的詩句,寫完后看了看,滿意的出聲念道:「天色尚且早,原野風聲搖。庭內無籬笆,唯有清新草。」
坐在晴信對面的四位侍女紛紛出言讚歎:「哦,真是清新!」
「野外的風,吹過尚在深夜的庭院,似乎心也都被放飛了!」
晴信很高興:「是很不錯的詩吧?早晨的風滲入一夜未眠的身體,是吧,駒井?」
說著把詩抄遞給左手邊的駒井欣賞。
駒井趕忙雙手接過:「是,的確是深深滲入……」
看出了駒井是的敷衍,晴信很不滿的瞪了一眼他。轉向四位侍女:「大家作的如何了?有寫好的人嗎?」
門外鴉雀無聲,太靜了。
「怎麼了?」晴信似有所覺,起身拉開門。
「坂垣!」
坂垣信方立於台階之下,估計已多時了。
晴信詢問道:「坂垣,有什麼事嗎?」
言下之意,你最好不要有事找我。
「少主!」坂垣信方跪伏,「你要一直這樣到何時?」
晴信偏偏頭大聲辯解:「詠詩也是武士的一種修養。看來你不懂啊1」
坂垣誠懇地說道:「這次,或許您就要初次上陣了。玩樂方面,還請稍微節制一點。」說完轉身便走。
「坂垣~!」晴信叫住他。
「我有件事拜託你!過來。」
「是!」坂垣走過去。
晴信靠近坂垣信方神秘的說:「記得什麼時候在富士川邊上的村裡碰到的那個女子,就是脖子上掛著摩利支天的那個。我想把她招為侍女。你把她找來!」
坂垣信方難以置信:「百姓的女兒,要把她招為侍女?」
晴信滿不在乎的道:「減少了一個挨餓的百姓,挺好的。」
坂垣信方偏頭說道:「主公聽到后還不知道會說什麼呢?」
晴信輕狂的言道:「比起看到我沉迷於書本,看到我沉迷酒色,父親反而應該比較開心吧?」
說著起身回屋了。
清晨,葛笠村田裡。
勘助在揮舞著鋤頭鋤地。
約莫鋤了五步遠,勘助便感覺腰酸的厲害,手拄著鋤頭,在地里搖頭晃腦尾巴晃的偷懶。想回家歇會兒,一回頭看傳助他們還在幹活,便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打起精神,繼續他修地球的偉大事業!
勘助同志還真是不適合干農活呀!你看他,握鋤如捉刀,右腳前跨步,左腳腳尖和右腳跟切齊,兩腳內緣平行,左腳掂起以腳尖撐地,左膝順勢彎曲,右膝微彎,腳跟微顫,使得身體的重心前七后三落於兩腳。上身挺直微微前傾,兩肩平為往後張,雙手握鋤,左手末三指握住鋤把其餘兩指緊扣於腰側,右手虛握在前,食指輕抵鋤柄,兩手虎口與鋤頭同線,鋤頭指於對手喉部,啊不是,是指於地面,兩肘略向內彎,勘助頭正頸直,獨眼凝神直視鋤頭所指,力貫鋤稍!所到之處,泥土飛揚,滿地刨坑……
傳助、太吉、平藏和平藏的奶奶四個人傻傻的看著獨眼男在那幹活
呱~!呱~!烏鴉飛過天空。
當農民,也要看天分的!
傳助心裡更加鄙視勘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