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死士!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尾張清州城,白牆青瓦,一塵不染。
「真不愧是米五郎左!」
黃梅雨季即將結束之時,小牧山城擴建完成的消息傳來,織田上總介信長神情振奮的對隨侍的佐藤協八說道。
佐藤協八良之單膝跪坐在御館的玄關處,理解的垂首應是。儘管他不甚明了小牧山築城對織田氏北進攻略的重要性,但並不妨礙他為本家感到高興。
這段時間來,信長的情緒有些焦慮,時不時不辭辛苦的登上高高的天守閣,凝目北望。好消息傳來,織田信長心情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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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濃國,稻葉山城。
雨水順著屋檐珠簾似的連珠滴下,落在廊檐前的巨大條形青石上,水花四濺,水汽朦朧。這重達兩千斤之巨大條石本是留作再築新城之時圈打地基的時候使用的,開採運輸不易。已經在齋藤家的倉庫里放了超過二十年,偶然間被佞臣發現,當作好玩的事情說給喜太郎龍興殿下聽。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齋藤喜太郎殿下立即頒下旨意,命屬下眾人將條石運至本丸御館,置於廊下。
「小樓一夜聽秋雨。想來感覺會很不錯吧!」三代齋藤殿下雍容的整理整理衣袖袍服,輕露黑齒。
天守閣議事間因為三代齋藤殿下不耐煩爬高爬低的辛苦,特地在天守閣旁邊建造了一座御館,玩樂、休息、處理政務都在這裡進行。
齋藤喜太郎龍興示意近隨展開畫卷,為近前觀看的親近臣子解說言道:「這就是赫赫有名的狩野山樂繪製的那副《高台觀楓圖》。圖畫上留存有爺爺道三的墨跡:一碗苦茗品人生,四疊半茶室觀天地,一枝英姿窺百花。這是何等閑靜淡泊,幽玄雅緻的境界啊!真不愧是曾為佛教高僧的爺爺呢!」
「是啊!是啊!」龍興一句話,引來眾口一詞的阿諛之音。
齋藤喜太郎少年心性,有些飄飄然起來。
齋藤喜太郎龍興今年剛滿十六歲,天性聰慧。因為義龍嚴厲督導其學習,文化素養很高。但怎料雄才偉略的二代齋藤殿下突然早逝,未及教授輔導齋藤喜太郎的政治與軍略之道,所以三代殿下在這兩方面表現稚嫩,令人不敢恭維。
見到廳內東美濃眾都上前觀看圖畫,唯有西美濃眾落在後面,面色不豫。齋藤龍興強忍著想垮著臉的負面情緒,和氣地問道:「怎麼,安藤大人有何不同意見以教我?」
西美濃三人眾以安藤尤善於言辭,一般都有他來出面。
「不敢!」安藤守就俯身施禮道,「現今,我齋藤氏內有佞臣亂政,外有織田氏虎視眈眈,此誠危急存亡之秋!望殿下振作起來,以國政為重,振肅朝綱!」
安藤一句話出口,廳內眾人一滯!停頓了片刻,眾人又繼續回頭熱烈探討圖畫及題詩的優劣得失來。
齋藤喜太郎不置可否,淡淡的抬頭問道:「還有呢?」
安藤伊賀守守就伏地稟報曰:「屬下在年初就曾接細作報告,言明擅長築城的織田氏重臣丹羽五郎左衛門命人收買小牧山周邊的地頭武士們,購進大木料,山石等物,很顯然是準備在其周圍建造新城砦的消息!在下立即就書信一封報於殿下,不知殿下可曾看到?」
「哦?哦!」齋藤喜太郎龍興立即反應過來,眼睛掃向了隱在人群中的齋藤飛?守,意味深長的狠狠盯了他一眼!顯然是負責文書往來的齋藤飛?守遺漏了此事造成的!
龍興摺扇輕抬,示意道:「你接著說,我在聽。」
安騰伊賀守守就繼續說道:「起初,就此事在下與菩提山城主竹中半兵衛重治探討。竹中認為丹羽五郎左衛門是想擴建小牧山。在下認為織田氏並無此等宏偉圖謀,只是想就近再建一座城砦,與小牧山形成互為掎角之勢!但不管怎樣,只要是對方一有異動,已歸順我齋藤家的犬山城之織田信清大人隨時可以出城襲擊尾張的築城隊伍!怎料,梅雨季到來,從芒種后首個丙日開始,連綿陰雨,道路泥濘難行,使得近在咫尺的我們也無法對小牧山造成實質威脅!至此,我等坐失良機!」
「織田信清可靠嗎?」龍興問道。
安藤守就等人齊齊點頭,安騰伊賀守守就說道:「織田信清大人必將誓死追隨齋藤家,否則一旦落到曾親手殺掉親弟弟的侄兒織田信長殿的手上,信清殿下想落個全屍恐怕都是奢望吧?因此,犬山城必將死守至最後一人!這點殿下您不必擔心。」
龍興低頭閉目,皺眉思索片刻,抬頭說道:「那麼,一切就拜託各位了!」
齋藤喜太郎鄭重的俯身施禮!安藤等人慌忙回禮。
西美濃三人眾告辭出來,御館內傳來熱烈的歡呼聲!
安騰伊賀守回頭,皺眉看看御館精美的歇山式封檐板,一言不發的衝出本丸!
「駕!」安騰伊賀守的馬鞭狠狠地抽打著座下的馬匹,肆意發泄著內心的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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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尾張清洲城御館。
室內無燈。
「錢物送到本願寺了沒?」隱在暗影里的信長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
「本願寺法主看了信之後,同意了。」來人光著腦袋,頭髮一根不剩。
「三河的情況如何了?」信長又問。
「一揆爆發,松平竹千代元康大人疲於應付!」光頭男子叩首答道。
信長滿意的點點頭。
「那你的身份沒有暴露吧?」信長旋即不放心的隨口問了一句。
光頭男子磕了個響頭:「小人一路謹慎,舟船之資也都是從駿府那邊開始付費,沿途並無異樣。小人年初就將書信由七寶町內有名的初代目雕鶯紋刺在小人的頭皮上,待蓄滿頭髮后才出發。事後雕鶯被小人滅口!小人敢以人頭擔保,絕對沒有問題!」
「那就好,那就好啊!後邊的事就交給我吧!」織田上總介甩了甩袖子,起身離去。
光頭男子伏地長跪不起,直到耳中織田殿下的腳步聲聽不到了。
「得蒙殿下厚待!小人祈願織田氏千秋萬世!」光頭男子輕輕地說道。
他支起身軀,毅然奮力拉開衣襟袒露胸腹。而後,他拔出鋒利的短刀,卸掉刀裝,手拿一襲白巾纏裹住,只餘一截刀刃尖在外,往自己的腹部一插,橫拉!一聲悶哼,光頭男子頹然倒地,輕聲哼哼呻吟。
痛苦的聲音持續了半個時辰之後,一切歸於寂靜。
嘩!障子門被從外面拉開,佐藤協八良之走進來,跪坐著對死者深施一禮!
「割掉他的頭皮!用火燒掉!」佐藤側首向身後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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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國。
「沖啊!」衣衫襤褸的農夫手持鋤頭,竹槍等簡陋的武具,潮水般衝殺進一所木質宅院,地頭武士家被亂民劫掠的乾乾淨淨,全家被殺。
啃噬完畢,蝗蟲一般的一揆勢力接著又撲向下一家。
混亂的一幕在三河松平領地四處上演。
程度剛好讓松平氏即抵擋住了今川氏的襲擾,又堪堪抵禦一向宗的起事。
一切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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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田殿下了無後顧之憂,磨刀霍霍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