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我一本正經 第七章
與大多數花心男人相比,陶大偉基本屬於好人的行列,因為他在關鍵的時候很夠朋友。但是,周圍的朋友們對他的評價卻不太一樣,有的人說他為人善良,有的人則覺得他總愛裝傻。其實,陶大偉對自身有過客觀的評價,他認為自己站在好人的隊伍里太難了,可又不是徹頭徹尾的壞蛋,就算半個好人吧。
俗語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如果泡妞也搞職業資格認證的話,陶大偉肯定不用參加全國統考,隨便露一小手,就能輕輕鬆鬆拿證。他的實戰經驗太豐富了,怎麼形容呢?這麼說吧,大街上隨便走過去一個女人,他叉腰這麼一站,十丈開外,頂風就能聞到肉香。
上大學那會兒,同寢室的老五偏偏不信邪,和陶大偉約好,星期六的晚上他們一起去學院大牆外的馬路邊向陌生女孩求愛,誰輸了,就請全寢室的同學吃飯。老五的大名叫趙英俊,家鄉在河南洛陽,家裡相當有錢。當初他爸爸靠養兔子發了財,經過幾年的奮力拚搏,成為當地有名的民營企業家。由於家庭的深入影響,趙英俊頗有經濟頭腦,在校園裡搞起了上門直銷業務。在他精心製作的宣傳單上,大到洗衣機、電飯鍋、暖水瓶,小到乳罩、口紅、安全套,應有盡有。
那天晚上,趙英俊和陶大偉一起在學院大牆外扮演馬路求愛者。趙英俊手裡捏著一朵玫瑰花,只要看見漂亮小姑娘經過,就主動走上去和人家搭話。可是十分鐘過去了,他的行動絲毫沒有效果,反而招來人家的斷然拒絕和鄙視。陶大偉和他完全不一樣,雙手插在褲袋裡,嘴裡叼著香煙,在旁邊東張西望地溜達。趁趙英俊不注意,他拐過路口,一轉眼就沒影了。
過了一會兒,只見陶大偉從街道對面走了回來,身後跟著一個羞答答的小女孩。這時候,趙英俊正蹲在馬路邊一籌莫展呢,看看陶大偉,再看看那個滿臉稚氣的女孩,兩隻牛眼裡充滿了驚奇。不用問,這場較量還沒到半個鐘頭呢,陶大偉這廝就輕易得手了。男人嘛,願賭服輸。趙英俊當天晚上請全宿舍的男生吃了一頓涮羊肉,當著所有人的面把陶大偉高度吹捧了一番。至於用什麼手段把女孩弄到手的,陶大偉打死也不說,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到後來,大家才知道那個女孩是電影學院的校花,大學三年級在讀,名叫何曉蕾。從那天開始,她經常到校區找陶大偉出去玩,趙英俊每次都能在宿舍樓下碰巧遇見她。眼睜睜看著陶大偉拉著美女的小手在學院的小樹林里談情說愛,趙英俊羨慕得眼睛都綠了。論學習論財富論氣質,自己比陶大偉高出不止一大截,為什麼漂亮女孩都喜歡他呢?趙英俊想破腦袋也沒弄明白。
其實,只有陶大偉心裡最清楚,那天晚上他提前和剛交往不久的女朋友何曉蕾約好出去吃夜宵,地點就是隔著一條街的公交車站。他故意讓何曉蕾裝作不認識他,把所有人都騙了。何曉蕾不是一般女生,在電影學院主修表演專業,演什麼像什麼,把宿舍里的那幫豬頭騙得七葷八素的。
畢業前夕,何曉蕾參加了國內一部古裝武俠電視劇的拍攝,剛演到一半,就把陶大偉給甩了。接到何曉蕾的分手電筒話,是在一天夜裡。陶大偉正和幾個弟兄熱火朝天地玩撲克呢,陶大偉一聽要分手,連個噴嚏都沒打,欣然接受。放下電話,他和沒事似的,繼續玩撲克。
電話里的內容,宿舍里的兄弟們都聽出了大概,很替他感到惋惜。陶大偉抓著一大把撲克牌,反而哈哈大笑,說:「你們真他媽的有意思,人家奔向幸福生活了,難道我還能要死要活地糾纏她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個世界很現實,即使我們結婚了,有個屁用啊?誰保證她一輩子為我守身如玉啊?」
他的一番話,把躺在上鋪看小說的趙英俊教育得一愣一愣的,不禁掩卷長嘆:「陶大偉,你簡直就是我的偶像啊,哥們兒今後就和你混了!」
畢業后,趙英俊同學並沒有遵守當初的諾言,背著行李回到了老家,繼承了他老爸的衣缽,繼續投身養殖業。據江湖傳說,趙英俊事業家庭雙豐收,活得挺幸福的,沒過一年就興緻勃勃地結婚了。他的老婆屬兔,未婚先孕,貌似何曉蕾。
※※※
著名武俠小說大師古龍先生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著名電影大師陳凱歌先生說過,我不在江湖,江湖仍然有我的傳說。陶大偉什麼也沒說,就看見了江湖。
為了給漫畫公司趕稿子,陶大偉直到凌晨三點才睡覺。第二天中午,他從沙發上爬起來,簡單洗了一把臉,他嘴巴里叼著煙,趿拉著拖鞋到樓下的小飯館喝下午茶。
半個小時后,陶大偉從路邊的小飯館里走出來,猛一抬頭,看見有個人在不不遠處向他招手。這個人長得很白,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陶大偉忽然想起來了,他認識這個男人。在兩個月前,這個傢伙給過自己嶄新的一百塊錢。
陶大偉心裡咯噔一下,心說,我操,出門遇見鬼了。
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明知故問:「在叫我嗎?」
那個男人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反問道:「你叫陶大偉?」
「是我。」陶大偉吐掉嘴巴里的牙籤,歪著頭答道。
「很好,上車吧。」那人打了個哈欠。
「你有什麼事啊?就在這裡說吧。如果你不說,我就走了。」陶大偉有些不高興,面前這個男人居高臨下的口氣讓他覺得很反感。說著話,退後一步,轉身要走。
「這裡不方便。上車吧,我們一起聊聊。」那個男人輕蔑地沖他齜牙一笑,自己先上了轎車。
陶大偉說:「我才不管你方不方便呢,我今天沒時間。」
說完話,他扭頭就走。可是,他剛走了兩步,又小臉煞白地退回到車子的旁邊。原來,在他的對面,站著兩個胳膊上有刺青的壯漢,一人抓一個胳膊把他架了回來。他剛想說些什麼,還沒等他想好怎麼說呢,那兩個壯漢像抓小雞似的,揪住他的脖子,把他塞進了轎車。
兩個壯漢把他夾在座位中間,關上了車門。轎車拐過街口,駛上了寬闊筆直的深南中路。這時,四面的車窗徐徐降下來一道黑色遮光布,寬大的車廂內,只有頂棚的自然光投射下來,照在他面前的小桌上。那個男人此時坐在他的對面,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陶大偉是一個吃硬不吃軟的主兒,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個陣仗,嚇得腿肚子一陣痙攣,慌忙說:」大,大哥,我剛才說話不注意,您別生氣。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我叫沈伶,只是想找你聊聊。」
「大哥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我一定告訴你。」
「叫我沈哥。」
「哦,沈哥,您找我是為了那個大銅碗吧?」
「你這個人很聰明,哈哈。」
「剛才是我猜的,我再聰明,也沒沈哥聰明。」陶大偉嚇得一腦袋臭汗,仍然沒忘記給沈伶戴高帽。他算想明白了,只要自己能逃出生天,管他是黑道白道呢,先揀好聽的說吧。陶大偉隱隱覺得沈伶的身上透出一股黑道幫派的味道,不過現在的黑道非同以往,很少打打殺殺了。一個人的黑道地位越高,反而做事越沉穩老練。你認為他們都是江湖兄弟,其實他們都是白領職員;你以為他是黑道大哥,其實他是個民營企業家。
「你不僅聰明,還很會說話。」沈伶掏出手絹,在緩緩地擦著臉上的汗。
「沈哥過獎了,我這個人也是有情有義的人,那個大銅碗,我就不說多少錢了,沈哥看著給吧。」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陶大偉向來說話算話。」
「你猜錯了,其實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沈伶止住笑,直視陶大偉的眼睛。這時,轎車突然停了下來。陶大偉感到車子停在了一個平台上,而平台在平穩地上升,他甚至能夠聽見電機發出的嗡嗡聲。
「好了,我們下車再說吧。」沈伶丟下手絹,對兩個壯漢吩咐道,「把這位客人帶到三樓的書房。」
陶大偉走下轎車,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房間里。這個房間處於一層的位置,可以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見外面的花園和游泳池。也就是說,剛才轎車直接進入了這幢房子的地下室,又被升降機運送到地面車庫。兩個壯漢沒給他時間繼續思考,帶著他進入了電梯,來到了三樓的書房。
太他媽奢侈了。陶大偉看著書房內各種各樣的擺設,腦袋裡突然蹦出來六個漢字。
透過書房正南方巨大的玻璃窗,山林蒼翠,盡收眼底。東面擺放著一整套紅木傢具,屏風書案逍遙椅一應俱全。靠牆的古董架上,幾十件古玩玉器令人目不暇接。陶大偉一屁股坐在沙發里,發現面前的茶几竟然是一整塊天然雞血石雕琢而成的。
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驚詫,陶大偉低下頭一通乾咳,手和腳都不知道怎麼放才好了。正當他躊躇不安的時候,沈伶步履輕快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小兄弟,我們做一筆交易,你看怎樣?」沈伶倚坐在沙發里,眯著眼睛問道。
「大哥,你儘管說吧,什麼交易不交易的。」來到人家的地盤,陶大偉說起話來留著十二分的小心。別看沈伶客氣有加,可陶大偉心裡仍然沒底。萬一自己哪句話說不對路,得罪了人家,肯定沒好果子吃。
沈伶似笑非笑地說:「我想買你手裡的那件東西,你開個價吧。」
他媽的,兜了半天圈子,還不是想要老子的大銅碗啊?陶大偉緊張了大半天,突然鬆懈下來。咧著大嘴樂了,說:「大哥你看值多少就給多少吧,我不懂行情,說不好。」
聽完他的話,沈伶笑了。沈伶笑得很開心,笑得陶大偉渾身發冷。陶大偉沒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可笑之處,而沈伶不著邊際的笑讓他一下子慌了手腳。
「大哥,你笑什麼啊?我說的是真,真的。」陶大偉結結巴巴地說。
「我知道你說的是真話。」
「那,那你笑,笑什麼啊?」
「你和我有點像,脾氣,做事的態度,對了,還包括說話的方式。太像了。」
「真的嗎?」陶大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
「這樣吧,我給你高出市場價15%的價格收購這件東西。一個億,你看可以嗎?」
「什麼?一個億?」陶大偉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一個億。」
沈伶說完話后,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喘息,額頭上滲出一片亮晶晶的汗水。他又開始用手絹擦汗了,他的手有些抖,消瘦的臉頰蒼白得像一張旗艦牌複印紙。
一個小時后,陶大偉被送回了深圳市區。他從車上下來,那台叫不出名字的車子就如風一般消失了。陶大偉精神恍惚地蹲在馬路邊,幾次想站起來,可是四肢卻不聽使喚。忽然,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襯衣口袋,口袋裡有張一百萬元的現金支票,是臨走時沈伶當面交給他的訂金。另外,沈伶還在卡片上寫了個手機號碼給陶大偉,說如果需要幫忙的時候,打這個電話就可以在第一時間找到他。陶大偉不明白沈伶這樣做的目的,而且沈伶最終沒有問任何問題,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想問自己的問題又是什麼呢?()